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跪下

在旁人眼中,沈宴性情乖張,喜怒無常,可在王太後眼裏,他還是小時候那個酷愛跟在先帝後面糯聲喊着‘皇兄’的小弟弟。

生在皇室,又是寵妃之子,深的帝心,沈宴的童年可謂是幸福無比。然而沒有什麽是永垂不朽,正因為他的受寵,才導致了敵國選擇了他作為質子。

從此背井離鄉,苦難接踵而來。

個中詳情王太後也并非全部知曉,只從先帝的口中大致聽說過,身為質子,被欺負那是常有的事。衣食住行處處被克扣便罷了,甚至還有斷袖的皇子試圖欺辱于他。

生來便是人中龍鳳怎能受如此折辱,王太後在得知此事後還設身處地的想了一番,擔心沈宴會挺不過來,但他卻做到了。

如今想來,王太後覺得,除了報仇的信念,便是幸福的童年在一直支撐着那時的他。

若真是如此,虞魚的那番話能夠打動他,也在常理之中。

見自家主子陷入了沉思,嬷嬷趕緊趁着低頭倒茶的功夫低聲喚了句,王太後這才回神,看向虞魚的目光越發溫和了起來。

明明眼界和經歷截然相反的二人,卻也抵不過眼緣二字。等王詩雨到時,遠遠的便聽到了王太後那輕快的串串的笑聲。

她好奇問:“宮中可是發生什麽喜事了?”

引路的小宮女搖了搖頭,“回四小姐,未曾。”

王詩雨聞言疑惑了,“那太後娘娘為何笑的這樣開心?”

她的這位姐姐不是自持身份尊貴,向來都是情緒平和又內斂,每回見時都是一副笑盈盈的溫柔模樣,還從未聽到她像近日這般放聲大笑。

小宮女身份低微,自然是不知曉到底發生了什麽,這可吊足了王詩雨的胃口,加快腳步走進了殿內。

“姐姐今兒怎麽如此開心?可是碰到了什麽喜事,也讓妹妹聽一聽。”

她笑着進門,甜甜的笑容卻在看清殿內之人之後頓時凝固在了唇邊,“虞魚,你怎麽在這?!”

王太後不知二人其中的糾葛,但自家妹妹瞬間變臉的樣子她還是收入了眸中,她眸光一轉,笑說:“原來你們認識,正好,也省的哀家介紹了。來人,看座。”

王詩雨自是毫不客氣的坐下了,有了太後當靠山,她顯然沒有掩飾眸中的惡意,“姐姐有所不知,虞姑娘是貧民出身,初來乍到的不懂規矩,沒有沖撞到姐姐吧?”

王太後笑道:“雖是平民出身,但虞丫頭天真可愛,正和哀家的心意,稱不上是沖撞。”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王詩雨怎麽聽都感覺王太後是在偏袒虞魚,登時不樂意地噘起了嘴,正想再說幾句虞魚的壞話,就見王太後已經偏過臉去,笑着同虞魚說起了話。

一個說一個猜,好不融洽,反倒顯得她像個外人。

幾次插話無果後,王詩雨氣的帕子都快扯破了,小表情更是憤怒的像下一秒就要出走似的。

王詩雨的确是有這個打算,然而她剛要站起來,就聽外面太監尖銳的通傳聲:

“皇上駕到——”

皇上來了!

王詩雨臉上的‘黑雲’頓時放晴了。對呀!沒有姐姐,她還有皇帝這個外甥,照樣能讓虞魚知道她的厲害!

拔高聲音問了安,王詩雨屈着膝蓋,就等着小皇帝親昵的過來将自己扶起來。

明黃的衣服漸漸近了,用金絲銀線勾着雲紋的靴子更是來到了自己的跟前,然後,越過了自己。

王詩雨只覺得一根無形的魚刺卡在的嗓子眼,她連禮儀規矩都忘在了腦後,扭過頭直直地朝那身移動的明黃色身影看去,只見小皇帝伸出小手扶起了虞魚。

“太好了!魚姐姐竟真的來了!”小少年臉上的笑容燦若驕陽,“朕還以為皇叔又在撒謊唬朕呢!”

虞魚也不太清楚沈宴同他說了些什麽,見到沈尉羽,就只想起自己給他帶的東西了。

紅拂趕緊伸手遞過來一個木盒,虞魚彎着杏兒眼,慢慢說:“陛下上次不是說想嘗嘗東市的糖葫蘆,來的時候正巧碰到,就給陛下買來了。”

她特地放慢了語速,沈尉羽也精确的捕捉到了其中的關鍵詞,登時興奮了起來,“真的?!”

沈尉羽立刻打開了眼前的木盒子,撲面而來的便是一股清涼,紅拂笑着解釋:“小姐怕天熱,糖衣會化,便讓奴婢放了幾塊碎冰進去。”

既能保證口感,還不會讓糖葫蘆太涼無法入口。

将透着涼氣的糖葫蘆拿在手中,沈尉羽迫不及待地就想嘗嘗它的滋味,但是剛張開口,就被伸過來的手一下給打飛了出去。

咬了一口空氣的沈尉羽愣了下,而後驚訝地看向王詩雨,“姨母你做什麽!?”

王詩雨下巴微揚,理直氣壯道:“這些來路不明的東西實在危險,陛下還是少吃為妙!”

“可是...”

沈尉羽還想辯解,又突然意識到無論他說什麽,這糖葫蘆都已經摔碎不能吃了,氣的他腮幫子都鼓起來,恨恨地跺了跺腳。

在意識到無法責罰王詩雨後,小皇帝袖子一甩,扭頭就走了,小小的背影看上去怨氣沖天。

王太後無奈地搖了搖頭,而後看向了虞魚,“這孩子又鬧脾氣,虞丫頭,你和陛下合得來,去幫哀家哄哄他,可好?”

虞魚自然忙不疊點頭。

去哄生氣的陛下,也比在這裏無端受王詩雨的冷眼好。

屈膝行了一禮,虞魚就趕緊追了出去,她的身影剛一消失,王太後臉上的笑容也蕩然無存。

“跪下!”她看着王詩雨冷聲道。

太後之怒可是極有分量的,王太後本就生的雍容華貴,如今板起臉來更是尊貴又威嚴,王詩雨下意識地彎下了膝蓋,噗通跪在了地上。

“對哀家的客人都敢冷嘲熱諷、舉止輕浮,王家就是這麽教你的嗎?!”

聽着桌面傳來的脆響,王詩雨情不自禁的閉了閉眼。從小到大,她還是被王太後這樣呵斥,慌了神的同時,還不禁有些委屈。

“姐姐竟然為了個鄉下女兇雨兒...”她含着淚仰起頭,“況且方才,雨兒也是為了陛下着想。陛下平日裏的吃食都要用銀針仔細驗過才能入口,如今從宮外帶來的糖葫蘆拿起來就吃,萬一裏邊藏了什麽,後果那是不堪設想!”

她的話不無道理,可王太後卻不為所動,“那你出言提醒便是,陛下雖年幼,但也不是不懂分寸之人。再說了,虞魚是攝政王身邊的人,她帶的東西,哀家和朕都放心!”

此話一出,驚的王詩雨瞳孔都晃了三晃,不可置信道:“姐姐竟如此相信虞魚?姐姐可知,她并非什麽善類,上次雨兒生日,都是她來攪局才惹的好好的生辰宴不歡而散!”

王太後聽後搖了搖頭,美眸中劃過失望,“生辰宴的真相到底如何,哀家相信你比誰都清楚。”

她雖久居深宮,卻不代表她眼盲耳聾,宮外的事,她比王詩雨清楚多了。

怕她以後再做出什麽傻事,王太後沉聲道:“虞魚的為人,哀家很清楚。為了王家,也為了你自己,以後莫要再做今日這般的傻事。”

“可是姐姐...”

王詩雨還有些不服氣,剛一開口就被王太後給打斷了,“沒什麽可是!雨兒,就算為了你自己,也得對虞魚好一點。她是王爺的救命恩人,你若得罪了她,你以為,以王爺的性子,他會放過你嗎?”

看着少女眼底的掙紮,王太後緩緩靠在了椅背上,嗓音幽幽地補充,“就更別提什麽男女之情了。”

此話一出,原本悲戚地流淚的王詩雨登時臉頰泛紅,看着地板嬌聲道:“姐姐說什麽呢...”

王太後這才輕笑出聲,“哀家也是從你這個年紀過來的,還會看不懂你的心思?”

說着,她站起來走到王詩雨面前親自扶起了她,“王爺是個桀骜的性子,像是空中的雄鷹、山林裏的猛虎,是不可能像平常男人似的被你玩弄股掌之中。雨兒,你得順着他。”

王詩雨似有所悟,咬着唇想了想,又悵然道:“可王爺他根本就不想見我。”

“這還不是怪你之前的方法不對,惹得王爺厭惡。”王太後慢慢道,“你得讓他看得見你的好,你的與衆不同,時間久了,王爺一定能看到你的好。”

一語驚醒夢中人。

王詩雨頓覺這趟來的值,心中的怨憤更是消散的無影無蹤,像無事發生似的親昵地抱住王太後的胳膊撒嬌,“我就知道姐姐待我最好了!”

“這是自然。”王太後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叮囑道,“既然你懂了,以後就莫要再去招惹虞魚了。”

雖然還是感覺很憋屈,但王詩雨還是用力地點了點頭,“姐姐放心,雨兒分得清輕重!”

只要她入了王爺的法眼,以後虞魚還不是任她拿捏!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她等得起!

剛剛的芥蒂随風飄散,姐妹倆又唇畔含笑地聊起了天。與此同時,虞魚卻在追趕沈尉羽的路上欲哭無淚。

“紅拂姐姐,咱們這是到哪了呀...”

沒想到沈尉羽人小腿短,跑的卻快,追出來時還有個影子,這會子卻完全消失不見了。

皇宮又大,路看上去也都差不多,別說找人了,虞魚現在都不知道自己從哪個方向來的了。

紅拂也是頭一回來皇宮,怕帶着虞魚走到了不該去的地方,便囑咐道:“小姐先在這裏呆着,奴婢去找人問問路,很快就回來。”

虞魚點頭說好,目送紅拂離開後,站在原地百無聊賴的踢了兩下空氣,而後便觀察起了周圍的景色。

皇宮不愧是皇宮,哪哪都好,連花兒都生的比宮外漂亮。

看着枝頭上嬌嫩的海棠,虞魚沒敢摘,只是踮起腳努力的将鼻尖湊過去,想要聞一聞花香,然而還沒碰到,就見樹枝子突然抖了一下,一只貍花貓突然躍到了虞魚眼前。

“啊!”

觸手可及的感覺吓得虞魚魂飛魄散,急急後退之時還非常不幸地踩到了裙角,整個人頓時失去了平衡倒仰過去。

虞魚吓得閉緊了眼,暗暗祈禱不要将腦袋摔出個大包,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到來。

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從背後伸了過來,将她拉進了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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