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祁媛媛抱着淩菲安慰了好久，她才慢慢地止住了哭聲。

下一站就是祁媛媛家附近的地點了。

“小菲，我陪你去醫院吧。你這樣我不放心。”淩菲的姥姥下午去世之後，其遺體就一直在醫院裏。

淩菲睜着通紅的眼睛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感激地伸開雙臂抱了抱她，用由于哭而有些嘶啞的聲音道：“不用了。謝謝你媛媛。”

祁媛媛看她現在的情緒比剛才的穩定得多了，盡管表情還是難過和悲傷的，但這也讓她稍稍放了心。而且，淩菲的姥姥去世了自己去也不太合适，她考慮了一下，然後點點頭道：“好吧。”

車門開了，祁媛媛該下車了。

臨走前，祁媛媛站起來又抱了一下淩菲：“一會見到你姥姥再好好看她最後一眼吧，節哀。”

“謝謝你，媛媛。”淩菲又一次感激道。

“見外了啊，再說謝謝我就跟你絕交！”她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和她告別，“好了不逗你了。那我走了，你要好好的哦！”

淩菲也被她剛剛的話逗笑了，算是笑着和她揮手說再見。

幾站之後，就到了醫院。

車門一打開，淩菲直接就推搡着下車了，期間不小心撞到了其他乘客，引來了抱怨與不滿，她也顧不上去管了。

在去往醫院的路上，淩菲拿出在運動會賽場上的速度狂奔着。

她擡頭看了一眼天空，卻發現剛才暖柔的金色夕陽早就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天邊晦暗着，灰色的雲漸漸聚集起來，卻又慢慢隐入深色的天空背景之中，直至兩者顏色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看來，要有一場雨了啊……

姥姥，你看，連天都在替你傷心呢……

Advertisement

你放心，小菲馬上就來看你了，等着我……

正在跑着，忽然，她受過傷的兩膝蓋突然疼了起來，她腿一軟，頓時摔倒在地上。

“嘶，好疼……”淩菲馬上撐着手掌想站起來繼續跑，可是一下子卻沒能站起來，她瞬間覺得委屈不堪，一邊繼續努力站起來一邊哭着罵自己，“淩菲，你怎麽這麽沒用啊……你就是個廢物，連你最擅長的跑步都不會了嗎……嗚嗚嗚……姥姥，對不起……”

來往的路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着她，小聲議論着，淩菲全然不顧。在第四次嘗試之後，她終于站起來了，吸吸鼻子，然後邊跑邊用手擦眼淚和鼻涕。

我不能就在半路上因為這點小挫折而放棄或心懷失望，姥姥她，還在等着我啊……

如果連姥姥下葬前的最後一面都見不到，我還是人嗎？

在從摔倒到到達醫院的這段路，淩菲一直在排除剛才的委屈讓自己冷靜下來。終于到醫院門口了。

淩剛在門口接的淩菲。在問清了姥姥現在在哪之後，她一句話也沒說就直接沖進醫院大樓。

在到達病房短短的距離中，淩菲試想過姥姥此刻躺在病床上的樣子，雖然她已經沒有了呼吸，但是也一定和她睡着了時一樣。不同的是……姥姥再也不能和自己說話，對自己笑，更不能抱自己了……

淩菲這時候才意識到，前幾天自己去看姥姥，臨分別時她為什麽突然要抱一抱自己，卻原來……是她自己感覺到将要離開她，離開這個世界了嗎？那居然，是她最後一次見她、和她說話、與她擁抱……

老一輩的人說，有些人在死前會感知到自己将要離開這個世界，會下意識地和家人以各種方式作最後的告別，之後，才會眷戀地離開。

而自己，居然這麽蠢……

為什麽……沒有留下來多陪姥姥幾天？

淩菲想了很多，更多的是自責與後悔。可是沒有用了啊，她已經失去姥姥了……

終于到了病房門口。淩菲卻下意識地停下來了。她緩緩地把手放到門把手上，旋轉，擰開，然後，慢慢地走進去。

病房裏的布置和去年姥姥生病來這醫院住院時的一樣。恍然間，她好像回到了去年姥姥生病時她來看她的那一天。

那時，她也是這個時候來看她。只不過，她來的時候很不巧，姥姥剛好在睡覺，因為知道姥姥睡眠一向很淺，她怕吵醒她，于是她就動作很輕、很慢地走到床邊。可是，等走到床邊，姥姥還是被她的腳步聲吵醒了，睜開眼睛笑着說：“聽見腳步聲我就知道我們小菲來了……”

記憶中的場景，記憶中的姥姥，一切仿佛都從未變過。從病房門口到床邊十幾步的距離，淩菲屏住呼吸，終于到了。

記憶中的場景的姥姥，此刻同樣躺在床上。但是，一切終究還是有點不一樣了。病床上那個熟悉又慈祥的面容，此時卻蒼白、無色，比之白色的床單更甚。

姥姥，我來了啊……你睜開眼睛看看小菲啊……

雖然，淩菲已經到了床邊，卻沒能看見那雙會慈愛地笑着看着她的眼睛睜開，更沒有聽見那個蒼老但溫柔的聲音對她說話……

看着眼前毫無生氣的人，眼淚，毫無征兆地流下來。

大部分的普通人還是有些害怕屍體的，但其實這是人類骨子裏對未知死亡的一種恐懼和對死者的敬畏。

可是在淩菲眼中，雖然姥姥已經沒有了呼吸，可卻還是最疼愛自己的姥姥，她最親的人啊，又怎麽會害怕。

她在床邊跪了下來，輕握住姥姥已經沒有任何溫度的手，腦海中忽然回憶起從小到大姥姥細心照顧自己的樣子，她給自己做飯時的樣子，給自己洗衣服時的樣子，小學在校門口接自己放學時的樣子……姥姥她，一直都這麽溫柔地對着她笑啊……想着想着，她無聲的啜泣突然爆發，痛苦絕望的哭聲在病房裏回蕩着。

“姥姥，對不起……小菲來晚了，沒能見到你最後一面……”

門外的淩剛、李莉夫婦見此場景，也不由得難過起來。淩菲一直跪在地上哭，孱弱的雙肩不停地抽動着，那單薄消瘦的背影，顯得那麽無助、令人心疼。

李莉從剛才淩菲進去就一直在哭，透過門上的玻璃看着她難過的樣子，想進去安慰安慰她，淩剛卻搖搖頭道：“別進去，讓她和她姥姥單獨待一會吧。這孩子，心裏肯定不好受啊……”

約二十分鐘後，淩菲終于出來了。

“爸，媽，”她出來時略微低着頭，等走近了父母，卻突然擡起頭，雙眼因為哭得太久而通紅，臉上布滿的淚痕顯得她此時有些狼狽。她的聲音低沉，還帶着哽咽，每一個字卻說得極其用力，仿佛是從齒縫間擠出來的似的，一字一句地質問道：“告訴我，前幾天我看姥姥明明還好好的，為什麽突然就去世了？！”

夫婦二人聽淩菲語氣裏顯而易見的怒火，見她陰沉着的臉，知她定然是怪他們沒及時告訴她。李莉忙上前解釋道：“我和你爸昨天晚上其實剛和老人家通過電話，那時還好好的，可是今天上午八點多，我還在開會，你姥姥卻突然給我打電話，我還沒來得及接就挂斷了。以我對你姥姥的了解，沒什麽事情她一般是不會主動給我打電話的，所以我叫上你爸趕緊去看看。”

“果然，你姥姥真的出事了。等我和你爸趕到的時候，她已經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當即給她送到醫院，醫生從上午搶救到下午，結果……”說到這，李莉忽然掩面又哭了起來，顫抖着聲音繼續道，“還是沒救回來……今天下午四點四十走的……”

淩剛繼續道：“中間你姥姥清醒過一段時間，我本想打電話想讓你過來的，可是她說不必了，她等不到了。她和我們說了一會話，其中，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她說，她看不到小菲考上大學，結婚生子了，可是以後不管怎樣，只要你開心幸福就好，這樣她就放心了。”

淩菲呆呆地聽完，等反應過來時臉上又已滿是淚水。半晌，她用手胡亂地擦了幾下臉，拳頭緊握，借此來緩解身體的顫抖，然後重新擡起頭，聲音清冷地問道：“姥姥她到底是什麽原因……醫生怎麽說？”

“心肌梗死……醫生說之前她應該就有心髒疾病方面的症狀，只是很輕微，她可能平時沒怎麽注意，但是久而久之就容易引發更嚴重的後果，”淩剛從上衣口袋裏拿出一瓶藥，遞給她，“從姥姥家的桌子上看見的，她應該是一直吃這個藥緩解的。”

淩菲接過來看了看。藥名都是化學術語她看不懂，翻到适應症那裏，上面寫的果然是治療心髒方面的疾病。

上次去姥姥家怎麽沒發現……自己真是太粗心了！

淩菲越看越難過，手緊緊的攥着這藥瓶。姥姥……你身體不舒服為什麽一直不告訴我們？！為什麽要一直瞞着我們？！

想到這淩菲又不禁埋怨父母，當即大吼道：“為什麽你們不早點接她回來？！如果姥姥和我們住在一起，我們就能早些發現她的不對勁，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李莉哭着說：“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姥姥的脾氣，她決定的事誰也改變不了……我和你爸也不是沒有勸過……”

是了，姥姥她這麽固執、倔強的一個人，鐵了心的要住在老房子那，如果她告訴他們自己身體不舒服，那他們說什麽也會把她接回去的……

這時李莉突然轉頭對淩剛說：“你為什麽不多去看看媽呢？要是你肯對咱媽上心，她也不會走！”

淩剛頓時反駁道：“咱媽？你也知道那是你媽啊！我平時這麽忙，哪有時間去看！你自己怎麽不去啊！”

李莉冷笑一聲：“你忙？你整天都忙着應酬，還有私會情人……你看看你都在忙些什麽！”

淩剛聽到她又“舊事重提”，顯然還是對過去自己做的事耿耿于懷，于是也不想在孩子面前“演戲”了，索性直接道：“多少年前的事了，早就過去了你還提！我還沒說你呢，你整天就知道工作，也不着家，你見過眼裏只有工作，沒有老公和孩子的女人嗎？！”

……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唇槍舌戰，誰也不讓誰。平時在家父母其實很少吵架，淩菲知道，那都是做給她看的。今天因為姥姥，兩個人的“戲”終于演不下去了。可是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遭受的打擊實在太大，她的腦子亂哄哄的。

“別吵了！”淩菲受夠了，她突然不想在這裏待下去了，于是在說完這句話後轉身就跑，對父母在後面叫她回來的喊聲充耳不聞。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溫老師上線～(^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