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公主第二日一早便要啓程,燕時嵘一行人自然也無須再留在原地。

将睡熟的公主抱回床上後,燕時嵘沒有同往常那般直接離開。

墨色衣袍的男人在床邊站了好一會,瞧着她微蹙的眉頭無聲嘆息一聲。

不知為何,總有些不安心。

待分別之後,總覺着她又會哭。

可他們都有各自的目标,總得分別。

至少公主在曲州不會這般惶惶不安,到了曲州回了太子殿下身邊,公主應該不會再夜裏難眠了。

燕時嵘瞧着床上小小一團的姑娘,第一次想要越了那規矩牽牽她的手。

可男人俯身動作到一半,仍是嘆息着頓住。

一切,待他自潮城回來再想罷。

燃至一半的蠟燭刺啦閃了一下,床上睡熟的姜長寧眉頭緊鎖的翻了個身。

男人瞧着悄然勾了唇,無聲無息的退出房間。

……

第二日一早

兩方人馬在天沒大亮之前便已準備好,只等用過早飯便啓程。

姜長寧依燕時嵘的話,帶上了他買的廚娘,還有他給買的那些衣裙首飾也都被杏月全收拾帶上了馬車。

早飯是他們一起吃的。

昨日姜長寧還沒對臨別有太大的感受,今日一切準備就緒,她瞧着燕時嵘的眸子多了些霧氣。

可明明他們認識半月罷了,怎會這般不舍。

姜長寧掩了眸,低頭喝粥。

待她視線一轉,燕時嵘這才緩緩将目光落到她身上。

方才那視線強烈,他怎會不察。

只是他擔心自己一旦态度溫和些,她就能當場哭出來。

燕時嵘不動聲色的瞧着眼前的姑娘,今日人多難免引起旁人關注,于是姑娘蒙了面紗,唯獨露出那雙動人明眸。

她帶了自己買的水玉梅香簪,也穿了第一次帶她去買衣裙時的金絲襦裙。

“昨日行程定得匆忙,忘了問燕大人要走哪條路。”

在沉默的氛圍之中,齊雲不動聲色瞧了公瞧主與燕時嵘,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那不太對勁的氛圍,他笑着開口問起燕時嵘要走的路。

男人回過神看向齊雲,“走杭縣水路。”

去潮城最快的一條路。

齊雲似有些訝異的挑了眉,“巧了,咱們同路,不過這也好有個照應,到了杭縣咱們再分開。”

他話音一落,姜長寧卻擡了眸,“到杭縣要多久?”

她有些意外的驚喜,他們竟然還能同路。

齊雲想了想,“快的話,估摸着入夜前便到杭縣。”

姜長寧失望的垂了眼,但又重新亮了亮眸,好歹還有一日。

姑娘心情好了些,喝粥的速度都快了些。

她的轉變有些明顯,齊雲也不是個遲鈍的人,挑了眉看向燕時嵘。

那眼神嚴肅帶着些打趣揶揄,燕時嵘沒什麽反應,面不改色的繼續吃早飯。

時間緊,兩隊人馬啓程。

姜長寧終于在趕路之餘坐上了馬車,而且還是外邊瞧着普通,內裏除了小些,布置得與曾經的公主馬車無二。

杏月給自家主子放好東西,轉過頭來朝姜長寧笑,“公主可還滿意?”

馬車裏貼心的放上了柔軟的坐墊,就算路途颠簸也不會很受罪。

姜長寧摘下面紗,輕笑瞥她一眼,“杏月還是這般貼心,本公主怎能不滿意。”

琉璃杯,虎皮墊,随意備在一旁的披風都是從前上貢、後宮暗暗争搶的物件。

這些對于姜長寧來說,屬實有些久違了。

“公主滿意便好,這半年您過得太苦了,回去後太子殿下定會心疼的。”

昨日說了許久的話,杏月也知曉了這半年來自家公主過的都是什麽日子,一邊心疼一邊安慰她:“等回了曲州便好了,公主仍是公主。”

她這半年跟着太子殿下,也聽了不少的消息。

新皇雖是奪位成功,但一來那場大亂是趁所有人不備,二來太子乃人心所向,只要聯絡上那些舊臣與宗族,加上民心,太子這方盡占優勢。

“嗯。”

姜長寧輕輕應着,也并不覺着話有問題。

那位皇叔本身平庸,若之前便一直站父皇這方,若不是父皇保着人,在前朝的奪嫡之戰皇叔壓根活不下來。

作為皇城裏唯一的皇叔,若不是他平日毫無銳氣,對他們總是笑的慈善,他們也不會被騙過去打個猝不及防。

論謀略才學,乃至朝堂政事、魄力,太子皇兄無一不勝他。

這權,皇兄定會奪回。

馬車一晃一晃的啓程,路途遙遠又醒得早,晃了沒一會姜長寧便難受的蹙了眉趴靠着。

“公主喝些水,奴婢将簾子掀開可好?”

杏月擔憂的遞上了水,姜長寧抿了一口便不願再喝了。

無法,杏月只能掀開簾子透透氣,希望公主會好受些。

馬車簾一掀開,跟策馬路過的燕時嵘皺了眉,拉着馬繩慢下來。

“怎麽了?”

人坐在馬車最裏邊,他瞧不見裏邊的情況。

姜長寧倒是緩緩擡了眸,她捂着胸口渾身難受,雙肩一聳不想說話。

見着了自家主子神色變化,杏月趕緊挪到窗邊道:“回燕大人,我家公主悶得難受,不知大人可有什麽法子?”

悶着了?

燕時嵘皺了眉,之前皆是帶着公主騎馬,他便什麽也沒準備。

“讓公主睡會,我去去就來。”

男人沉聲說罷,策馬到了前頭與齊雲打了聲招呼便離了隊。

隊伍不停,馬車繼續晃晃悠悠的前進。

過了好一會,姜長寧昏昏沉沉之際,有噠噠噠的馬蹄聲靠近。

随後有人敲了敲馬車,“我摘了些李子,勞煩給公主拿進去。”

那低沉沉的聲音,一聽便是燕時嵘。

姑娘擰着眉微微點頭,杏月趕緊從窗邊接過了那一捧布盛着的李子。

燕時嵘估摸着人應該拿到了,便繼續出聲提醒:“會有些酸,但應該會讓公主好受些。”

一人在外,一人靠在馬車的最裏邊,馬車裏沒有傳出回應,男人便知曉她的情況有些嚴重。

“若仍是難受,臣可帶公主一起騎馬。”

姜長寧剛聽着這話還來不及高興,咬了一口李子滿嘴的酸味直沖腦門。

牙一瞬間軟了。

她甚至沒用力咬。

姜長寧一張臉被酸皺起來,趕緊将杏月捧着李子的手推遠。

“…讓隊伍停一停,我不坐馬車了。”

馬車晃得她心口悶,頭也疼得要命。

杏月得了令,想着燕大人就在馬車邊,便探頭出去将公主的話告知燕大人。

不一會,隊伍靠邊停下。

蔫蔫的姜長寧被杏月扶着下馬車。

“公主不坐馬車…可是要騎馬?”隊伍前頭的齊雲連忙過來關切的問道。

姜長寧擰緊着眉眼皮低垂,聞言靠在杏月懷裏輕輕的點頭。

難受到不想說話。

燕時嵘瞧着她虛弱的模樣皺緊了眉,“公主不會騎馬,我帶着便好。”

怎會這般難受。

那李子應當能緩解些才是。

齊雲聞言瞪大了眼,他看向公主殿下拱手道:“可這、可這于禮不合啊!”

他上頭有位寵妹如命的太子殿下,若是殿下知曉公主與別的男子共乘一匹馬,定會暴跳如雷。

燕時嵘的目光淡淡的掃過來,“公主不會騎馬,于馬車中又如這般難受,若出了問題齊兄能擔待得起?”

“這、這…”

齊雲低眉沉思。

…這一切自應以公主為先。

“齊侍衛…讓燕大人帶着本公主便好,其他的本公主自己承擔。”

杏月懷中的姑娘白着一張臉,有些費力的開口說道。

她知道齊雲在擔心無法向皇兄交代,所以變相告訴他,皇兄那邊她自己會應付。

公主發話了,齊雲也只能照做。

他過去拍了拍燕時嵘的肩,“那便你帶着公主吧,若公主仍是不舒服便立即叫停。”

男人點了點頭,齊雲不放心的多看了幾眼,随後一聲啓程,燕時嵘翻身上了馬,動作熟練的将人輕輕抱到馬上。

她依舊如最開始那般橫坐在馬上,坐在他懷裏,難受的靠在他胸口。

“沒有吃李子?”

前頭隊伍慢慢的動起來,燕時嵘牽着馬原地踱步,眸光關切的看着懷中。

一提到李子,姜長寧嘴裏仿佛還泛着酸,她用力戳了一下男人緊實的胸膛,不滿的皺了臉,“…你還敢說,酸死我了。”

燕時嵘瞧着她有些蒼白的臉,又心疼又好笑,“酸雖酸,但好歹能舒服些。”

男人圈着姑娘,拉緊馬繩駕的一聲跟上前頭的隊伍。

前些日子剛立秋,吹起的風少了幾分燥熱,正好将她郁悶的氣給吹散。

風帶起男人和姑娘的衣擺,在風中肆意的飛舞。

姜長寧眉頭松了不少。

“終于舒服些了。”

她在她胸口低喃着感嘆,燕時嵘聽了低笑,“之前趕路公主還嫌棄臣沒有準備馬車,怎的如今有了華貴馬車卻不坐,要來受這苦。”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姜長寧靠在他懷裏,用力拍了他胳膊一下,“本公主只是今日不舒服罷了。”

興許是還沒恢複過來,姑娘那力道輕得仿佛沒感覺。

燕時嵘放低了聲,“照這樣的速度,下午便能順利到杭縣,臣應該不會逗留,所以…公主可以先靠着休息一會。”

姜長寧皺了眉有些不高興的擡眸,“就這般着急嗎。”

連夜就要走。

姑娘小手不自覺的拽住他的衣料,昭示着她心底又有些不安了。

燕時嵘眸光不再敢停留,直直瞧着前路低嗯了一聲,“總要分別的。”

早晚并沒有多大區別。

姜長寧張了張唇想要說有區別,但…

他身上有任務,而皇兄又擔心她想要她快些到曲州。

……

“沒關系,等你從潮城回來也還會再見的不是嗎。”

姑娘嬌聲說着重新靠回他懷裏,随後低垂着眼不再說話,燕時嵘也瞧不清她眼底的神色。

他心更柔了些,圈着姑娘的手默默的緊了些,像是要将人擁在懷裏。

待從潮城回來——

希望一切如舊。

感情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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