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受傷

相親的地點在一間看着就很昂貴的咖啡廳。

擦拭得一塵不染的落地窗,懸挂着水晶珠簾的門廳,角落裏的白色鋼琴。

還有坐在我面前,微微低下頭品嘗咖啡的女人。

她有一張雪白的臉,下巴有點尖,眼下點着一滴淚痣。

第一眼看見她時,我幾乎愣在原地,不得動彈。

好像我以為此生再無緣相見的那個女人,又複生了一般。

我終于明白老媽為什麽說,“就去這一次,要是去這一次你不願意,我就不逼你了。”

這個女孩長着一張與立秋十分相似的臉,幾乎相似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

但這個世界相似的人再多,也不會是原來那個人了。

“陳先生要喝什麽,”她擡起頭,溫和地望着我。

看吧,就算長得再相似,語氣神态也會不同的。立秋的眼神不可能這樣軟和,她看人的時候總帶着一股倔強的味道,就單說眼神這方面,還是池遷比較像她。

我微笑:“熱可可就好。”

她把菜單交給服務員,又點了兩個蜂蜜松餅當作點心。

“啊。”我突然想起來,轉過頭叫住就要離開的服務員,“請稍等一下,剛才那種松餅再幫我打包一份。”

“陳先生喜歡吃松餅嗎?”我的相親對象露出感興趣的表情。

......當然不是,我對甜食沒什麽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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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繼續微笑:“我兒子喜歡。”

沒錯,我們家阿卷像小熊維尼一樣熱愛蜂蜜,這還是我觀察多年得出的心得,這孩子實在是太不會表達自己的喜好了,要不是看他每次都要在紅豆粥裏加蜂蜜,我還不得而知呢。

等他打完比賽肚子肯定餓了,回家煮飯也要費一點時間,給他帶一份在路上墊墊肚子也好。

他這個時候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最經不得餓了。

“陳先生有兒子了?”那張和立秋極為相似的臉表情變淡了。

“我媽介紹的時候沒有告訴你嗎?”我一直保持微笑,“我有一個正在上初三的兒子。”

“啊,當時沒有問得很詳細。”她低頭啜了一口咖啡,笑得有些僵硬,“陳先生照片上看起來很年輕呢,我一點兒也沒想到您會有那麽大的孩子了。”

“是嗎?我今年都已經三十三了。”我摸了摸臉,難道我這張臉長得很幼稚嗎?那不然從明天開始就不刮胡子算了,不知道留胡子會不會看起來老一點。

到時老媽再拿我照片去唬人,應該就無法得逞了。

不過,要是真變成了那副野人模樣,估計池遷就害怕和我一起出席家長會了,哈哈。

“嗯,陳先生看起來太年輕了,一時有些驚訝。”相親對象的表情莫名其妙地回溫了,“有小孩家裏也會熱鬧一點呢。”

不會吧......這是打算将就的意思嗎?我還以為把池遷這個秘密武器搬出來,這場相親大概就可以結束了呢。

現在的姑娘都那麽恨嫁嗎?

我吃驚得差點沒能掩飾住表情,趕緊低頭去喝可可,心裏腹诽不已。

于是我們就這麽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她介紹了一下自己的情況,我漫不經心地聽着。

看起來也像個好女孩,可是到最後,我連她名字叫什麽都沒有記住。

不得不稱贊一下老媽的機智,她不知上哪兒才挑出這麽一個姑娘,自己有工作能獨立,家庭關系也不複雜,舉止端莊,談吐不俗,脾氣又溫和,除了和我一樣三十出頭年齡大點,離異過之外,從頭到腳零缺點。

最令人驚訝的是,她的模樣。

我想老媽一定也是看中了她這一點,以為我會動心吧。

我自己也沒想到呢,除了剛開始時有些詫異後,居然沒有産生別的什麽情緒。

沒有緊張局促,沒有呼吸紊亂,沒有心跳加快,心裏一點波瀾也沒有,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照這樣的情況看,也許真正的立秋坐在我面前,我恐怕也不會太激動吧。

加上上輩子,立秋離開我,已經太久了。

久得磨光了我對她的愛,久得填平了她留下的那些傷害,久得我坐在一個和她如此相似的人面前,心卻如深潭死水。

時間真是最無情最溫柔的魔法師。

互留了號碼,我結賬後送她出去搭計程車。

“以後多多聯系,有空的話再出來坐坐吧。”她探出車窗說。

我用萬年不變的微笑回答:“好的。”

什麽“有空再聯系”“有空出來坐坐”,我一般都自動翻譯成“說說而已,只是客氣,絕對不要當真。”

等車子絕塵而去,我才受不了地垮下臉。哦天哪,一直這麽笑着臉好酸,笑肌都增大了。

我龇牙咧嘴地揉着臉。

擡頭看了看表,還有半小時開始比賽,從這個咖啡館坐車過去不知道會不會遲到。我站在路邊眺望,奢求下一分鐘就來一輛空車,可是等啊等啊等啊,都沒能如願。

我焦急地看着表,再這麽下去就要趕不上了啊。

如果再像上輩子那樣錯過他的比賽,我一定會懊喪死的。

好不容易來了一輛空車,一個踩着細高跟的女人居然從另一個方向跑過來要和我搶。開玩笑,老子等了那麽久才等來的車子怎麽能讓你搶去,如果是平時不趕時間就算了,可我現在快來不及回學校了呀!

我發誓我這輩子從來沒有跑那麽快過,以前念書的時候考體育時都沒有那麽拼命,這次我真是用生命在搶車啊!

只差一步就被那女人得手了,幸虧最後一刻我撲到了車門前,就算那該死的踩着高跷似的高跟鞋也能跑得飛快的女人拿包包砸我,我也不松手。

“混蛋!這輛車明明是我先攔的!你憑什麽搶我車!”女人揮舞着手提包在車門外咆哮,“有沒有紳士風度!是不是男人啊!知不知道女士優先啊!”

我向她做了個抱歉的手勢就倒在出租車後座上不會說話了,只能呼哧呼哧喘着氣。

天哪,感覺肺部都快爆炸了。

為了我們家池遷,就算被罵一兩句又怎麽樣?反正也不會掉肉。這麽久了,我總不能老是做辜負他的事情吧,這孩子對我那麽好,我也該為了他盡一盡心力才對。

司機回頭看我:“先生去哪兒?”

“去、去南川一、一中。”我感覺舌頭都不直了。

過了好久我才緩過氣來,我遺憾地摸着剛才打包出來的松餅,打包紙盒都被壓扁了,應該還能吃吧?就是變得好醜,覺得有點拿不出手呢。

到了學校,已經是六點一刻了,我只好拿出田徑運動員沖刺時的速度往體育館狂奔。

“老三!”

背後突然有個洪亮的喊聲。

腳下緊急剎車,我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火氣蹭蹭蹭冒起來,我轉過身,怒罵:“陳老二!你個叛徒!漢奸!間諜!你給我記着,以後你什麽事都別叫我幫你!我再也不幫你在老媽面前說好話了!咱倆恩斷義絕!”

要不是他,我今天至于跑得那麽慘麽!

二哥穿着一身保安服,嬉皮笑臉地跑過來:“哎呦,老三,你別那麽小氣嘛,怎麽樣,第一次相親的感覺好不好?”

“好你個大頭鬼!”

“嘿嘿嘿。”二哥撞了撞我肩膀,“別氣了,你知道衛衡在哪兒不?”

一見面就知道問衛衡,自己親弟弟就随便出賣!我瞪他:“我為什麽要告訴你?你個叛徒!”

“老三~~~”二哥搖着我的胳膊撒嬌,差點把我隔夜飯搖得吐出來了,“你別這樣啊,今天衛衡都沒有去雲川廣場畫畫,我等了他一天都沒見着,去他家找他也沒找着,打電話變成關機,不知道哪兒去了,我擔心死了啊!”

“嗯?”被他說得我也有些擔心了,“真的?”

“真的,你知不知道他有什麽固定回去的地方?因為以前他也有過這樣的時候,五月份的時候也突然失蹤了兩天,我上哪兒找都找不着......”

“是五月十七號嗎?”我打斷他。

“你怎麽知道?”二哥詫異地看着我。

我怎麽知道......因為五月十七號那天是青森的忌日啊......“他大概不想別人打擾吧。”我拍拍二哥的肩膀,“明天他就會開機了,你就別操心了。”

要是算上今天,我沒有記錯的話,今天是青森的生日吧......

這個時候,衛衡恐怕在墓園。

“為什麽不擔心?”二哥抓着我的手不肯放,“你是不是知道他會去哪裏?”

“我不知道啦!我現在趕時間,下次再說!”我甩開他的手,撒腿就跑。

我的媽祖奶奶啊,籃球賽一般打多久的,不會結束了吧?

好不容易跑到體育館,裏頭烏泱泱滿場的人。

我被這裏三圈外三圈的陣勢吓到了,怎麽這麽多人啊!

在體育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發現有不同的校服出現,看來因為是校級比賽,所以很多外校的人也來了,怪不得會擠成這樣。

“老師,老師這裏!”

一個笑容甜美的女孩向我揮手,我認得她,她是池遷他們籃球隊的經理。

“隊長給你留了位置。”

“啊謝謝。”我在她旁邊坐下,在這個位置果然能360度無死角地觀看場上的情況......咦?不對,我們家池遷呢?怎麽不在場上?

“那個.......”

我正在疑惑時,籃球經理弱弱地發聲:“老師......我們隊長剛才被外校的大個子撞傷了......”

什麽!

我騰得站了起來,開始撸袖子:“哪個王八蛋敢撞我們家池遷?”

“啊,老師,老師,冷靜啊!”籃球經理趕緊把我扯回位置,“隊長不讓我告訴你呢......可是我覺得隊長完全就是在逞強......我怕他真的會随便包紮一下就從醫務室偷溜回來比賽,所以才告訴老師你的,所以老師你一定不要沖動啊......”

我心髒都要停了,我上前抓住籃球隊經理的胳膊,緊張地問:“怎麽......他傷得很嚴重嗎?”

“好像兩只手臂都不能動彈了......可是他說什麽都要回來比賽......說是要堅持到老師來為止呢......”小姑娘連忙說,“所以,老師,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去醫務室阻止隊長亂來啊!”

沒錯......說的沒錯......

大腦快要當機的我立刻又往外面沖去。

作者有話要說:流鼻涕,打噴嚏,頭暈乎乎的,嘤嘤嘤,魚唇作者光榮地感冒了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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