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別來煩我”
虛假的關系就如同爬行在冰面上的蝸牛,只要行差踏錯一步,就可能把冰面驟然敲碎。
他們或真或假期盼了小一周的蜜月旅行,仿佛在第一天就走到了終點。
本來傅歌的計劃是吃完飯兩個人一起去爬格聶神山,幸運的話能在路上看到藍冰海子,等到了晚上再在山頂搭一個小帳篷,看一會兒日落。
戚寒準備了很多德語原文書,想像以前一樣把他抱在懷裏,用暖烘烘的絨毯圍着,給他讀那些助眠繪本。
但這些美好的幻想都被那一句話打破了。
傅歌從菜館出來後心情已經煩躁到了極點,戚寒注意到他一直在躲避自己的視線,并且不停地啃咬拇指。
明明指甲已經剪到露肉了,他還是無意識地不住噬咬、摳按,像是感覺不到疼一樣用食指抵着指甲往外掰,硬生生把那一圈嫩肉折磨得通紅滲血。
他的戀痛癖再次發作了,在對alpha的恨意升到頂點卻還要繼續逢場作戲之後。
“哥,我們先回酒店吧,我可能有些高反。”戚寒幫他找好臺階,笑着提議:“明天再出去玩,你不是一直想賽馬,休息好了才有力氣。”
傅歌把手指從嘴巴裏拿出來,想也不想立刻點頭,“好,你不舒服就先休息。”
他額角鼓起的青筋仿佛是在壓抑着什麽,喉結反複上下做着吞咽的動作,戚寒知道他在強忍着嘔吐。
“那我們要兩間房好嗎?我回去之後有一場五個小時的視頻會議,吵的哥沒法休息。”
傅歌有些疑惑地擡頭望着他,戚寒立刻換上滿臉遺憾,補充道:“等把工作處理完,哥要馬上來陪我。”
小beta不疑有他,“好啊。”
戚寒把行李幫他拿進房間,動作迅速地打開箱子,找了一套自己的換洗衣服就走了。
他們的衣服原本都放在一起,“恩愛的情侶”度蜜月自然要住同一間房,但alpha知道自己不能久留,因為傅歌馬上要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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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前腳剛出房門,傅歌後腳就沖到洗手間,連馬桶都沒來得及打開就狂吐起來。
中午吃進去的羊肉、馍、甜茶包括青稞糖,一點不剩被他全吐了出來,腥膻的味道混着嘔吐物的酸腐充斥衛生間,小beta望着那滿地狼籍,突然感覺自己這個人也沒好到哪去。
他一下午沒出門,蒙着被子睡了很久,直到半夜兩三點才醒過來,打開手機立刻彈出來好多戚寒發的消息,問他要不要吃晚飯。
傅歌一條都沒回。
他打開床頭的小燈,赤裸着身體坐在床上呆怔良久,忽然從抽屜裏拿出了一盒煙。
女士香煙,煙管很細,裹着淡粉色的包裝紙,一共有12根,傅歌把它們拿出來攥成兩排,全部點燃。
然後手腕一轉,猩紅的煙頭全部熄滅在大腿上。
“啊——”
極致的痛感在大腦皮層炸開,随着每一根中樞神經迅猛地蹿向四肢百骸。小beta哼叫着高揚起頭,汗珠從他緊閉的眉眼旁流過,一路滑到性感的喉結。
他顫抖地抱住大腿,把熄滅的煙丢在一旁,空氣中彌漫着燒焦的味道,源源不斷的痛感終于讓他找回了一絲理智。
“要繼續笑啊。”癱在床上的人用空洞的眼神盯着天花板,一字一句道:“明天還要陪我的愛人度蜜月呢……”
賽馬的時間定在了傍晚,雲霞和落日如同輕紗一般,遮住了格聶神山。
傅歌為了今天特意編了一頭藏辮。
一個藏民姑娘為他找了好幾條彩繩,編進髒粉色的長發裏,再将一把粉亮的辮子在頭頂高高束起,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俊俏的臉蛋。
溫柔的男孩兒身上立刻多了一股肆意的少年氣,他靈動的眼眸像是停在枝頭的百靈鳥,那姑娘說:“你比格桑花還漂亮。”
傅歌只散淡地笑了一聲,“漂亮是最沒用的東西了。”
踩着馬镫翻身上馬,纖細的手勒緊缰繩,雙腿夾緊馬肚,手掌随之施力,猛地一拉——
一聲尖嘯的嘶鳴響徹長空,馬頭淩空昂起,長鬓飛揚,傅歌整個上半身都後仰至幾乎水平,柔順的辮子垂墜下來,琳琅的頭飾被風吹出叮當響動。
在他背後,有鷹低飛過頭頂,又突然盤旋沖天,展開雙翅撲擊向橘色的雲彩。
這一幕在戚寒的相機裏永久定格。
他發瘋一般想要時間回溯到五年前,想這無法挽回的一切都沒有發生,傅歌還是那個在馬背上張揚肆意的少年,一個回眸驚動起連綿雪山。
“阿寒,等我十分鐘!”小beta在進入隊伍前朝他揚了下馬鞭,“今天的第一屬于我的小熊先生。”
“好。”
戚寒拿着相機倚在樹下,不停抓拍他的精彩瞬間,雖然知道不該再抱有任何幻想,但還是忍不住期待那條贏給他的藏藍色哈達。
“緊張啊?”有個藏族小夥兒和他一起等着同伴,把懷裏揣着的馬奶酒遞給他,“嘗嘗,我自己釀的酒,喝點就不緊張了。”
戚寒也沒拘謹,接過來喝了兩口,“你也在等愛人嗎?我記得你們這裏有為心愛的人贏下哈達的風俗。”
小夥兒腼腆地笑了笑,“是我的omega,還……沒正式在一起,他非要我來終點等他,瞎鬧。”
身體稍弱的omega很難跑過人高馬大的康巴漢子,但這份勇氣總是讓人動容的,戚寒又仰頭喝了一口酒,回敬他:“祝你們幸福。”
小夥兒大笑,“紮西德勒!你和你的愛人也要幸福。”
戚寒的笑意僵在臉上,“或許吧……”
十多分鐘賽馬就結束了,傅歌又是第一個沖到終點。
只不過他拿回的哈達不再是藏藍色了,而是純白色。
戚寒腳步頓了一下,低下頭把自己那些可笑的心思壓下,心裏再酸楚也沒顯露在臉上,強顏歡笑着朝傅歌走去。
小beta不出所料又被人團團圍住,其中一個女孩兒正是幫他梳頭的藏族姑娘。
她直白地遞出手中的哈達,要和傅歌交換。
這是當地求愛的風俗,如果願意交換,則表示同樣對對方有好感。
不知道為什麽,戚寒突然沒有了底氣再上前。
“你就真的一點都不記得我了嗎?”女孩兒用自己的馬頭貼了貼他的馬,說:“我等了你很多年。”
傅歌愣了兩秒,突然想到什麽,“五年前那次賽馬,你是……第四名,是嗎?”
女孩兒這才笑起來,“對!你說我是你見過最漂亮飒爽的姑娘,但你拒絕了我的告白,說你有丈夫了。”
傅歌怔了一瞬,突然覺得自己那時候真是可笑至極,“不是丈夫,我……我當時有一個……男朋友。”
勉強算得上男朋友。
“沒有結婚嗎?”女孩兒問。
傅歌笑了下:“沒結成……”
女孩兒突然皺起眉,語氣也有些兇:“你這幾年過得并不好,對不對!”
傅歌驚訝地擡起眼,又無奈地抿了抿唇:“為什麽會這樣說呢。”
女孩兒的漢語不是太好,但她清澈的眼底卻蘊含着充沛的情緒,現在那裏面滿是同情和惋惜。
“你以前像鷹一樣,現在……翅膀折斷了,不能飛了。”她很心疼這個曾讓他春心萌動的男孩兒,像一朵被折斷又強行救活的花,漂亮卻虛假。
“還是不能收下我的哈達嗎?我那年跑第四,只有白色的,今年跑了第三,他們才答應把藍色的給我,我記得你最喜歡這個顏色。”
傅歌張着嘴巴呆怔半晌,突然上前,溫柔地幫女孩兒把垂落的鬓發捋到耳邊。
“我這樣的人,配不上你這麽純粹真摯的心意,不要再等我了,五年那麽久,你用它來好好愛自己,好嗎。”
女孩兒瞬間就濕了眼眶,執着地問他:“那你呢,你以後也會好好愛自己嗎?”
在她看來傅歌并沒有多珍惜自己,一個“自愛”的人不會有那樣矛盾又絕望的眼神。
小beta卻只是笑了笑,把自己的哈達展開小心地戴在她脖頸上,輕而又輕地說:“我選了一條非走不可的路,結果是粉身碎骨還是否極泰來都沒有遺憾了。”
“那我就祝你成功好嗎?”女孩兒望着他。
傅歌想了想,說:“不了,祝我離開時能幹幹淨淨,了無挂礙吧。”
躲在樹旁的戚寒自然聽不到他們的對話,只能看到傅歌把屬于自己的哈達戴到女孩兒脖子上,他垂下眼捏了捏相機,默默退開。
兩人在離終點很遠的地方會和了。
傅歌還騎在馬上,開口有些尴尬:“哈達……沒有了。”
“沒關系。”戚寒翻身上馬,坐在他身後:“哥陪我跑一圈就好。”
他記得五年前剛贏下比賽時傅歌是朝他飛奔過來的,一把将自己帶到馬上,奔騰向遠方。
他們迎着風追趕夕陽的尾巴,一直追到山的盡頭。
這次換成戚寒帶着他,小beta沒再趕一下馬。
“你剛才是不是看到了,那個女孩兒……”傅歌在行至山頂時問道。
“嗯,我記得她,五年前也是她最先沖上來和哥告白。”
“你記得?”傅歌有些驚訝,畢竟自己都印象全無了。
戚寒笑了笑,“記得的,那天的所有事,大部分人,我都記得,都印在腦海裏。”
所以每每午夜夢回,他都會看到傅歌駕着馬沖向懸崖,摔得屍骨無存。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出現了高原反應,戚寒總感覺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難,眼尾和鼻尖瘙癢的厲害,胃裏也在不停地翻江倒海。
但他不想浪費每一次相處的機會,為了遮掩自己的異常只能強撐着找話題,說起他們上次來理塘的細節。
“那時候我們跑的是隔壁那座小山,日落時有金光灑在上面,你頭發上全部都是橘色的光暈,很漂亮。”
傅歌只敷衍地“嗯”了一聲。
戚寒按了下喘息困難的喉嚨,感覺到周身的空氣愈發逼仄,只能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當時是七月份,還……不冷,我們把帳篷搭在小河邊,第一次臨時标記就是在那兒,是哥要的獎勵——”
“戚寒。”傅歌突然開口打斷他,“你為什麽總是幫我回憶過去,你很想回到五年前嗎?”
Alpha茫然地眨了眨眼,沒注意到自己的神志有些混亂,坦誠道:“想……做夢都想……”
“可是我不願意。”小beta突然将馬勒停,聲音冰冷:“回到五年前,讓你把那些事再對我做一遍嗎。”
“不是!哥,我不是要——”
“下去。”
戚寒怔了怔,“哥,我真的不是——”
“我說讓你下去!”
Alpha捂住自己的小腹,快速眨了眨眼:“好……”
他幾乎是從馬上跌了下來,落地時撐住地面才沒讓自己摔倒。
傅歌看都沒看他,調轉馬頭就往山下走了。
理塘的天色黑得很快,山頂的風又是逆向吹,所以傅歌沒看到也沒聽到,在自己走後,戚寒突然倒在地上,猛烈地咳嗽起來。
周身的空氣仿佛瞬間消失,他的喉管裏堵了很多浸水的棉花,alpha跪趴在地上,嘔吐物從胃裏反沖出來,他拼命拍打自己的胸口也呼吸不到一絲氧氣。
直到整張臉都漲成紫紅色,他才意識到什麽,哆嗦着掀開自己的衣服,看到滿身密密麻麻的紅疹。
是過敏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沾到的過敏源,他今天壓根沒碰過核桃,但戚寒已經沒時間思考了,他快要休克了。
在高原上過敏是件很危險的事,稀薄的氧氣會在人呼吸困難時把肺憋炸。
戚寒能感覺到自己的呼吸在慢慢減弱,心髒卻狂跳不止,像被人死死掐住了喉嚨要把他給掐死。
他撐着最後一口氣拿出手機,給傅歌打電話求救,鈴聲響了三秒後被接通。
Alpha拼盡全力才發出一點聲音:“哥……救——”
話沒說完就被打斷,小beta嫌惡道:“別來煩我。”
“嘟。”一聲,電話被挂斷。
戚寒僵硬地擡着手,呆滞的眼神一寸寸爬向山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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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有飽飽說核桃過敏是不是伏筆,我當時一身冷汗愣是沒敢回(°°)
預言家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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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