26
宋辭愣在原地,腦海一片空白。
過了許久,他輕輕眨了眨眼,睜眼太久,眼球極為幹澀,磨得他眼淚都不知不覺的流了下來。
他擡手,擦去落下的淚水,但是很快又有新的眼淚落了下來,像是怎麽擦都擦不完一樣。
于是他垂下手,任由眼淚模糊了他的視線。
原來最不可能的事竟然是真的。
他的記憶是假的,全部都是假的,他的過去也是假,只有一個是真的,他馬上就要死了。
半響,他回過神,眼淚漸止,他聽見自己冷靜的聲音,“為什麽一直不告訴我。”
他仿佛一分為二,身體只留有一個空殼,而靈魂已經飄走了,只有這樣,他才能保持着最後一絲冷靜。
鐘九離靜靜答道:“你失憶了。”
“所以你們就合起夥騙我。”
“我們希望你過得快樂。”
“是啊,快快樂樂的活到死期将至的那一天。”
鐘九離緊抿雙唇,一言不發。
宋辭太陽穴尖銳地疼了一下,他忍不住彎下腰抱住頭,鐘九離連忙伸手去扶他,他啪的一聲,直接打開了鐘九離的手。
他直起身忍着那股劇痛,問道:“所以我會失憶也是因為墟?”
鐘九離看着被打開的手,點了點頭。
宋辭面色慘白那股劇痛更加明顯,他身形一晃,直接昏了過去。
鐘九離一驚,連忙把人攬入懷中。
“沒什麽事,估計就是一時接受不了,昏了過去。”
聽到安晏的話,鐘九離懸着的心這才落了地,忽然,他又想起宋辭在酒店痛暈過去的事。他拉住安晏,把在酒店的事告訴了他。
“宋辭的身體是不是出了什麽情況?”
如果墟有什麽目的,那一定是針對宋辭的。
安晏搖搖頭,他剛剛檢查過宋辭的身體,沒有任何毛病,除了——他瞥向躺在床上的宋辭,挂着嬰兒肥的臉上染上一絲嚴肅的神情,道:“你救不了他的,他的命數如此。”
鐘九離睫羽一垂,目光落在宋辭白淨的臉上,他語氣肯定:“我不信命。”
安晏皺起眉頭,似乎還要再說什麽,鐘九離又道:“當年我母親找趙篤之借過定魂丹。”
安晏一怔,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鐘九離擡起頭,繼續道:“她想救活我父親。”
安晏心一橫,搖搖頭,只做不知:“我不知道。”
鐘九離眼皮輕揚,漆墨的眼瞳緊緊盯着安晏,“什麽辦法?”
安晏轉過身,裝作不耐煩的說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安晏,我求求你,告訴我。”
鐘九離近乎卑微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安晏渾身一震,半響,他垂下頭,一臉煩躁地說道:“我只幫你這一次。”
說着,他轉身走了出去。過了會他卻又急匆匆的跑了回來,“除了你,誰還進過書房?”
鐘九離一怔。
安晏一臉着急的說道:“那本書不見了!”
鐘九離瞳孔一睜,他猛地站了起來,随後他把目光投向宋辭,除了他,只有宋辭進過書房了。
他慢慢坐了回去,“等他醒了,我問問他。”
安晏撓撓頭,想了想,道:“其實那個方法不一定有用,你看,顧卿就失敗了。”
鐘九離聲音很輕,仿佛怕驚擾到了宋辭,但他的語氣卻尤為堅決,“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試試。”
安晏嘆了口氣,知道勸不動他。
他和顧卿如出一轍的固執。
“你怎麽會突然問起這事?”
安晏忽然問道。
鐘九離道:“趙篤之找我要定魂丹。”
安晏一愣,不由提高了嗓門:“什麽?”
鐘九離瞥了他一眼,起身往外走去,安晏一撇嘴,跟在他身後一起走了出去。
客廳裏林超和關淩彥不安而茫然的坐在沙發上,見鐘九離出來,他們立刻站了起來,齊聲問道:“宋辭怎麽樣了?”
鐘九離擺擺手,“沒事。”
林超和關淩彥同時松了口氣,随後心卻又提了起來。
半響,關淩彥忍不住問道:“宋辭他真的要.....”
最後那幾個字堵在嗓子眼,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
鐘九離一字一句道:“不會。”
兩人眼中不由又燃起希望,不過一會關淩彥便又垂下頭。
他是天師,知道何為命數,沒辦法騙自己會有奇跡發生。
林超則滿懷希望的看向鐘九離,“你真的有辦法?”
鐘九離點頭,語氣堅定,“嗯。”
關淩彥不由擡起頭,鐘九離卻只留下一個背影,他和安晏匆匆往書房裏走去。
關淩彥有些疑惑的看着安晏,這個小孩是誰?
門一關上,安晏便忍不住道:“定魂丹早就還給他了。”
鐘九離問道:“什麽時候?”
提到這事安晏的神情頓時一傷,他垂下卷翹的睫羽,語調染上哀傷,“就是顧卿自殺那天,她拿着定魂丹出去了,之後,之後......”說到這裏,安晏的語氣一垮,顯得有些沮喪,“之後她就跳海自盡了,她都死了,還要定魂丹有什麽用?!”
鐘九離心頭一動,他緩緩眨了下眼,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安晏不可能說謊,但是趙篤之也不像在撒謊,或者說沒必要撒這個謊,定魂丹下落不明的事傳了出去,趙篤之衆然不在乎,但他身為青雲觀觀主多少難辭其咎。
而且他能知道這裏,也說明當年他母親的确和他有往來。
兩個人都沒說謊,那定魂丹去了那裏。
顧卿藏了起來?
不,不可能。複活他父親的計劃已經失敗了,她留着定魂丹毫無用處。
鐘九離猛地轉身,朝着書櫃走去,那底下有個帶了鎖的櫃子。
他找出鑰匙,打開那櫃子,小心翼翼地從裏面取出一封信來。因為年歲久遠,紙已經泛了黃,變得薄而脆,用力一捏就會碎了一樣。
這是顧卿留下的遺書。
鐘九離展開那封信,信裏的字跡潦草,時常有斷筆,不過還是能看得出來是她的字跡。在信裏她訴說了內心的積郁和痛苦,以及尋遍方法也無法挽回鐘固源的失意。
——“有時候,我甚至認為死亡是甜美的,那裏有我最愛的人。”
這是信中的一句話,也是這封信,加上從海裏打撈上來的屍體,以及屍檢,警方斷定她為自殺。
可如今再看,這封信卻不太像遺書,而像是一篇日記。而定魂丹的下落不明,也說明了顧卿的死因并非如此簡單。
可如果殺害他父親是為了斬魂劍,那殺害他母親又是為了得到什麽?
鐘九離面色漸沉,有些無助的向後靠去,雙眼無神的看着天花板,一個又一個的謎團幾乎壓得他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他說:“你覺得我母親當年真的是自殺的嗎?”
安晏歪頭看他,整個人一動不動。
半響,他漸漸緩過神,“你是說,有人殺了她?”
他語調輕顫,帶着難以遏制的憤怒。
鐘九離既沒搖頭也沒點頭,他仰着頭,看着天花板,心裏空蕩蕩的。
他突然有些理解宋辭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時候的感受,最令人憤怒的或許并非事實本身,而是發生了這麽多事,你卻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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