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暴君霸愛（2）

澹臺烈的帳下不乏神箭手,但戚霜此時占據的天然地勢太好了，城門之上看底下一覽無餘，正面有馬匹擋着,想要營救澹臺烈只能從兩側上來,偏偏兩側通道狹窄,高手當前，一時半刻無法制服對方,一時半刻卻足夠對方殺掉癱成一團軟泥的澹臺烈了。

雙方僵持不動,澹臺烈手底下一名謀臣試圖和戚霜談判，打的是分散她注意力的主意，戚霜理也沒理，直接兌換了幾顆大力丸囫囵咽下,感受到身體裏充盈的靈氣,也顧不得其他，當即強行運功，抓起澹臺烈踏空而去。

倒不是怕澹臺烈帶來的軍隊，而是她留下來的話，不知道要添多少無辜亡魂了，戚霜自認一直是個善良的人，相當反感不必要的殺戮。

澹臺烈昏昏沉沉之間睜開一線眼簾，眼前是破碎的藍天白雲,垂眸是一張桃花似的面容,他微微張了一下嘴,随即徹底昏死過去。

戚霜把澹臺烈帶到了天啓皇宮裏一處她較為熟悉的宮殿,直頂蒼穹的宮殿看上去熟悉而又陌生，戚霜這會兒已經錄入了趙映雪的記憶，對這個世界的常識了解不少,知道這座名為摘星樓的宮殿是天啓皇朝開國之祖趙禦命三萬民夫日夜趕工而建，據說趙禦曾在此地遇天女而幸，誕三子五女，綿延皇室。

戚霜卻知道純粹是放屁，又或者是趙禦在自欺欺人，她當初來到這裏時還是全盛之身，在一個繁花遍地的節日從天而降，明明相貌不怎麽好看，趙禦卻認定她是仙女，用盡各種法子追求，趙禦長得好看，追求人的手段花樣百出，她也就順勢結下了這段緣，那時天下亂世，趙禦帶領趙氏族人起兵建國，她不願意插手王朝更疊，趙禦表面哄着她，背地裏卻偷偷和世家大族訂立婚約，準備一男二賣，她不慣這毛病，便直接離開了。

她本不知道離開後的情況，如今接收了趙映雪的記憶便猜了個十之七八：她走之後，趙禦按原定計劃和那位世家小姐結親，得了一大筆人才資源，最終包攬江山，但不知何故後來他在史書裏抹去了那個世家，堅稱自己的後裔都是由一位天女所生，只有野史還流傳着開國之君屠戮功臣的血腥往事。

如今故人已去，他的王朝霸業也都将化為塵土，感覺說不上好，也不是很壞，畢竟她遇到負心人的概率很低，趙禦被她記了萬年，難道還要為了他的王朝覆滅而難過得哭出來？

趙禦臨終曾命人将摘星樓封存，不許人入住，但後世子孫往往不孝，不過兩代就有一個無道昏君重新修繕了一下摘星樓，将自己的寵妃遷了進去，此後摘星樓就成了歷代君王和寵妃定情的地方，這座摘星樓上一個主人正是趙映雪的母親容妃，容妃去世之後，摘星樓空了幾年，原本是要住進去一位聖眷正盛的妃嫔，但澹臺烈的起事将一切帝王情愛打碎，之後幾年江山傾倒，也就再也沒什麽人提起這座承載着無數寵妃榮辱的宮殿了。

後來趙映雪也是住這座摘星樓。

戚霜拎着澹臺烈大步走進宮殿裏，擡眼看去，層層疊疊的樓梯在底下的視角纏繞成繁花姿态，雖然有些灰塵，但不影響這座宮殿的賣相，也不知道剛建成時是什麽樣的風景，天可憐見，趙映雪聽說過的宮廷傳聞裏都快把她描述成專門來蠱惑君王的狐妖了，可她當初住進來時，這裏還是趙家一個普普通通的園子，趙禦這狗東西從來不幹賠本買賣，唯一賠本建的這座漂亮宮殿，她卻沒住過一天。

樓梯建得很寬，兩側有欄杆防止掉下去，這樓梯想也不是讓人走上去的，而是乘着小轎讓人擡上去的，戚霜就簡單得多，拎着澹臺烈順着樓梯一直向上走，摘星樓一共有十八層，每一層都是奢華殿宇，說實話只住一個寵妃可惜了，妃嫔少一些的皇帝都能把一座後宮塞進來。

戚霜去的地方是趙映雪記憶裏容妃常常去的頂層，其他宮殿頂多是琉璃瓦配飛檐古獸，只有摘星樓頂是平平鋪着青金石的，非常适合夜來賞月，當真能給人一種手可摘星辰的感覺，你要天上的星星，我就給你一座摘星樓，算是趙家帝王最美妙的情話了。

雖然這都建立在趙禦的痛苦悔恨之上，戚霜只要想想……就高興得很。

戚霜在頂樓把澹臺烈放下，盤坐下來煉化起體內的粗榨靈氣，她不喜歡嗑大力丸就是這個原因，雖然她的土法改造會讓臉色變得不好看，但大力丸的壞處比土法改造多得多，首先是煉化要廢時間，然後是靈氣不純，再然後是用一次少一點，完全沒有改造根骨來得省事省心，此外還有一點，戚霜怕自己習慣了這些美麗的軀殼，她只是個人，人就應當接受自己的不完美，倘若她也像那些個什麽神一樣把自己折騰成面目全非的模樣，那時她也就不再是人了。

戚霜忘記自己修行了多久，她經歷過太多的人和事，知道修行路上最大的敵人往往不是外來者，而是自己，人常講走火入魔，一旦入了魔，心性崩塌，也就很難再找回原先純淨的修行狀态，雖然不至于像傳說中那樣萬年修為一朝喪盡，卻也斷去了通天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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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行是修心的過程，心境圓滿則無敵，所以戚霜不畏懼那些所謂神明，神對她來說只是修行路上的一個位階，真正把自己放置在神明位置上的強者，已然失去了修行的本心，大多數只是在原地踏步或是走下坡路，而她即便傷痕滿身，卻是走在上路。

澹臺烈從昏沉中睜開雙眼，正好對上戚霜看過來的視線，他動了一下手腳，眼神警惕地看着戚霜，沒有先開口。

戚霜也不在意這個，她指了指底下，說道：“摘星樓的樓梯已經被我打爛了，底下的人上不來，你有什麽話和他們說，我可以幫你傳達。”

澹臺烈猛然起身，沒有感覺到一絲不适，他沒有轉身就走，而是看着戚霜的臉，眉頭蹙起，忽然道：“你不是趙映雪！”

戚霜瞪起眼睛，她和這個男主第一回 見面，第一次說話，這也能拆穿她？

澹臺烈本是一句猜測，只是他這個人心計頗深，意在詐人，話說得相當篤定，不料眼前這人反而有些惱怒地看着他，完全不是意料之中的反應，他臉上不露表情，一只手負在身後，充分顯露出臨危不亂的君王氣度。

戚霜沒注意這個，她只是有些生氣，緩了一下，一拳砸碎了從澹臺烈那兒順過來的長戟，語氣和善地說道：“我說，我是趙映雪，懂了嗎？”

澹臺烈懂了，他點點頭，老實地說道：“……你是趙映雪。”

戚霜很滿意澹臺烈的識時務，她一向喜歡識時務的人，說話做事都比較讨人喜歡，她的語氣越發緩和下來，對澹臺烈說道：“你放心，過兩天我就放了你。”

澹臺烈不着痕跡向後看了一下，果然發覺摘星樓上來的樓梯斷了一截，想來短時間內是無法修繕好的，十八層摘星樓，他想下去倒也不難，只是下去的可能只有屍體了。

戚霜見他不信，拎着他下去又上來了一下，說實話這速度太快，澹臺烈壓根沒有反應過來，過了好一會兒才呆呆地說道：“剛才我們下去了？”

戚霜問他，“還想再玩一次嗎？”

澹臺烈反應過來自己實在有些失态了，連忙調整過來，嚴肅地搖搖頭，這下他看着戚霜的神情都有很大的變化了，說實話，他一直在宮裏安插了眼線，如果說眼前的人是趙映雪的話，他第一個不信，千嬌百寵的公主如果都能修習這種近乎仙法的手段，天啓皇朝也就不會滅在他手裏了，聯想到天啓皇朝的開國傳聞，這女子一來就帶着他進到這座摘星樓裏，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

戚霜其實一開始也沒想過綁架澹臺烈，只是她一來就被他擒在馬上，順手捉了，剛才想把人放回去的時候，忽然想到這人是原劇情裏的暴君，除了折磨趙映雪，還以殺戮天啓皇室為樂，手段殘忍，她不至于惦記着老情人的子孫後代生命安全，但從為人的角度而言，放走一個注定滿手血腥的人，不符合她的規矩。

可這時候澹臺烈還是個正常人，劇情開始之後才逐漸走偏，她不可能以未有之罪定人生死，猶豫片刻，戚霜還是決定身體力行，教會這個未來的君王什麽是人心險惡……什麽是仁政明君。

澹臺烈沒體會到什麽是仁政，人心險惡是真的體會到了，因為等他被困的消息傳開之後，他的弟弟澹臺明相當痛苦，痛苦的淚水從嘴角流下，第一時間帶着人反了。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澹臺烈已經餓了一天一夜的肚子，雖然不至于昏過去，卻也怒火上頭導致整個人都晃了三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