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chapter C

【伍】

後話，就是一眨眼的事兒，一閉眼兒，一睜，一晚上就過去了。

第二天起來，洗臉刷牙梳馬尾，在一哥婆婆媽媽擔心憂慮的唠唠叨叨中，一襲黑袍的夏梨抱着獅子拎着背包帥氣地去學院。

她其實起了個大早，到了學院大石門前的時候，天才蒙蒙亮，一路的獨行和學院外的空寂都分明表示，似乎她是最先來的一個。

不過邁進學院後才發現，有人比她還要勤快。

“早上好，夏梨。”優雅的聲音自前方傳來，夏梨停下腳步，望着前方的人影，露出微笑，幾分放松，繼而尊敬的鞠了個躬。

“越老師，早上好。”

被稱為越老師的人，穿着一身飄逸的白綢衣裳，黑發半绾半散的披在肩上，有着一副極為古典美的臉龐。眉宇間透着貴氣，眼眸黑亮，神情謙和而優雅，唇角微微上揚，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種內斂卻很有魄力的氣息。

“今天來得很早，昨晚不會沒有睡好吧？小姑娘都有黑眼圈了。”他溫和地笑着，伸手摸了摸夏梨的頭，“不安嗎？不像你的性格啊。”

“可能有點緊張吧……老師今天也來得很早啊，要做準備嗎？”夏梨答了一句，她不太想讓他擔心，比起其他學院教師而言，她對越聲的感情格外深。

這位老師學識淵博，靈力高強，為人處事溫和而公正，教授魔女的實戰技能，是教師中數一數二的佼佼者，深受學生們的喜愛。

而夏梨對他的尊敬和喜歡又要更多些，因為這位老師從認識夏梨以來就非常關注她，經常給她提一些建議和生活中的意見，比如當魔女選寵過後自己曾經煩躁過幾日，正是越聲看出她的苦悶，不斷提點她要放寬心，讓她明白寵物與主人之間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身為主人要好好對待自己的寵物，全身心的信任，因為彼此将是交付性命與一切的存在。

“啊，是有些麻煩，為了不手忙腳亂，便來早了些，你們呢，都準備好了嗎？”他點點頭，目光游移到在夏梨腳邊的獅子，微微一笑道，“我想，雖然最初你們争議最大，但現在，卻是所有組合中配合最默契的了——”

越聲話說到半截，被又一個低沉而溫潤如水的聲音打斷。

“呵呵，你似乎真的很偏愛她們啊。”披着件藍色衣裳，帶着一副黑框眼鏡的男子從背後走近越聲，眼眸裏透出別樣的神色。

獅子有一下沒一下的甩打着尾巴，擡起頭盯着那個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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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梨沒注意自家寵物的動作，只是輕輕颔首：“藍染老師。”

“嗯，黑崎同學。”藍染和藹地回應。

兩人之間似乎有些生疏，不過也因為藍染只是教授最高年級魔女的特殊課程，和夏梨根本沒見過幾面，她也只是聽說過學校裏有這麽一號很厲害的人物罷了——和藹可親又行蹤神秘，甚至沒有人知道他的名，更有人通過這點傳聞他是血族的高職（謠傳說血族中屬親王以上者不可随意透露其名），不過于他自己而言，似乎這一切，都是浮雲……

越聲輕笑了一聲：“呵呵，您說笑了，好的學生，我自是喜歡一些。好了夏梨，別讓我們把你耽擱了，好好準備，小心應戰，哦對了，老師有一句話要送給你。”

“要教我信任的重要性嗎？”夏梨打趣道，這位老師以前一直喜歡對自己唠叨，生怕她和紅苕感情不好，“我們倆的感情現在可好着呢，是吧紅苕？”

沒有看向夏梨，獅子只是動動耳朵以示同意，他碧綠的眸子一直盯着藍染，未曾将視線從他身上移開。

“不對哦。”越聲彎下身子，将食指放于唇前，細長的眉眼凝望着她。

“不能正視自己，就不會成為強者。”他緩緩地道，“有時候，破壞，是為了守護。

”

“您……！”

夏梨沒有料到越聲會這樣跟她講，吃驚之餘，沉默片刻，還是低下頭悶聲道，“夏梨謹記于心。”

“那，老師再見。”臉色有些微紅，她繼續低着頭，快步往前走去，思緒顯然有些混亂，甚至忘記了身後獅子的存在。

“你這樣做，真的好嗎？”藍染的聲音忽而響起。

“您在問我嗎？”越聲偏偏頭。

藍染的眼睛一直和獅子對望，因而造成了不知這話是對誰說的錯覺。

“……當然。”愣了一下，藍染笑開。

“我想，點醒學生，是老師的職責吧，此刻她迷茫，然而終究會有清醒的一日，我只是想讓這一日……早些到來而已。”越聲望着遠處夏梨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道。

“呵呵，我也非常期待。”藍染微笑，卻是話鋒一轉，對獅子道，“她已經走遠了，你還不追上去？”

獅子冷冷的點點頭：“不必提醒，我知道哪裏是我當去的地方，而你……”

把半截話扔在喉嚨裏，它不再說什麽，瞥他一眼，矯健地往前奔去，雪白的毛發在空中飄動，有幾分英姿飒爽的味道。

碧綠的眼眸裏滿是前方少女的背影，它暗暗咬牙——雖不知未來到底是個什麽樣子，風生水起山雨欲來，不過彈指一剎，然而現下唯一能确定的，無非是她一人而已……那麽自己，當拼盡全力，護她周全！

【陸】

壁爐燃着火焰，橘黃色的光盈滿整個大廳，衆多魔女排列成矩形的隊陣，每人腳下都有一個不斷擴大縮小變化不定的紫色六芒陣式，發出明亮的閃光。

每隔五分鐘就有一位魔女消失于原地，她們将被傳送至不同的地方，并且為了讓彼此有充足的準備和熟悉地形的時間，設定成兩人所處的地理位置相隔很遠。

“嘁，你倒是胸有成竹的模樣啊。”眼見夏梨左邊的魔女消失，艾薇兒惡劣地對着夏梨一笑。

“當然，”夏梨眼皮子都不擡一下，冷冷地道，“如果說在會殺了你的方面。”

“呵呵，好，我們等着瞧——”她的嘴唇突然很奇怪的翕動幾下，微不可察，獅子警惕地眯起眼，剛想多注意她，下一秒，卻已然被沖天的白光遮蓋了視線——

****

“好吧，我們真是中大獎了……這到底是誰設計的場地啊！！！！”

夏梨擡頭看看前面——蔥綠繁茂又陰暗的原始森林，又轉身望望身後——草木萋萋還灰不拉叽的荒原，終于忍不住啐了一聲。

“我們現在，要往哪裏走？”獅子淡定地觀望着兩邊的地形，開口問。

“唔……後面吧，去荒原。”她想了片刻，作了決定，“明打我不怕她，要到了遮蔽物衆多的森林裏面，要是來暗的……誰狠得過她？”

獅子靜靜的聽她說完，剛要表示同意，卻因忽而平地刮起的風皺緊眉頭，還不容他多想什麽，耳畔傳來一陣刺耳的笑聲。

“哈哈哈，很好的判斷啊夏梨同學，不過你未免過于高估自己了，即便在開闊的荒地，你同樣不是我的對手！”

夏梨立在原地，攥緊了拳頭，手心裏滿是冷汗，那聲音仿佛是從她身後傳來的，可又像是身前，二重回音般讓她辯不明方向。

可問題是，無論方向在哪兒，艾薇兒本就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組合雙方将被系統送到相隔甚遠的地方，更遑論那個女人當在五分鐘後被傳送！

“回神，夏梨！”獅子一聲低吼，四肢緊繃，做出準備攻擊的姿勢，夏梨被這聲輕喝打醒，猛然定睛望向前方——原本空無一物的曠野，此刻塵土飛揚，巨大的煙幕中隐藏着深色的斑點，不斷傳來嗡嗡振翅的聲音，凝聚在一起向他們襲來，速度奇快，而下一秒，黑壓壓的物體就已沖破煙幕——

是一群長有尖牙而面目猙獰的蝴蝶。

“地獄蝶……混蛋！”夏梨咬牙，心念一動，左手五指狠力攥緊手心，指甲劃破皮膚，殷紅滲出，繼而單膝跪地，以掌心和黃土接觸；右手食指伸到獅子嘴邊，下令讓它咬破——它銳利的牙齒能迅速造成大量出血——以左手掌心為中心，在四周劃下大小各異的圈環，最終兩端血色契合之時，左手迅速抓起一把土，往前空抛去。

獅子了然般擡起頭，碧綠的眸子發出熒亮的光，像兩顆千歲綠的夜明珠，死死盯着那把土。

黃土緩緩在空中散開，宛若一張薄紙，沒有下落，漂浮在空中，前後不斷出現凹凸的圓點——一時間無數藤蔓樹枝以它為根源破‘土’而出，向前伸長暴起，蔓上生蔓，枝上生枝，最終與蝴蝶相接，纏繞過後，絞殺成粉末，紛揚起數不清的黑色晶粒……

彌漫了整片天空和大地。

****

“該死的……”

夏梨咳嗽着，左臂和後背的衣裳有些殘破，費力地從地上爬起。

縱使拼命擋住了多數的蝴蝶，仍有漏網之魚，距離的過近使她無法再進行阻擋，當原本美麗的昆蟲猙獰飛來的時候，她猛然撲倒在獅子身上，硬生生把攻擊攔下，勉強移動到原始傳送陣處，忍痛将傳送陣略做修改，倒了上去。

現下他們已經到了一處濃密的森林裏，茂盛的枝葉遮天蔽日，投下密密麻麻的黑影，時而響起幾聲凄厲的鳥鳴，讓這氛圍更加詭異。

值得确定的是，距離最初的荒原，起碼千裏有餘，雖然這是個值得慶賀的事情，不過兩人之間的氣氛好像不太好……

“你知道你會受傷嗎，為什麽要這麽做？！”獅子用肩拱着夏梨，幫助她站起，眼睛望着她手臂和後背泛起紫色血沫的傷口，神色有些憤怒和心痛，“你知道嗎，我不是個廢物！”

地獄蝶可怕的是它的毒液，從傷口開始腐肌爛骨，她到底知不知道！？

夏梨搖搖頭，沒好氣兒的道：“你不是廢物，那我就是白癡嗎？！木生之術在空中進行哪裏可能那麽順利！你輔助我用了光凝神，那種東西用完後三分鐘內都會喪失視覺和聽覺，我怎麽可能留你一個在那裏不躲不閃當練習靶？”

“……”

獅子沉默不語，不知是在鬧別扭還是确實虧心，片刻，才輕聲道：“把袖子撕下來吧。”

“你要幹啥？”她幾分茫然，還是把已經殘破的布料扯下來，遞給獅子，獅子卻晃晃頭，沒有接，徑直伸出前腿抱住她的胳膊，感到她的身子的瘦弱和體溫的冰涼，心裏微微疼了下，穩了穩心神，輕巧的舔了舔她的傷口。

“哈……好癢啊……你的唾液不會給我消毒啦，這個撐一撐沒事——嘶！”她本來帶着幾分寬慰，好心的安慰着自家寵物，不料話到半截，自己忽然感到手臂一陣刺痛，接着血脈中血液一陣湧動，扭頭看去，卻只見獅子小心而認真的咬住自己的手臂——鬼都知道它在幹什麽！

“喂你快停下！”夏梨想扯回胳膊，卻驚訝的發現自己紋絲不能動，紅苕的前腿仿佛有千鈞力，環得她胳膊死死的。

“別鬧，我沒事，都已經說了……我不是廢物，別把我想象的那麽弱。”在夏梨各種嘗試想抽出胳膊後，他終于擡起頭，沒有滿嘴的鮮血，也沒有傳統的吸一口毒吐一口血的劇情，只有幹幹淨淨的獅子，它的眼眸裏映滿夏梨的臉。

“你怎麽……”她疑惑的望着它，繼而搖搖頭，決定把一切疑慮都壓在心底，回去再說——實際上，現在同樣必須這樣做。

因為透過紅苕，夏梨看見了好整以暇，面帶微笑，不遠不近望着她的，艾薇兒。

她正站在樹枝上，居高臨下，好似把全局都掌握在了手。

【柒】

“想問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嗎？優等生。”她并不走上前，靠在樹幹上，挑起一抹笑，擡手打了個響指，她肩膀上吊着的黑貓閃電般向夏梨撲來。

“一點都不。”夏梨冷哼一聲，側身閃開，紅苕後腿一蹬，利爪從肉墊中迸出，在空中一把把黑貓向下掼去，一貓一獅率先開戰。

“你會後悔的哦……我看看你到底能撐到幾時！”她伸出手，往樹幹上利落一敲，幹枯的樹皮噼裏啪啦地剝落，露出一個圓形圖案，光芒乍現下，整棵樹僵硬地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向下彎曲，而枝幹猶如長鞭，向前抽去。

“拜托你，實打實和我幹架的時候，就不要這麽張狂！”夏梨不斷向後退去，左右躲閃着樹枝，以手為刃，時而砍斷一些枝杈，“搞笑，你以為這是打人柳嗎？”

“不哦……打人柳不會把你……按在樹上！”她眉毛輕挑，話音剛落，正和獅子打得難舍難分的黑貓猛然擡起頭，瞳孔金黃，發出妖異的光。剛剛被夏梨打落的枝杈搖晃着懸浮起來，七拼八湊結成一只巨大的木手，夏梨正避着樹枝的鞭笞，一個躲閃不及，被那只木手扼住，堵在一棵巨木上，手指與巨木的接口處慢慢交合，徹底堵死。

“光化生？”夏梨雖被禁锢，卻仍十分冷靜，關切的望着紅苕那邊，她并不擔心，因為雖然那只貓又古怪出手又狠辣，爪子也很尖還是像淬毒般的銀藍色，不過她家獅子也不是吃素的，躲滾打殺，從容不迫，明顯正在慢慢處于優勢。

“是啊，除非是阿烈受到幹擾，否則巨木便不會消失……那麽，你的選擇是什麽呢？”她呵呵一笑，最後一句話似乎是對夏梨說，卻又望着獅子。而同時，被稱為阿烈的黑貓忽然掉頭，不再和獅子糾纏，若一道黑色閃電，瞬間消失在森林裏。

“不許去！”夏梨馬上明白是怎麽回事，氣急敗壞的大聲吼道。

“我去！”

最後一句不知是罵人還是什麽的，反正随着這句話出口，獅子回頭，深深望了夏梨一眼，低聲道——

“萬事小心，我很快回來。”

它白色的身子和千歲綠的瞳眸，映在夏梨眼中，交疊在一起，滲入腦海。

那是她在這次比賽結束前，見到獅子的最後一面。

而此刻，夏梨胸口起伏，或因氣惱或因疲累或因其他……睜大着眼睛，看着獅子一晃而過，同樣消失于森林深處，只留着她在原處，把氣惱的表情終究換成，無奈一笑。

“唉，你不該放紅苕走的，現在你需要擔心下你家阿烈了，而且……在它走後，你以為，這可以困住我嗎？”

她打起精神，從縫隙間伸手拍了拍粗木，嗤笑了一聲，十指并攏，用力在空中一抓，仿佛撕裂般，虛空中頃刻間出現一道裂縫，其中間隙漆黑一片，不知深淺。夏梨将手伸進去，再抽出時，竟順勢拉出一把精鐵質地的黑色長劍，青色光芒于劍身流轉。

“你……”艾薇兒“騰”的站起，臉上難掩驚詫之情，稍稍平複下心情後，她嘲諷着：“那又怎樣，我說啦，如果阿烈不受到幹擾，那麽巨木便不會消失——”

艾薇兒很有自信，然而到最後，這自信随着夏梨的手起刀落土崩瓦解。

她的話音還未散于空氣中，面色便已鐵青，不可思議的看着已經輕盈落地，手拍打着身上髒污的夏梨。

黑色長劍握于她手，剛剛劈斷那巨木手掌的任務于這把劍而言，似乎輕而易舉。

“怎麽可能……以阿烈的速度……”

“我說過了，現在你需要擔心下你家阿烈……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麽你會這麽快的出現在我面前，可你也不知道，我家紅苕，會比你的阿烈更快。”她把劍擋在自己面前，惡劣笑道，“那麽現在，你恐怕要擔心你自己了！”

****

“黑崎夏梨！你到底算不算個魔女！劍法和白打明明只是輔助功課！”又一道劍光劃過，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胳膊上的血痕，氣急敗壞的艾薇兒惱怒的沖夏梨吼着，雖然她有把握一直不被夏梨近身，但光那一道道劍氣也讓她有些“遍體鱗傷”，她只知道這丫頭射箭的功力是十足十的，此刻也不得不承認，夏梨使劍的技巧和力道也都應該是同級魔女中最強的。

“如果你有認識一群抽風的家夥，碰上過一個古怪的組織，你就會知道……世上有一個魔女，叫近戰魔女 Nathalie！”她借力蹬上樹幹，企圖拉近自己和艾薇兒的距離，被她逃開後，劃拉個劍花，又锲而不舍地向前刺去，雖然現在一直是她追，艾薇兒逃，不過自己內心的煩躁卻越來越重——不知怎的，無論她用多快的速度，用怎樣刁鑽的角度，始終無法欺身而上，靠近艾薇兒一分一毫，她們之間始終保持着那段距離，令她十分窩火。

“近戰？哼，那又怎樣？你根本近不了我身，有本事拿你擅長的弓箭射我啊！”艾薇兒看出這種窩火，煞是強橫地叫嚣着。

夏梨聽她這話，一愣，她卻是知道自己的意圖？自己本就是想把她引到荒原地形上，然後趁其不備直接用遠程武器結束了她……

可是問題是，就算她知道，她不該是怕自己想到這點嗎？這樣近乎故意的提醒……

“該死，到底在搞什麽鬼！本來就夠滑稽了，我追着她，卻好像自己如影随形，甚至像是她指引我到荒原——等等！”夏梨猛然擡頭，望着樹葉間隙間的陽光，又低頭瞥了眼地上的黑影，忽然腦內晃過一個詞，然後各種訊息依次于眼前顯現，無比清晰。

她頃刻間明白了什麽似的，一雙眼睛眯起來，直直盯着艾薇兒，低聲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