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章九

林正一走,杜維就被一幫兄弟灌了個七葷八素,眼珠子都紅了,實在抗不住,只好借口上洗手間,乘機準備往外溜。

杜維沖到洗手臺上一通狂吐,酒氣從胃裏反上來,沖進鼻子裏,辛辣地刺激脆弱的黏膜,嗆得他直咳嗽。等那陣翻江倒海的惡心勁過去,杜維長噓一口氣打開水龍頭,冰涼的水拍在臉上,瞬間舒服了許多。他擡起頭,伸手抹了把臉上的水珠,睜開眼,鏡子裏映出一個熟悉的人影。

杜維以為自己真喝暈了,眨眨眼愣了幾秒,猛得一回頭,就見林正斜依在門口,抱手環胸,嘴裏咬着個半明半亮的煙頭,線條分明的臉上笑得惡毒卻還攙着幾分認真。

“媽的。”杜維低咒,手上一使勁,扯出一堆衛生紙來。

林正沖他挑挑眉毛,徑直走到小便池前,受傷的手有點費勁地解開拉練,扶了家夥大呲呲地開始解手。

杜維抓着一堆衛生紙杵在原地,也不知道想哪兒去了,臉騰得一下燒得不得了,眼神尴尬地亂飄,不敢定下來。

林正系好褲子,走到他身邊若無其事地洗着手,又一轉身,從杜維手裏抽出幾張紙随便擦了擦,就歪着頭看他的表情。

林正的眼睛裏少了分兇狠,透着不純的光,點點滴滴打在他身上,杜維的酒勁剎時消失地一幹二淨,斜瞪着眼,蒙上一絲防備。

林正幹幹地笑了兩聲,眼仁裏唯一一點溫熱的光轉瞬即逝,又是一副不陰不陽的表情。他獨自走到門口,微微側頭說道,“跟我來。”聲音裏透着一股涼氣。

杜維潛意識裏還是害怕和林正單獨相處的,兇狠暴力,殘忍惡毒到是其次,但被那雙半真半假看不出喜樂,又帶着點無奈與寂寞的雙眼一盯,整個人就跟力氣散盡一般即煩躁又難過。

他沉默地跟着林正,穿過冷清的花園,黑色的轎車像一口大棺材,趴在門外。林正拉開車門就坐到了副座上,杜維遲疑地看了下四周,手搭在車門上問道,“正哥,不帶人出去?”

林正眼睛一挑,有點不耐煩,“你他媽廢什麽話,開車。”

杜維冷不丁被他甩了一句,嘴裏罵罵咧咧地吐着髒話,鑽進車內,嘭得摔上車門一腳油門,車子像脫缰的野馬擦着路口的值勤警亭就沖了出去。

“小杜哥,悠着點,想叫小police蓋國旗啊。”林正眯起眼看他,笑得十分開心。

杜維懶得去看那格外嚣張的臉,冷哼一聲,踩死油門也不松勁。

“啧,這是汽車,四個輪子的,不是‘愛國者’,小杜哥。”林正側着身子靠進座位裏,拿眼睛斜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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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維一邊松了油門放慢車速,一邊又在心裏咬牙切齒地腹诽:媽的,老子幹脆把你甩下去摔死算了。他覺得高高在上的林正在自己面前總是另一副樣子,琢磨不透,喜怒無常,狠得時候要人的命,軟下來的時候不聲不想地悶着,無賴起來無恥下流欠揍欠扁,他媽的簡直是個瘋子!杜維從不知道自己會用這麽多詞形容一個人,真是又可恨又可笑。

林正瞧着他那張挂滿了不屑緊繃着的臉,伸手敲了敲方向盤,“左拐,夜市。”

杜維雖然摸不透他要幹嗎去,但還是跟着他的話,打了把方向。車一頭紮進小巷裏,只往前開了一點就停住了。前方是一片燈火通明,瓦數不大,帶着污漬的燈泡一個挨一個,底下是此起彼伏的小吃攤,穿插着賣廉價服裝的衣架,熙熙攘攘,一眼望去看不到盡頭。

林正獨自下了車,胳膊挎在車門上,也不管是不是擋了別人的道,就這麽站着。

杜維逆着一片模糊的燈光,看着他被江湖歲月浸透的背影,喧鬧中孤孑的黑色。他将車子熄了火,叼着煙鑽出來,幹燥凜冽的寒風吹在臉上,空氣中有一絲泥土的甜味,仰頭望着天空,沉甸甸的黑色。

“要下雪了。”林正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到了前面,轉頭笑了笑說道,難得一個正常的表情。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擁擠的人群裏,各懷心事,像沉默的過客一般。直到走到一家不起眼的粥鋪前,林正才停下腳步,挑了個靠裏面的位置坐下來,“老板,兩份田雞粥。”他摸出煙點燃,臉上是一貫的冷漠卻又帶了點倦意。

杜維拉開身邊的椅子,坐在他側面,正對着血腥的案板,和上邊待宰的青蛙。

林正搓搓手,呵了口氣,幹燥刺鼻的煙草味散在空氣中,慢慢化成一團。他順着杜維的眼神看過去,被剝光了皮的青蛙露出刺目的白肉,一只後腿抽搐着,血在案板上滲成一灘,溢出來,順着桌角劃出又一條鮮豔的紅線,帶着微微的血腥味。

“我小的時候就住在那。”林正揚頭,手向前一伸,指尖所指的地方是一片被圍起來的廢墟,只有寥寥幾盞青黃的燈和塔吊上忽閃的紅光。

他悠悠吐了個煙圈,低啞地笑了一聲,“髒、亂、差,地痞流氓橫行,專出人渣與混蛋,不是什麽好地方。”

杜維聽着他自嘲的話語,煙夾在指間轉來轉去,“我以前在牌坊街,只比這差不比這好。”他斜着臉看林正,嘴邊帶着笑卻沒什麽笑意。

老板吆喝一聲端上粥,碗裏的熱氣蒸騰着模糊了對方的臉,粘稠的粥面上泛出白嫩的肉塊,上面飄着翠綠的蔥葉與香菜,夾雜着一絲姜片的甜味。

兩人仿佛達成了某種默契,再無半句話,低頭各吃各的。湯勺偶爾碰在碗邊,發出清脆的叮當聲,林正這時的眼裏,已經見不到一點陰戾的光,和着熱氣,有種如墜雲霧的迷茫。杜維每一次出現,總能适時地挑起他征服的欲望,明明委屈的要死,卻總是帶着不知深淺的倔強雙眼,像一絲永遠抓不到的光,在瘋狂的暴力下能發出攝人魂魄的魅力。那迷亂如幻覺的夜晚,男人鼻間躁熱的呼吸,桀骜不訓的臉,緊緊翻絞的體內,鮮血和精 ……林正發現自己根本放不了手,這一切叫人上瘾。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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