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池遷捉蟲非
謝過老頭,我只好沿街一家家問過去,用已經不純熟的客家話敲開別人的門:“有無看到張阿婆屋家的小孩?”
開門的人都會用警惕的目光在我身上睃一圈,然後說:“沒看到。”門貼着鼻子砰的一關。
問到第幾家的時候我忘了,後來我的腳後跟走得有點疼,橘色的夕陽在我前邊,像是嘲笑一般拿光打我的眼。
我終于深切體會到池遷那些話的意義,我就像是在養一株盆栽,每月往銀行裏打錢就像澆水施肥,除此之外,別的就沒管過了。
照顧他的人都沒了大半年了,我們誰也不知道。
問的最後一家,開門的是個女人,生過小孩後變形的身材,頭上是理發店裏最便宜的卷發
。
她靠在門上聽我問,想都不想就說:“不知道,沒看到。”倒是躲在他大腿後面的小孩大叫了一聲:“我知道,我看到他住在橋底下了,還和颠麻搶地方睡。”
“颠麻”是土話,就是那種沒人管的精神失常的女人,鄉下常能看到這樣的人,把塑料袋頂在頭上,身上穿得破爛,一邊在街上走,一邊神經質地喃喃自語,有時還會用石頭砸人。
我倒退了兩步,女人直接把門摔上,在外面都能清晰聽到她高聲的怒罵:“你又跑去河邊玩了?叫你不要去你又去!你皮癢了是不是?又想吃巴掌是不是?”
小孩被打得哇哇大叫:“不是我要去的,是別人拖我去的!”
天快黑了,再晚下去怕搭不上車,我一路小跑往河邊去。
一個個橋洞找過去,沒有,我不死心,又返回來再找了一遍,還是沒有。
我爬到橋頭上,手搭了涼棚往河對面看,隔着一段還有一座橋,再遠一點還有一座,這樣找下去不是辦法。
望着有些泛黃的河水,我有些不知所措了。
就在我打算去下一座橋看看的時候,有個鐵罐從橋底下滾了出來,一只髒兮兮的小手伸出來把它抓回去,我趕緊跑下去。
Advertisement
小男孩縮在一個背光的角落,前面是半個門扇,他握着門把手,像握着個盾牌一般把自己藏在死角裏,我剛才從這扇門旁邊走過兩次,都沒想到有人可以藏在這麽狹小的地方。
門裏邊,他發出幾聲壓在喉嚨裏的咳嗽。
我把門板從他面前拿開,他整個人往裏縮了縮,好一會兒才敢擡頭看我。
“池遷?”我蹲在他面前,“還認得我嗎?”
他比我記憶中瘦,細軟的黑發貼在略嫌單薄的眉毛上,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像盛滿清水。
“嗯。”他聲音很輕,清澈的眼睛望着我,“你跟我想得一模一樣。”
“你想過我?”
“嗯,太奶奶說,你會來接我,要我等你。”
我沉默了一會兒,擡手摸了摸他的頭發,語氣不由自主放軟:“怎麽不回家?”
他聲音依舊很輕:“下雨了,屋子裏都是水,不能住。”
說完似乎想咳嗽,又不敢,就緊緊抿着嘴。
我摸摸他紅紅的臉頰,又摸摸額頭,溫度有些燙手,我連忙想把他抱起來:“發燒了,我先帶你去看醫生。”
他好像沒什麽力氣,軟軟地往旁邊閃了一下,伸手推我,又怕碰到我:“我髒。”
“不是你髒,是衣服髒了。”我說,手在他身下托了一下,把他抱起來,彎腰從橋洞裏鑽出去。
夕陽浸在水裏,只露出半個紅透的邊,河面浮着碎金,一閃一閃,亮得人要把眼眯起來。
他趴在我肩上回頭看了一眼,門板後面是一個用磚頭堆成的四方形的竈,他和我說,冬天的時候他就在裏面塞一把幹稻葉,用撿來的打火機點着,如果有嗆人的濃煙冒出來,他就把鐵罐架在上面烤,一會兒再用袖子包了捧在手裏取暖。
就這麽度過一整個冬天。
“看完醫生,我還回來嗎?”他靠在我懷裏問,我知道他是怕那個罐子被拾荒或者流浪的人搶走。
“不回來了。”我說,“看完醫生我帶你回家。”
“你的家?”
我把他下滑的身子往上蹭了蹭,說:“我們的家。”
照水村沒有醫院,只有一間衛生所,一進去裏面的人擠得能把外面的人頂出來,沒人排隊,在櫃臺前擠成一團,消毒水的味道都被人身上腌臜的氣味掩蓋了,好像整個村子裏誰打個噴嚏吸下鼻子都聚到這來了。
最外面一圈有個大嬸看了我一眼,一口濃郁的客家音:“小鬼病咧?”
不等我回答,她又說:“別跟這等啦,等到天黑你家小鬼腦殼都要燒壞咧,趕緊去大溪尾的培正仙那裏看,他那邊人少,等個半小時就輪到了。”
我趕緊讓她告訴我怎麽走,抱着池遷急急往那邊趕,大嬸還在後面囑咐:“多帶錢咧,他那邊貴死人咧!”
記着她的話,路過農村信用社的時候停了腳步,我一手抱着他,一手往口袋裏掏錢包,一直昏昏沉沉地趴在我肩頭的池遷被我又搖又晃得睜了一下眼,看着atm機說:“這個我也會按。”
我取錢沒聽清他說什麽:“嗯?”
“我每個月來這邊按一次,然後大舅公就可以拿去給太奶奶買藥吃了。”
我手一頓,回頭說:“我給你寄的錢,你都拿給大舅公了嗎?”
“嗯。”他想了想,又補充道,“還買了米。”
“取錢的卡還在嗎?”
他說:“被大舅公拿去了。”說完他有些愧疚地低下頭,好像在怪自己沒有保護好我給他的東西,他接着說,“大舅公說我不給他,他就不幫我埋太奶奶,要讓太奶奶在房間裏爛掉......”
說到最後已經拖出哭腔。
我嘆了一口氣。
不敢去想這兩年他一個九歲不到的孩子是怎麽過來的,面對貪婪而虎視眈眈的親戚,他身邊只有年邁多病的曾祖母,可曾祖母太老了,無法給他庇佑,他只有自己站出來,用弱小的肩膀幫曾祖母遮風擋雨,然後一個人在冰冷的人世間苦苦掙紮,熬過凄風苦雨。
幸好我還有重來的機會。
“不怪你,你做的很好了。”我摸了摸他的頭發,一時間想不出什麽話安慰。
“嗯。”他低下頭去,捏着袖子,偷偷擦了一下眼角。
推開玻璃門,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孩突然蹿出來,指着池遷先是一通語速飛快的叽裏咕嚕,我根本沒聽清,但池遷聽清了,他跐溜一下從我身上竄了下去,漲紅了臉站在小孩對面,大聲反駁:“我媽媽沒殺人,我有爸爸!我爸爸在外面掙大錢,現在回來接我了!”
“屁!我媽都說你媽被關起來了!你就會騙人!”小孩往地上呸了一下,手指在手上劃着:“池遷羞羞臉,不要臉,七個鼻子八個臉!”
池遷瞪着大眼睛,被氣得呼哧呼哧喘着氣,我正想說什麽,他跑回來,一把抓着我的衣角,大聲宣告:“我有爸爸,這就是我爸爸!”
小孩狐疑的在我跟他之間轉一圈,疑惑不定地問:“你真是他爸爸嗎?”
“是。”我回答。
小孩一聽就往後撤,一溜煙跑沒影了。
那孩子走後,池遷小心翼翼地窺視着我的臉,他問:“你生氣嗎?”
他抓着我衣角的手是顫抖的。
我俯身将他抱起來,在他耳邊親了一下,說:“沒有,我沒有生氣,我從來沒做過別人的爸爸,你能跟別人說我是你爸爸,我心裏面很高興。”
他擡起頭,我看到他的眼睛瞬間被點亮,像是水盈盈的湖泊上有螢火飛起。
我把手放在他額頭上,試試溫度,還燙。
“頭暈麽?”
他搖頭。
“怕吃苦藥嗎?”
搖頭。
“怕不怕打針?”
他這回遲疑了一下,才搖了搖頭,閉起眼,臉輕輕在我掌心蹭了蹭。
因他這個動作,心裏有某處仿佛裂開了,像是含在嘴裏的糖,外殼融化,裏頭的夾心滲出來,溫熱的,甜的。
天色已經暗了,變成一種青藍色,兩邊的路燈忽閃了幾下,一盞一盞亮起,我抱着他沿着路燈往大溪尾走去,頭頂投下昏黃的燈光,路邊我們長長的影子交疊在一起,像溪流融入長河,渾然難分。
小孩歪着小腦袋看腳下的影子,頭慢慢的、慢慢的靠在我肩膀上,額角一縷碎發随着步子一起一伏。
“爸爸。”他小聲叫了一聲。
“嗯。”
“我有爸爸。”
“嗯。”
“爸爸。”
“嗯。”
“謝謝你來接我。”
我抱緊了他。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