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莊夫人的壽誕（一）

八月十五。張府。

天剛蒙蒙亮，文姨娘已經起身了。此時她正坐在梳妝臺前由着丫頭給梳頭妝扮。

看着鏡子裏已經有了皺紋的面頰，文姨娘心中說不出來的煩躁。

張老爺已經回來了四五天了，一直歇宿在莊老夫人的房裏。想着自己前幾天在門前将老爺迎回府上，他只是跟自己敷衍了幾句就讓人帶着去了後院莊老夫人的院子。

已經有五年了，張老爺逢年過節回來，莊老夫人也只是與他見上一面，從來不留宿。這次不知道怎麽回事，張老爺一去之後竟然就住在那裏不出來了。反倒是自己還要巴巴的跑到那邊去伺候。

原本不想去吧，可想着自己的身份在這裏。文姨娘一想着自己費勁了心思卻依舊只能是妾室就心裏難受。

張老爺京城還有一房妾室為他掌管家務，論家境自己比不上莊老夫人，論年輕嬌媚，又比不上京城的那位。文姨娘想想都堵心。

但一想到孩子，文姨娘卻是得意的笑了。不管如何，她們卻都是再沒有了依靠。

想着過兩天張老爺又該起身回京了，文娘姨心中暗想着一定要将他拉到自己房中住上一宿，說什麽也要團籠一下老爺的心。不為別的，自己還需要他幫着完成一件事呢。

今天是莊老夫人的壽誕，自己一定要表現的端莊大方，讓張老爺看看自己和他那愛妻誰更有風華。想着文姨娘一笑，撚起一根金釵插在在丫頭為自己裝扮好的發髻上。又覺得自己的妝容有些淡，就親自拿了胭脂，在臉頰塗抹起來。

文姨娘這邊在裝扮，莊老夫人那裏也起身了。

“夫人，”眼見莊老夫人伺候自己穿衣，張老爺道：“這些由着下人做就是了，你何必親自動手呢。”

“老爺，你常年不在，由妾身伺候也是應該的。”莊老夫人為張老爺将外袍的帶子系好後，一笑道：“再說，這本應就是妾身的職責。”

“馨兒，”張老爺一開口叫的卻是他們剛剛成親時候的昵稱，說道：“你能從陰翳裏走出來真是為夫的福氣，你可知道我盼的時間太長了。”

“老爺，都這麽大年紀了你還這麽叫。”莊老夫人嬌嗔道：“也不怕人聽到了臉上不好看。”

“不好看怕什麽，”張老爺一笑将她的手握住道：“能換的你開心起來，我可是什麽也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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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老夫人将手拿出來，推着他坐下，就開始為他拆開發辮重新梳理，嘴裏說道：“這幾年你們都辛苦了，偏我一個人躲進自己的世界裏不出來。現在我也想通了，要好好的與老爺共度餘下的年華。”

“想通就好，”張老爺轉身将莊老夫人拉到跟前道：“這次你就跟我一起進京吧。”

“我還是不去了。”莊老夫人身子一滞，聲音低了些說道：“畢竟媛媛和麟兒在這裏。”

見老妻提起了兩個早逝的孩子，張老爺怕在勾起她的心痛，連忙道：“也成，左不過再有幾年我也就告老還鄉了，到那個時間咱們厮守在一起也好。”

“恩，”莊老夫人低頭說道：“這幾年多虧了文姨娘代替我掌管府裏的事物，真是辛苦她了。”

“說這些見外的話作甚，”張老爺笑道：“過了壽誕你就繼續管理府上吧，你的身體康健就是阖府的幸事啊！”他是一心為老妻着想，要是老妻管了府上的事物，就少了時間想兩個過世的孩子，也就不會總是那麽消沉了。

文姨娘還在想着怎麽讨好張老爺，從莊老夫人那裏争奪張老爺的寵愛的時候，卻不想這邊兩個人已經将她張府的執掌權利給剝奪了。

薛明嬌是将近中午的時候才趕到張府。

她是先到回春堂接了虎子的。薛明嬌看着虎子這幾天過的比較開心，連帶的小臉蛋上都顯得有肉了。一身淡青色小長袍，發辮整齊，兩只大眼睛骨碌碌的更顯得讨人喜愛。

在路上，薛明嬌問他見得人多了怕不怕，小家夥笑嘻嘻的說道：“不怕。孫伯伯說我要回家了，家裏有爺爺奶奶，還有很多好吃的。只要沒有嬸姥姥，我就不怕。”

“當然不會有那樣的壞人。”薛明嬌一聽，這孩子還是被娟娘那個惡嬸嬸給吓住了。溫柔的哄了虎子一會，薛明嬌教給了他一些一會給莊老夫人拜壽的吉祥話，也就到了張府的門口。

張府的大門口人來人往的很是熱鬧。雖然莊老夫人的壽誕沒有撒帖子請人，但由于知道張老爺回來給老妻過生日，這平定州有頭有面的人也來了不少。

下車後，薛明嬌牽着虎子，還沒有走多遠魏婆子早迎了上來。

“小公子，這真真的跟以前公子一個摸樣。”魏婆子一手牽了虎子，一邊說道：“小小姐，快進去吧，奴婢都在這裏等了一個來時辰了。夫人在裏面早着急了。”

聽了魏婆子的話，薛明嬌一點頭，也不多說話，就跟着向裏面走去。她只覺得虎子牽着自己的手緊了一下，等看過去時，只見小家夥嘴巴緊閉，表情有些嚴肅但并不慌張。薛明嬌也就暗暗握緊了虎子的手，給他打氣。

莊老夫人雖然在後院居住，但由于她的身份，過壽誕當然一定是在主院過了。

此時已經快近中午了，大部分聞風而來借着莊老夫人生日來送禮的一般只是将禮物送來後就離開了，沒有離開的就由着文姨娘的兩個雙胞胎兄弟招待。

所以當薛明嬌被魏婆子帶着來到主屋的時候，房中人只是比較親近的家眷。

莊老夫人在看到薛明嬌進來的時候就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她這麽一動作，坐在她身邊的張老爺也就跟着站了起來。

屋裏的人一見如此，也就都随着兩個人的目光看了過去。

“麟兒，”莊老夫人叫道：“是麟兒！”張香媛的胞弟叫張香麟。

“夫人，不是少爺，是少爺的孩子，小名叫虎子。”魏婆子一見莊老夫人激動，就連忙糾正。

張老爺一聽，目光也停留在虎子臉上，但他畢竟是大男人，心中知道肯定不是自己那個最疼的兒子，也就扶住了莊老夫人。

薛明嬌這裏連忙示意虎子，虎子也就上前幾步，脆生生的喊道：“見過爺爺奶奶。給奶奶拜壽。祝奶奶長命百歲，福壽齊天。”然後跪倒就磕了三個頭。

房中的人先都是一怔，然後等了一會才反應過來。

薛明嬌見莊老夫人的激動的渾身顫抖，也就将交由魏婆子，讓她将虎子送到了莊老夫人的身邊。

莊老夫人抱住虎子就掉下了眼淚，什麽都不顧得了。張老爺乍聞孫子從天而降，自然也是激動萬分，臉上笑着看着虎子，眼眸中卻隐隐有淚光閃現。

張府男丁并不興旺，尤其是張老爺的孫子輩。嫡出的都是小姐，就是庶出的也只有老大家有一個剛剛五歲的少爺。這怎麽不讓他高興萬分！

有人高興就有人愁苦，站在一邊的文姨娘此時只覺得心中如被刀子攪了一下一樣的痛苦難忍。

為了能讓自己的人繼承張府，她可是使盡了手段。別的不說，老大家的庶子自己為了扶成嫡子都跟老大的正妻鬧翻了，去年老爺子也同意了。自己今天早上還想着要哄着張老爺将此事辦成，誰知道今天就憑空出來了這麽一個孩子。

不成，自己絕對不能讓這孩子入府。

想着文姨娘上前一步說道：“夫人，老爺，你們也先別着急。奴婢瞧着這孩子确實跟麟兒少爺有幾分相仿。只不過你看這孩子的穿着打扮無不與少爺的相似，想必是有心人就是想着打動夫人和老爺的。”

莊老夫人沒有想到文姨娘會如此一說，她不禁擡頭看向文姨娘，但見她低眉垂目的，看不出半分情緒。要不是自己這一年來逐漸看清了她的真面目，再加上知道這孩子是外孫女派了人從自己兒子以前的女人身邊尋了回來的。擱到以前，莊老夫人還要感謝文姨娘的提醒了，但現在卻覺得她居心險惡，十足的可憎。

張老爺也沒有想到文姨娘說出這樣的話來。他看着虎子有七八分跟自己的麟兒相似，心中早已經接受了。此時聽了文姨娘的話，也就有些躊躇。

在文姨娘一開口，薛明嬌就知道她要挑刺，此時一見自己再不開口就成了別有用心的人了，所以也就走上一步笑盈盈先給張老爺和莊老夫人行了禮，然後轉身給文姨娘使了一禮道：“薛明嬌見過太姨娘。”

薛明嬌也是猜測着她是文姨娘，兩個人并沒有見過。莊老夫人隐居後院，薛明嬌的本尊又不願意出門，小張氏來往只帶薛明豔姐妹兩個，所以她們兩個并沒有碰過面。

文姨娘在小張氏和馮氏的口中早聽說了薛明嬌的事情，此時見将虎子帶來的是她，心中一頓，覺得有些棘手。

薛明嬌不等她說什麽目光一掃房中人說道：“不怪太姨娘疑心，我也正想跟大家說一說虎子的事情呢。”

“說來虎子能回到張府還真是緣分。”薛明嬌一指身邊的夏雨說道：“前一段時間我不舒服讓這丫頭取取藥，這丫頭回來後只說那家鋪子裏有個孩子跟我過身的舅舅長得很是相似的孩子，我就上了心。就讓她特意去問了那鋪子裏的人孩子的來歷。那掌櫃的也就說了，孩子是他遠方親戚家的，再細問下去卻是舅舅的妾室娟娘的孩子。”

她說道這裏屋裏所有的人面色都有些變了，因為這些人大都是張府的家眷或者親屬，當然都多少都知道些娟娘的事情。

文姨娘更是變了臉色，她覺得自己做的夠細致的了，怎麽還會這樣，也就說道：“不可能，明嬌，別說那娟娘擡出府沒有幾天就死了，她出府前也沒有聽說有身孕，怎麽可能留下孩子呢。”

“虎子現在六周零四個月，舅舅剛過七周年兩個月的祭日，是娟娘的兒子。”薛明嬌轉而走近文姨娘用兩個人才聽得到的聲音說道：“不禁太姨娘覺得奇怪，我也很是奇怪。一個當時在出府前已經懷了身孕的女子為何一出府就宣報身亡，并且東躲西藏的生活，您老人家是不是要我将這也大聲說出來？”

文姨娘一聽臉色刷的就白了，這話要說出來張老爺不追查才怪，她絕對不能引火上身，也就強笑道：“那看來就是少爺的孩子了。”

“當然是，”薛明嬌示意秋月将虎子帶回來的小包袱遞給魏婆子讓她帶給張老爺和莊老夫人，說道：“姥爺，姥姥，你們看看是不是舅舅的東西。”

張老爺将包袱慢慢打開，一疊發黃的紙頁呈現在面前。他突然就老淚縱橫，——張香麟的字跡他哪裏不認識啊！

－－－－－－題外話－－－－－－

106天。這兩天在看書，別人寫的真好！自己差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