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秋游

“沒關系,真的沒關系麽,”

我有些意外,笑着吓唬他,“那以後爸爸讨了老婆不要你了怎麽辦,”

池遷這才有點緊張起來,抓着我的袖子問,“爸爸會嗎,”

嗯,這樣才對嘛,怎麽能說沒關系呢,還以為他不在乎我了呢。

達到目的後,我立刻坦言,“不會的,阿卷放心吧。”

“嗯。”孩子對我笑了笑,握住我的手,“我對自己和爸爸都很有信心。”

他的笑容讓我覺得有些熟悉,可是又想不起來為什麽感到熟悉,而且他說的話也讓我心裏有點怪怪的,好像什麽時候聽過他這麽說似的。但來不及細想已經走到了家門口,開個門的功夫,這些事就被我抛在了腦後。

三天後的周五,就到了秋游的日子。

那天陽光特別好,連雲朵都像被風梳理過一般,一絲絲一縷縷浮在碧藍的天空中。

我牽着穿着藍白麻袋裝的池遷趕到出發地點的時候,排成一字型的大巴車隊附近已經聚滿了孩子和大人。

“阿卷,你找找看甜甜在哪裏?”我把池遷高高抱起來,讓他往人群裏張望。

前幾天,從**手裏死裏逃生的鵬鵬突然喊腿疼,大哥大嫂連忙帶着他上雲市檢查了。後來打電話回來說結果非常不容樂觀,好像是為了治療**而使用了大量激素而導致的後遺症,鵬鵬的股骨頭有病變的現象,可能需要長期住院并且多次手術治療,等待他的将是未來漫長枯燥的複健治療。

大哥大嫂一邊上班一邊還要在醫院照顧兒子,女兒實在是無法顧及,因此将她留在爸媽家,拜托爸媽和二哥照料。甜甜還小,這些事都沒怎麽讓她知道。老爸老媽怕她一直呆在家裏會哭着找爸媽和哥哥,就也給她報了秋游,想讓她轉移一下注意力。

聽說是二哥陪着來的,我真怕二哥那個沒頭沒腦的性子別把小姑娘弄丢了,反正都是一家人,一起行動比較保險。

池遷撐着我的頭頂往人群裏尋找,不一會兒就興奮地喊:“爸爸,我看見二叔了!”

“在哪兒?”一聽他這麽說,我也踮起腳東張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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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穿着奶奶花褲子的就是。”

池遷這麽說的時候,我也瞧見了,因為二哥穿得實在太顯眼,上身一件豹紋小西裝,□一條豹紋的緊身褲,配上他渾身上下不自覺散發出的惡霸氣息,弄得他周圍空出了一圈空白地帶,和旁邊擁擠的氛圍格格不入。

甜甜穿着明顯改過的校服,頭上有個粉色的蝴蝶結,被一身豹紋的二哥牽着,大眼睛眨呀眨,特別無辜。我啞然失笑,這年頭豹紋還沒流行起來,二哥也算走在了時尚的前端。

我只好頂着衆人怪異的目光朝二哥走去,這次秋游是全校規模,有父母跟随的分成一塊兒,由高年級幾位老師帶着。沒父母跟着的就按照年級班級分。

甜甜一見池遷眼睛就發亮,大眼一彎,笑出兩個小酒窩:“阿卷哥哥你來啦~”

“嗯。”池遷略平淡地點了點頭,從我身上溜滑梯是的溜下來,從兜裏掏出零食給她吃。

倆小孩頭碰着頭蹲在地上玩了,二哥把嘴裏叼着的狗尾巴草吐掉,說:“我把賭場盤給別人做了。”

我一驚:“什麽時候?”

“前天。”

“你真不做了?”我有些不敢相信,以前老媽不知揍了他多少回讓他別上礦山開賭場,二哥打死都不肯。聽說這是二哥跟一個進了局子的朋友說好的,要幫他管着這個場子,等他出來。可惜沒多久,這人就病死在監獄裏了。二哥就這樣幫那人一直管着賭場管了好多年。

另外,賭場的利潤十分驚人,估計這也是二哥開了那麽多年的原因之一。

現在居然說讓給別人做就讓給別人做了,實在是匪夷所思。我狐疑地盯着他看——這家夥不會又在心裏盤算想幹什麽違法亂紀的事情吧?

“喂喂喂,你那是什麽眼神啊?”二哥擡手就給了我一下,“你的心靈能不能陽光一點?想你哥點好的?”

“對你我真陽光不了。”我捂着腦門,仍然持懷疑态度。

“我就開煩了不願開了不行麽?”二哥瞪我一眼。

“那你以後怎麽辦?連賭場都不開了,那不成無業游民了麽?”

“怎麽會,老子在雲川廣場那邊的大賣場當保安呢。”二哥得意洋洋地挑眉。

我吓得連退兩步,第一反應就是擡頭看看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的,一看不是,回過神來之後又趕緊去摸他的額頭:“那是你發燒了吧?”

二哥一把拍掉我的手:“你才發燒呢,老子好不容易學好一回,你就那麽不相信我?你心裏能不能陽光一點?”

我撓撓頭:“這要是真的,那确實好得不得了。”

二哥要從良了,哎呦,老媽估計要把整個鞭炮廠買回來慶祝了。

這時剛好人都齊了,老師招呼着人上車,池遷聽見聲音也拉着甜甜跑回我們身邊。二哥一把将甜甜扛起來,走在我前面開了路,四面八方往車裏擠的人看見他都不約而同放慢了步子,我和池遷輕輕松松就上了車。

看着二哥魁梧的背影,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雲川廣場好像是衛衡經常去擺攤畫人像的地方。

車子在公路上疾馳着,漸漸駛出了南川。

紫雲山位于南川下面的長流村,距離南川53公裏。

春秋時節,山峰峽谷間常常降下細雨,使得山間總是如煙如霧,如紗如幕。煙雨在山中缭繞萦回,有時雨後折射出道道彩虹将山谷映成紫色,紫雲山由此得名。

山上古木參天,若登頂遠眺,遠處峰宇連綿,山下梯田蜿蜒,綠竹清風,丹楓映黃昏。

景致美不勝收。

上輩子我也陪池遷來過,一樣的地方一樣的旅程。

那時他就像現在一樣小,只是沒有現在的笑容多。那時所有人都歡聲笑語,有父母陪同的孩子和父母說說笑笑,沒有父母陪同的小孩追逐打鬧,只有我和池遷這裏相顧無言。兩個人中間隔着兩只手臂的距離,沒有牽手,也沒有觸碰,就這樣自顧自地爬上了山頂。

在山頂上的尼姑庵吃齋飯時也尴尬。一張大圓桌,十二個人的位置,和許多陌生人同桌吃飯。父母關照着自己的孩子,叫他多吃這個多吃那個,碗筷相碰,熱鬧非常。只有我和池遷兩人特別安靜,那種安靜已經有點讓人不舒服了。因此我也學着家長們夾菜給他吃,他低着頭扒飯,默不作聲地吃掉。

我仿佛受到鼓勵,時不時會夾給他。

第三次後,他擡頭,沒什麽表情地說:“我自己會夾。”

我一愣,夾起菜的筷子僵在半空,讪讪地垂了下來。

于是我們兩人唯一的互動又被掐斷,繼續這樣別扭地吃飯。

上輩子來秋游前,池遷鬧過兩次離家出走。

我下班回來沒有看見他就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一開始我也嘗試着去找他,後來發現他每次只是跑到附近的街上呆着從來不會走遠,鄰居看見了會帶他回來,警察看見了也會幫忙送回來,我就覺得完全不用擔心了。

反正他不願意和我一起生活的話,出去透透氣也好。

抱着這樣的想法,他每次不打一聲招呼就離家出走,我都非常平靜的在廚房裏準備晚飯。

只是每次看到被別人送回來的池遷,那副垂頭喪氣仿佛在懊惱什麽的樣子,就會覺得生氣又失望。

伸手去摸他的頭也會被躲開,好像讨厭我讨厭得不得了。

所以上輩子到了秋游那一天,我們兩個人心裏都窩着火呢。

怎麽回想,都覺得不是什麽好回憶。

這次一定要創造出好的回憶來。我暗自在心裏發誓。

這次也在山頂的尼姑庵吃過午飯後,一行人又要前往尼姑庵東面的溪谷中搭帳篷宿營。帳篷和宿營裝備都由學校提供,聽說昨天就另外有校工運送過來寄放在山上的居民家裏,我們只要直接去拿就好了。

因為上輩子曾經搭過一次,一開始雖然有點忘了,但偷空看看別人怎麽做,很快就找回了記憶。

池遷對此十分新奇,拉開帳篷的簾子,好奇地往裏看:“爸爸,我們晚上就住在這裏嗎?”

“是啊。”我伸手摸他的頭,“阿卷第一次睡這個對不對?會不會怕?”

我發現自從重生後,我就特別愛摸池遷的頭,大概是因為以前都會被他躲開,現在那麽乖,不摸夠來怎麽行。

“不會。”池遷養着頭好奇地望着帳篷頂,自信地說,“我住過更可怕的地方,我一點都不會怕。”

這句話讓我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是啊,這孩子在冬天睡過四面透風的橋洞,怎麽會怕睡這樣的地方呢?

我嘆了一口氣,走到孩子身後環着他,用手摩挲着他的耳朵:“那阿卷有怕的東西嗎?”

他被我撓得癢了,捂着耳朵笑着扭來扭去:“我怕癢。”

我把手伸到他咯吱窩裏使勁撓了兩下,池遷尖叫了一下立刻就笑倒在地上,扭着身子左躲右閃,眼睛樂得都眯了起來,白白的皮膚下都透出紅來了。

後來我都停手了,他還在笑,沒完沒了地笑,看他那樣兒我也挺開心的,躺在他身邊,聽着他毫無芥蒂的笑聲,心裏沒由來的安然。

過了一會兒池遷終于笑累了,扭過頭和我對視,我靠過去,頭貼着他額頭蹭了蹭。

“我還怕餓肚子。”他突然說。

我微微一笑,勾了勾他的小手指頭:“爸爸不會讓你餓肚子的。”

“我還怕爸爸走了,不要我了。”他小聲說着蹭啊蹭,蹭進我懷裏縮着。

“我又不會跑,能到哪裏去呢?我不會不要你的。”我摟住了他,想了想又補充說,“我也不會結婚,我不會讓別人欺負你的。”

池遷依戀地蹭了蹭我的下巴,擡頭把嘴巴湊了過來。

我見勢不妙,連忙用手捂住他的嘴巴:“阿卷,不許亂親人。”

池遷偷襲失敗,嘟了嘟嘴縮回我懷裏,小聲抱怨:“爸爸真小氣。”

“你嘀咕什麽呢?”

我剛才沒聽清。

“沒有,我說爸爸最帥了。”

“嗯,說的好。”

作者有話要說:回歸甜文~~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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