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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馬踱了踱步子, 男人擡了擡下巴,身後的七羽等人拿着拉弓或是劍,利落的進去支援。
燕時嵘帶來的人皆是精英, 加入戰局之中後,不絕于耳的刀劍聲更是激烈, 血濺得到處都是。
局面瞬間颠倒。
蔣成德捂着被射穿的滴血右手退了出來, 拽着下屬一個勁的讓他帶自己去醫館。
他的手最重要,什麽公主、什麽任務他全都不想理會。
“快走!本将還要拿劍!我的手一定沒事的!”
那邊仍在混亂的拼殺,蔣成德卻不知何時被心腹扶着狼狽的上馬離開。
燕時嵘淡淡瞧了他們一眼, 翻身下馬直徑向齊雲在的地方走去。
待男人走到他們面前, 蔣成德帶來的人也被控制住了,齊雲全程護着公主,腰腹被劃了一刀,見沒了危險,這才略微有些狼狽的放松下來。
瞧見了燕時嵘來的方向, 齊雲捂着傷口嘶了一聲, 以為他是朝自己來的,于是上前一步吸着冷氣正欲出聲。
“燕…”
“可有受傷?”
誰料燕時嵘直接繞開了齊雲, 停在公主面前沉着臉關切的問着。
男人一邊問着, 瞧着她噙着淚的眸子,皺了眉牽起了她的手腕。
齊雲尴尬的停了話,貼心的心腹上前來扶着他去處理傷口。
一直扶着自家公主的杏月見狀, 悄無聲息的退後一步, 垂着眸裝作什麽也沒瞧見。
“嘶…疼!”
繡着金蓮的衣袖滑到胳膊肘, 露出了她泛紅的手腕, 白嫩的肌膚上, 清晰的印出了泛紫的指痕。
姜長寧含着淚, 真真切切瞧見他在眼前之後,淚湧而出,一直強壓着的害怕不安同樣忍不住了。
姑娘無聲的流着淚撲進他懷裏,委屈又後怕的控訴:“那人好兇,殺了好多侍衛,還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都出血了…”
那時候,齊雲與蔣成德拉扯了一些時間,可蔣成德沒忘自己的任務,派人圍着讓齊雲交出公主殿下。
齊雲自然不會交。
蔣成德一聲令下,帶來的人搜遍了客棧,發現她之後,蔣成德等人将護着她們的侍衛當着她的面殺了小半,齊雲在混亂之中沖進去護着她。
後來齊雲與蔣成德對峙,即便有齊雲奮力相護,但出于人數的劣勢,姜長寧還是落到了蔣成德手上。
蔣成德直接拿刀架到了她脖子上,他沒想傷她性命,卻也沒有多憐惜她,那鋒利的刀子不長眼,碰上去就劃開了一道口子。
姑娘訴說着自己的委屈,哭腔使得音調都變了樣,聽得人心疼。
燕時嵘一聽更是冷了臉,握着她的雙肩将人從懷中輕輕拉了出來。
男人眸光泛着冷,修長的手擡起了她的下巴。
白皙細膩的脖子上,一道泛着血印的刀痕十分清晰。
“他竟敢傷公主。”
燕時嵘面色難看,早知他傷了公主,他便不會這麽輕易放人離開。
他後悔了,不該顧及這麽多,就該利落的一箭将人解決。
“…嗚、他、他膽大包天,以後定要讓皇兄砍他腦袋!”她抽泣着掙脫他的手,重新一頭撞進他懷裏。
燕時嵘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好,讓太子殿下給您報仇。”
男人放低了語氣,順着她的話輕哄。
他虛環着公主,四周的人包括齊雲在內,都克制了目光沒往那邊瞧。
燕時嵘自然也察覺到了那些目光,待懷中人平靜了些,他才微微低了頭,“臣抱公主上去休息?”
姜長寧輕輕點了頭,男人俯身,輕輕松松将姑娘抱起來往客棧裏邊走。
“不住之前那間房,有血…”
姜長寧無聲的流着淚,埋在他頸窩哽咽着提醒。
那些侍衛今日還給她笑着行禮,晚上卻當着她的面被一刀斃命,血濺到牆上、地上,她光是想想那場景就難受得發抖。
燕時嵘腳步一頓,回頭與杏月意會了一番,杏月領命,噔噔噔的跑回去尋齊雲與店家。
那邊需要些時間準備新的客房,燕時嵘便抱着人上了樓,走了一圈最後停在了憑欄旁。
此處高,且遠離了樓下腳步匆匆的衆人。
是難得的安靜之地。
燕時嵘将人放了下來,可他脖子那雙手卻仍是牢牢的沒有松開。
燕時嵘低頭,公主埋在他懷裏連臉都不願露。
“公主?”
她雙肩還在微微的聳着,可見哭泣不停。
這回她哭得無聲無息,卻比之前更讓人憐惜。
“…繼續抱着。”
她悶聲說着,繼續靠在他懷裏哭。
燕時嵘沒了辦法,只得無奈嘆息着,輕輕拍着她的背作安撫。
耳畔是熟悉的他沉穩的心跳,周圍那些聲音不知何時遠去。
危險也消失了。
可姜長寧就是委屈得想哭,難受到心尖悶得要命。
燕時嵘護她的半月裏,雖說也有趕路,但總的來說很平靜,一場追殺都沒有遇到過,所以她下意識覺着在齊雲的保護下亦是如此。
一顆心放下了警惕,可沒想到就在她毫無防備之際,又被人架着脖子威脅。
脖間的冰涼利刃。
血花四濺的客房。
姜長寧閉上眼,窒息感上湧,她抱緊了男人的腰,害怕得又縮了縮。
“怎麽了?。”
“臣在,危險也已過,公主莫要哭了,也莫要害怕。”
察覺到她不安的舉動,燕時嵘沉了眉,放低了聲安撫。
他瞧着毫無反應的姑娘,眉頭皺得更緊。
這比他從難民堆裏救出公主時,情況更糟糕。
趕回來支援到現在,公主一共沒說幾句話,連哭聲都細微得要命。
得尋個大夫來。
燕時嵘皺了眉欲要吩咐七羽,可一轉頭卻沒瞧見人。
“七羽。”
他抿了唇,擔心吓着公主,雙手捂住姑娘的耳朵,揚聲喚自己的心腹。
七羽在遠處哎了一聲,急急忙忙的推門而出,“公子有何吩咐!”
“尋個大夫來。”
七羽聞言拱了拱手,“齊侍衛他們都受了傷,已經有人去請大夫了,待會大夫到了屬下便領過來。”
燕時嵘淡淡點頭,瞧着懷中安靜的姑娘,開口問道:“公主的房間可整理好了?”
七羽沒收到消息,只能匆匆前去看了之後才回來禀告:“已經好了,公子随我來。”
男人重新抱起姜長寧,步伐沉穩的進了個新收拾出來的客房。
那邊大夫來得特別快。
杏月将大夫領進來後,姜長寧卻不怎麽願意配合,摟着燕時嵘的脖子說不想看大夫。
那聲音悶悶的,讓人跟着心緊。
燕時嵘下不了狠心去掰開她的手,只能抱着她在腿上坐着,給大夫描述了一番她脖子與手上的傷。
大夫聽後思索片刻,給了兩瓶藥便下樓醫治其他傷員。
七羽與杏月識趣的為兩位主子掩上了房門,屋內便只餘下坐着床邊的二人。
蠟燭是新點的,燭火略微有些閃爍。
靜坐片刻,懷中遲遲沒有動靜,燕時嵘低頭往懷中看。
男人下巴抵到了她發頂,姜長寧不安的動了動,躲開後繼續靠着。
“公主可困了?”
他敏銳察覺到公主情緒不對勁,只得放低了聲,生怕将她的情緒引燃。
緊靠在結實的胸膛上,沉穩的心跳讓她的心有片刻的安寧。
聞言,姜長寧終于樂意開口了。
“…早便困了。”
只是起初是無法入眠,此時是心底亂糟糟的,各種情緒堆積在一起,更是無法睡着了。
“臣在也睡不着了?”燕時嵘環着人,有些親昵的試探着握住了她的手。
姑娘沒拒絕。
他捏了捏軟嫩的小手,随後盡量放輕了力去碰她的手腕。
只是輕輕一碰,姜長寧便疼的一瞬間噙了淚呼疼。
脆弱得一碰就掉眼淚。
燕時嵘收回了手,“臣給您上藥。”
大夫走後,杏月貼心的将藥瓶放到了床頭,他正好伸手便能拿到。
燕時嵘坐直了身,虛虛環抱着人低頭取藥。
他從瓶中倒到手上,随後将藥瓶放到一旁,“伸手。”
姜長寧輕輕偏頭看了他一眼,乖乖的伸出了手。
藥膏敷上,有點起初一瞬間有些涼,但他的手掌溫熱,一會之後藥膏敷着的地方便開始發熱。
溫溫的,讓拉扯間疼得不行的手腕舒服了不少。
“脖子。”
男人說着,埋頭不吭聲的人終于露出了一張小臉,燕時嵘見狀拿起了一旁的金瘡藥。
姜長寧心口漲漲的,腦袋木木的,他說什麽都乖乖的配合。
姑娘坐直了身,仰頭露出白皙秀颀的脖子。
那細小的一條紅血痕已經結疤了,可落在她分外白皙的脖子上,實在有些礙眼。
燕時嵘倒出藥粉,輕輕給她撒上。
男人低頭專注給她脖子上藥,出神的姜長寧維持着仰頭的動作,垂眸盯着眼前的俊顏。
他鼻梁很高,眉眼深邃,加之總是皺起的眉與淡漠的眸,所以顯得氣勢足,但男人眉宇間正氣十足,像是個秉公執法不近人情的判官。
怪不得父皇指他做了大理寺卿。
那刑獄之中,誰見他不得立馬認錯啊。
姑娘出神的想着,唇邊帶了一抹不自覺的笑。
那顆木木的心似乎也恢複了些,甚至悸動得有些明顯。
“好了。”
燕時嵘收回了目光,正好撞上了她偷看自己的視線。
男人挑了眉,将金瘡藥重新放好,這才略微疑惑的重新與她對視。
也不知她為何看自己看得出神。
“當初将我救出來,你也是這般溫柔的給我上藥嗎?”
不知為何,被抓到偷看的姜長寧有些心虛,她重新靠回了男人懷裏随口一問,随後微垂着頭不讓他看清自己的神色。
燕時嵘啞然,“當時臣身邊沒有侍女,公主的臉傷得很重,迫不得已之下只能…”
他的話,讓她想起了那時醒來後自己的臉。
右臉腫得要命,青青紫紫猙獰得讓人不忍直視。
姑娘皺了臉,有些別扭的重新埋進他的頸窩,悶聲道:“很醜吧…”
她自己都嫌棄。
姑娘家都是愛美的,那副狼狽的模樣竟然讓他瞧了去,真是丢臉。
燕時嵘瞧見她的小動作,低笑了一聲摟緊她的肩:“怎會,公主貌美之名早已傳遍京城,若是臣說上一句醜,定會被公主的傾慕者們找上門來辯論。”
“哦?他們都怎麽說本公主的?”
在姜長寧面前那些人皆謹言慎行,除了平日的阿谀奉承之外,便只剩下傳言中那些美名。
所以她有些好奇,私下他們都怎麽形容她。
燕時嵘回憶了一下,他不愛去那些雅集宴會,只是偶爾能聽見那些貴公子聚在一起交談的話語。
男人沉吟片刻,照着記憶中聽見的那些話複述:“貌美,身份高貴,平易近人。”
還有一堆愛慕傾心的言語,他便直接将其省略了。
“那你也這般認為嗎?”她牽着他的衣袖好奇的看着他,一雙眸子又哭腫了,但好歹沒有之前那般嚴重。
燕時嵘皺了一下眉,伸手覆在那雙明眸之上,“閉眼休息。”
視線被溫熱的掌心盡數遮去,姜長寧聽見他頓了頓,沉聲接上了她方才的話。
“此行之前,臣對公主的印象…停留在幼時。”
所以年輕的那些貴公子們小聚,拉着他吹捧公主表達愛慕時,他總想起幼時讓自己丢了伴讀之事,雖不至于記仇,但對公主也處于一個無感的狀态。
誰知這回不到一月,再也回不到從前無感的時候了。
“我不是道過歉了嗎!幼時頑劣,你不要放在心上——”
姜長寧聞言蹙了眉,将眼上覆着的大手拉下來,有些着急的解釋。
燕時嵘不動聲色勾唇笑了一下,她情緒終于好些了。
男人重新微擡了眼,墨眸黑沉沉的,像是要同她算賬般讓人徒增壓力,“公主可是害臣挨了父親一頓打,豈是一句輕飄飄的道歉能抹平的?”
平日他對姜長寧和顏悅色久了,倏然氣勢起來,姜長寧迷茫的眨着眼往後縮了些,“你、那你要如何才能消氣。”
怎麽突然變兇了。
燕時嵘聽着她那怯生生的話,忍不住低笑。
他反手牽住了自己衣袖處的那只手,低頭渾身氣勢散盡,“公主閉上眼好好休息臣便消氣。”
迫人的壓力消失,反應過來的姜長寧瞪圓了眼,“你故意吓我!”
這人怎的突然變壞了。
低沉的笑聲在她耳畔響起,姑娘惱得推了推人,可又不願離開他懷裏,只好委屈的皺着彎彎眉控訴般的看着他。
燕時嵘笑了片刻後,抵着她的發頂放柔了聲:“好了,夜已深,公主真的該睡了。”
少見的溫柔至此。
玩鬧停下,姜長寧重新靠回他懷裏,無聲的拽着手邊男人的衣料安靜下來。
“燕時嵘。”
“嗯?”
“以後別喚公主二字,要喚我媱媱。”
媱媱是她的小名,唯有父母長兄才能這般叫。
她也不知為何,靠在他寬闊令人安心的懷裏,無端的就是想讓二人的關系更親近些。
“……”
男人眸色晦暗,“公主乳名豈是臣能喚的。”
他為太子幕僚心腹,偶然一次聽過太子念叨公主的小名,便有些印象。
姜長寧蹭着他的頸窩,不耐的拍了拍他的胳膊,“旁人想喚本公主還不允呢,你不想本公主就讓別人來叫。”
他抓住了拍自己胳膊的小手,低眸勾了唇,從善如流的改口:“媱媱。”
男人聲音低沉,喚着她疊字的小名,醇厚聲中像是帶着無盡親昵與縱容。
埋在他懷裏的姑娘悄然笑了一下,滿意的閉上了眼。
“嗯,本公主要睡了。”
像是有些羞,又有些傲嬌。
衣衫交疊,嬌小的姑娘靠坐在高大的男人腿上,被他一手圈着抱着,另一只手也被他牽着。
兩人姿态親昵,直到姑娘心中的弦終于松下去疲憊入睡後,燕時嵘這才摟着姑娘的肩與腿彎,将嬌小的人抱到床上繼續睡。
他瞧着公主巴掌大的小臉,失笑的為她将亂發拂開。
“…媱媱。”
男人低喃着她的小名,眸間滿是暗色。
她知不知道,若不是顧及着自己的臣子身份,他快要忍不住得寸進尺了。
從前他對公主的愛慕者們嗤之以鼻,如今卻被她的依賴惹得悸動不止。
甚至開始…觊觎公主。
姑娘睡得沉沉,絲毫不知自己床邊坐着的男人思緒有多複雜。
自然也不知,白日裏眸色沉沉自持的男人,此刻眼中的隐晦不再,轉為熱烈而深沉的悸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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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了這等事,自然要停在原地休整幾日,就算是着急,齊雲腹部的傷也無法支撐他劇烈的騎馬之舉。
第二日,齊雲到姜長寧面前請罪。
一沒保護好公主安危,二是耽誤了公主回曲州的行程。
眼看齊雲捂着傷口跪下,姜長寧讓他趕緊起來。
“本公主相信,齊侍衛也不願發生這樣的事,所以不怪你,況且若不是昨日齊侍衛拼命相護,支撐不到燕時嵘來本公主就被抓走了。”
姜長寧言辭懇切,沒有一絲要怪罪他的意思。
齊雲心生感動,随後顧及着傷勢,勉強的拱手行禮,“屬下必定找出叛徒,可惜就是耽誤了行程,待屬下傷好些才能重新啓程了。”
聞言,姑娘蹙了眉關切的先讓他趕緊去養傷。
待人退下了,一旁伺候的杏月這才試探着開口:“公主方才失神了…是覺着齊侍衛失職了嗎?”
她有些疑惑,畢竟公主方才說沒有責怪他時那神色做不得假。
姜長寧皺了皺臉,“與齊雲無關,我只是在想…”
她似乎更想與燕時嵘一起。
齊雲沒有錯,她也對他沒有任何意見。
她只是發現,自己只有跟着燕時嵘她才覺着安心。
可他要去潮城,路途遙遠先不說,瞧着皇兄交給他的任務有些重要,燕時嵘也不一定願意帶上她。
姜長寧發愁的垮了臉,杏月擔憂的看自家公主,忍不住問道:“公主在為何事煩心?”
“你說,若我想與燕時嵘去潮城如何?他們會同意嗎?”
杏月一聽與她主子一同垮了臉,“莫說他們,但奴婢敢肯定,太子殿下一定不會同意。”
這半年來,殿下動了無數的人出來找公主,如今找着了人定想護在自己身邊,怎麽可能再讓她四處走動。
姜長寧也是這般想的,她幽幽嘆了聲氣,随後問道:“燕時嵘在做什麽?”
杏月想了想,“方才奴婢路過時瞧見大人在客房裏,似乎在揪叛徒。”
昨日那情形之下,叛徒竟也沒暴露出來,燕時嵘與齊雲都在為這事頭疼。
他們選擇繼續為太子辦事,跟着他們的都是心腹手下,要在親信中揪出叛徒不是一件輕易的事。
“你去瞧瞧他是否還在忙。”
杏月領命出去,一會兒便返回。
“奴婢去時他們剛出燕大人的門,應當是談完事了。”
姜長寧點頭,起身去尋燕時嵘。
那邊,燕時嵘回憶方才談到叛徒之事時衆人的神色,他并沒有覺得有異。
難道那叛徒藏得這麽深?
“公子,公主殿下來了。”
男人挑了眉,起身迎了出去。
七羽通報完,姜長寧便跨過門檻走入他的視線。
她今日随意穿了一身輕便的襦裙,桃紅俏麗,臂間挽着披帛帶起微微的一陣風。
燕時嵘的目光在她繁複的發髻上停留了片刻,自從杏月回到她身邊之後,她的長發終于不再是随意用發帶系起。
挺好看的。
“怎麽了?是有亂發還是…?”
見他盯着自己的頭發看,姜長寧疑惑的撫了撫發上的玉簪。
長發是杏月為她梳的,當時她對鏡瞧着沒問題啊。
聞言,燕時嵘眸光從她發頂落回了她眸中。
“都沒有,今日的發髻很好看,也很襯公主。”
一大早便被誇,姜長寧沒忍住彎了眸,“本公主也覺得。”
許久沒梳這麽好看的發髻,她自己瞧着心情也很好。
她語氣輕快,瞧不出一點昨日那般低落含淚的影子。
燕時嵘勾了唇,“公主尋臣何事?”
平日她不會這樣早尋他,他一時間也疑惑她的來意。
“昨夜忘記問你了,你們何時啓程?”
昨夜發生的事太多,她迷迷糊糊就睡着了,也忘了問這事,醒來發現他還在之後,姜長寧莫名的松了一口氣。
生怕他救下自己之後,一聲不吭的連夜趕路前往潮城。
燕時嵘垂了眸,沉吟一番溫和的看向她,“齊雲受傷,公主行蹤洩露,臣暫時不會離開。”
昨夜從公主房中出來後,齊雲便與他商議了一番。
齊雲出發前太子有過吩咐,若有意外,以公主安危為先。
潮城之事重要,可在太子殿下心中不如公主的分量重。
姜長寧放下了心,“暫時不走便好。”
離別不可避免,只是她希望遲些再來。
燕時嵘低眸閃過一絲笑意,“公主手腕可好些了?”
姑娘聞言舉起了手,袖子滑落,露出暗下去的淤青,“好些了。”
“哎呀,今日忘了上藥。”
那雙明眸中故作的驚訝有些明顯,男人失笑,識趣的開口:“臣給公主上藥?”
姜長寧笑着瞥他一眼,“那本公主便'勉為其難'給你這個機會好了。”
吩咐杏月去将藥拿來,姑娘轉了轉手腕,仍有些隐隐作痛。
“昨日那人太過分了,他知曉我們在這之後,也不知會不會重新來圍殺。”
她有些擔憂的說罷,見他見此事沒怎麽上心的模樣,有些疑惑問:“你不擔心?”
如今皇叔當政,蔣成德能明目張膽的圍殺他們,怎能确定不會來第二次。
燕時嵘眸色微深,抿唇朝她搖了搖頭。
“公主覺着,齊雲為何挑杭縣這條路?”
自然是确保這條路安全。
姜長寧仍是疑惑,“何人?當地知縣?”
燕時嵘笑着點頭,“雖瞧着官小,但在本地幾乎能一手遮天,你不覺着今日客棧周圍走動的人多了數倍?”
皆是知縣的眼線,若是他們這方突發狀況,支援的人便能立即趕到。
“那昨日為何無人支援…?”
若不是碼頭距客棧不算遠,她早就被皇叔的人抓走了。
她眸子有些怨怼,燕時嵘頓了頓,放低了聲解釋:“我們此行本欲低調,本地知縣在我們剛到時,便露面低調的遙遙打了個招呼,只是公主不察。”
“昨夜得到消息後知縣的人手立即趕來支援,只是後邊臣與公主上樓所以未曾瞧見。”
“對了,給您看傷的大夫就是知縣派人接來的。”
否則三更半夜,大夫怎會來得這般快。
在發生了昨夜那樣的突發狀況後,與知縣商議後,周圍便多了不少人守着,就算是昨日那般情形也不會再懼。
說起這事,燕時嵘皺了皺眉,知縣那邊已經秘密處死了為蔣成德開城門的那批侍衛,但往上查卻什麽都查不到。
還得繼續查下去。
“公主,奴婢将藥膏拿來了。”
杏月敲了敲門進來,将兩瓶藥膏放到桌上,随後不用主子開口就自覺退出去。
她算是瞧明白了,雖然公主不說,但燕大人應該是入了公主的眼,或許成為驸馬也不一定。
“給我上藥吧。”
姜長寧仰了仰頭,矜傲的擡了下巴。
青絲披在身後,露出的脖子修長優美,燕時嵘低笑着打開藥瓶,骨感的指尖沾了藥粉,觸碰着她細膩的肌膚。
他專注上藥,姑娘上回有了經驗,微垂着眸光偷偷看着他的俊顏。
眉眼都這般俊,他那前未婚妻到底看上的是誰,竟會選擇放棄這麽一位俊公子。
“…趙家二公子,新皇上位前在翰林院當值。”
姜長寧猛的回神,這才發覺自己走神間低喃的問出了口。
“啊,抱歉,本公主沒別的意思,只是有些好奇。”
趙家二公子…?
姜長寧仔細回憶了一下,這才想起那是位頗有名氣的溫潤公子。
出過許多詩集,每次雅集皆是衆人簇擁着的人物。
只是姜長寧不太喜歡他的詩,她喜歡讓人心潮澎湃,亦或是讓人聽了便敬佩或是不由生喜的詩文。
“公主與趙二認識?”
見上完了藥她沉浸在思緒之中,燕時嵘指尖點了點她的手腕,挑了眉靜靜瞧着她。
“認識,但是不熟。”
“那媱媱為何失神許久。”
屋門未掩,燕時嵘俯身在她耳畔,低低的喚着她的小名。
不知是何人路過,攜帶的劍與衣料摩擦的聲音有些大,清晰的傳入了安靜的屋內。
男人靠得有些近,能清晰的聞到他身上的檀香。
姜長寧怔怔的與他含笑的眼睛對視,悸動瘋長,讓人思緒皆停。
姑娘呆呆的模樣很乖,燕時嵘看着她圓溜溜的鹿眼,唇角上揚。
“…本公主、本公主只是記得…他的詩文總是怨怼居多,所以不太喜歡。”
好一會,姜長寧的思緒才接上,磕磕絆絆的說着。
她說罷轉了眸不敢再看他,燕時嵘卻忍俊不禁的退回去坐直。
他發現了公主的小秘密。
公主心虛亦或是緊張,才會用'本公主'的自稱。
“原來是這樣。”
後邊姜長寧有些不自在,随意聊了幾句便逃似的回房了。
燕時嵘瞧着她略微慌亂的背影,眸光淡淡的笑。
當日夜裏,吩咐杏月将他叫過來之後,姜長寧捧着杯茶小口小口的抿,看天看地看窗戶,就是不願與他對視。
今早回去後,她越想越覺着不對勁。
但說不上來,也不太确定。
她想後退,想退縮,可晚上卻還要他陪着自己入睡。
似乎…這段關系是她先強求的。
可她就只是想讓他們的關系更融洽些,才好理所當然的央着他守住這個秘密的同時,幫着她入睡。
怎麽相處着,這兩日越發的親昵了。
“啪嗒——”
她心底亂七八糟的,喝完茶放下杯子時沒控制力道,那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裏顯得有些大了。
她不出聲,男人也就安靜的陪她坐着,只是聽見動靜後挑了眉,似乎疑惑她在想什麽。
姜長寧莫名有些心虛,其實昨日睡前她迷迷糊糊想着,男人懷抱太令人安心,不如之後也央着他抱自己睡好了。
但此刻回憶起來,姑娘瞬間面色通紅,甚至不知自己怎會生出那樣的念頭。
她咬着下唇,無視了那道存在感強烈的目光,伸手牽上他的衣擺,偏了頭趴下去假裝睡覺。
杏月知曉他們的情況,貼心的做了個軟枕放在桌邊,姜長寧面上發熱的拽過來墊着。
身上那目光停留了許久,半晌才移開。
軟枕瞧着綿軟,姑娘的腦袋陷了進去,瞧着有些可愛。
她瞧不見,燕時嵘便也沒掩唇邊的笑意。
嬌嬌怯怯的公主,怎能不讓人心動。
只是她受難後有些脆弱,有些東西急不得。
但所幸的是,燕時嵘一直是極其有耐心的人。
######
夜沉沉的過去,後邊幾日兩人都保持着這樣的狀态,杏月還疑惑的以為兩人吵架了,伺候時都特別擔心公主的情緒。
一直到,曲州來信。
休養了幾日,齊雲拿着信,面色難看的将燕時嵘與姜長寧叫到了一個房間。
“曲州來信,太子殿下與國舅爺受襲。”
齊雲肅着臉告知他們消息,随後将那密封的信遞到二人眼前。
“這是殿下親筆信。”
“皇兄在曲州遇襲?!”姜長寧着急得音調都變了,手抖着奪過了那信便拆了起來。
抖開信紙,上邊熟悉的字體不似給她的書信那般溫和,姜祈雲簡潔了當的告知自己的情況還有對他們的安排。
姜祈雲與他們的舅舅受了點輕傷,寫信這時剛揪出叛徒,也是姜祈雲的一位心腹。
信中說叛徒無孔不入,如今不确保曲州的安全,所以讓齊雲護着姜長寧,暫随燕時嵘前往潮城。
信看到了最後,姜長寧舒了一口氣。
只要沒受重傷便好。
姜長寧冷靜下來之後,将信小心遞到了他們二人手中,半晌之後,兩個男人臉色凝重。
“叛徒竟是他,怪不得我們這邊查不到叛徒。”
齊雲與燕時嵘對視一眼,讓他們暫時不回曲州,說明太子覺着叛徒還未完全揪出來。
同時,他們深切意識到太子身邊能信的人越發的少了。
“燕大人,明日便啓程吧。”
拖不得了,他們辦完事後得立即趕回太子身邊。
燕時嵘冷肅着臉看向姜長寧,“公主可有異議?”
兩位男人那凝重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姜長寧自然搖了頭,“那便明日啓程吧。”
縱使她如今擔心皇兄,卻也知曉要聽皇兄的話。
皇兄比她聰明,比她顧慮周全,自小被保護在羽翼之下的人最有自知之明,既然皇兄讓她先別回去,她乖乖聽話就好。
況且信中也說了,若不是姜祈雲與舅舅會武,險些就真死于襲殺之中。
此時回去只能是皇兄的拖累。
再者說,皇兄的安排與她的一點私心重合。
不用與燕時嵘分開,她便不用再受不眠之苦。
也是正好。
決定好第二日啓程之後,燕時嵘與齊雲忙着去吩咐各自的屬下做準備,入了夜之後姜長寧也沒見着燕時嵘。
天際月亮高懸,秋風陣陣,吹起姑娘青絲飛揚。
她坐在窗邊看着已經很圓的月亮,眸光緩緩低落。
思念從前,但擔心自己哭得停不下來,只能克制着自己不去想父皇母後。
希望遠在曲州的皇兄與舅舅一切順利,希望失散的蝶衣姐姐能平安。
燕時嵘打開門時,便瞧見公主一身素淡衣裙站在窗邊,她的發絲随意散在身後,在月光下那道背影那般纖弱,也那般脆弱孤寂。
讓人很想抱抱她。
男人頓在原地,而姑娘聞聲回眸,瞧見是他後,那雙木然的眸子中多了些鮮活的驚訝之色。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呢。”
所以她脫了外衫散了發髻,壓抑着失望強忍着委屈。
男人勾了一下唇,踏入房中。
“臣不會食言。”
作者有話說:
嘿嘿長不長!要啵啵!
鴿頭真的被榨幹了嗚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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