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一團亂麻
第二天是陳良達出殡的日子。
這天的天氣好像為了配合這個悲傷的日子似的,雨下的特別大。天上的雲層厚的好像疊在一起的棉絮,又急又密的雨打在地上,濺起大大的水花。
陳真一夜沒睡,她知道自己昨天的舉動一定讓蘇星落難過了。她想了整整一晚上補救的方法,都沒找到合适的。她還是決定先去一趟醫院見見小星星再說吧。
陳真打着傘出門,奈何今天風也很大,雨傘在暴雨中如同無物,被風吹的東倒西歪,沒一會就變成了一朵喇叭花。陳真滿臉懊惱的掰扯着變形的雨傘,人已然變成了一只落湯雞。
等陳真到了醫院的時候,走廊裏安靜的只能聽見外面嘩嘩的雨聲。陳真本以為可以在病房裏看見蘇星落精致的睡顏,可等她到病房的時候,發現病床上床單平整,一看就是沒人睡過的樣子。
陳真心髒一縮,她轉身就跑去了護士站:“你好,我問一下那個806二號床的病人去哪了?”
“你是說蘇星落啊?”小護士擡頭,一臉疑惑的看着面前有些狼狽的陳真,“他出院了啊,昨天你剛走,他就辦了出院。”
蘇星落和陳真兩個人長得好,醫院裏好多小護士都認識他們。
“出院了?”陳真輕喃,這小孩出院都不跟自己說的?這是氣成啥樣了?
小護士給陳真遞了塊毛巾:“你先擦擦吧。”她抿着嘴想了想,“昨天蘇星落出院的時候,好像不太開心,眼睛也紅紅的,好像……哭過。”小護士的語氣帶着一些不确定。
聽小護士這麽說,陳真一下子就慌了,她把小星星傷成這樣了?她也不管小護士怎麽想,直接拿出手機給蘇星落打了電話。
“嗯?”蘇星落接起電話,還和以往一樣哼哼了一聲。他的聲音很啞,但是卻很清醒。沒有了平時撓人的小尾音,卻飽含着巨大的失落。
“小星星,我……”陳真慌亂的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沒事兒,真真,你忙你的去吧。”蘇星落停了一下,“我回家等你。”
蘇星落突然态度上的轉變,讓陳真難以适應:“小星星,你……”
“我好困,還想睡一會兒,真真我先挂了。”蘇星落壓根沒給陳真詢問的機會,就自顧自的挂斷了電話。
看着窗外下的又急又密的暴雨,不知怎麽的,陳真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句話:年輕人的愛情就像暴風雨,來得快去的更快。
蘇星落是不是突然想通了?他不想再喜歡下去了?
陳真攥着胸口的衣服,失魂落魄的走出醫院。她的臉上布滿了水跡,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
等陳真趕到殡儀館的時候,她整個人都濕透了。等在那的唐卓看着她這樣,詢問道:“你怎麽了?”
“沒事兒。”陳真的劉海胡亂的貼在臉上,臉色特別的差,“對不起,我早上出去辦了點事兒,來的有點兒晚了。”
唐卓皺了下眉:“沒晚。”他拉着陳真的胳膊走進遺體告別的大廳。
等到上午十一點左右,陳真和唐卓處理完殡儀館的事情,來到了翠微墓園。這時,雨已經停了,只剩滿地深淺不一的水坑。
陳真手裏抱着陳良達的遺像,骨灰盒只能讓唐卓幫忙抱着。等把陳良達下葬,陳真撫着滿是水漬的墓碑,看到陳良達的名字,突然悲從中來。
她的心好像被扯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疼得她忍不住捂着臉大哭。陳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哭去世的爸爸,還是自己即将夭折的愛情。
唐卓沒見過陳真這樣哭,他蹲下身子,摸了摸陳真的頭頂,聲音溫潤:“小真,逝者已矣,不要太難過了。”
陳真像沒聽見一樣,哭的更兇了。什麽逝者已矣,她什麽都沒了,沒了家人,沒了愛人,只剩下滿目瘡痍。
遠處樹下,身材颀長的蘇星落撐着黑色的雨傘,擋住精致的五官。風把他的襯衫吹的微微鼓起,骨節分明的手指攥着雨傘柄微微發白。他的真寶寧願讓唐卓碰她,都不願意讓自己抱她?
之後的十幾天時間裏,陳真忙的腳不沾地。她既要處理陳岩和李靈冬這邊的事情,還要想着怎麽把唐卓墊的大筆費用還給他的問題。
她只能偶爾抽時間給蘇星落打個電話,可是那孩子卻總是說自己複習很忙,說不了幾句就挂了。這更讓陳真心裏沒有底,不明白蘇星落到底想要幹什麽?
陳真把陳岩和李靈冬接回家照顧。一來是她真的付不起醫院昂貴的費用,也不想欠唐卓更多,二來她一個人總是兩頭跑,真的有些力不從心。
這天陳真給陳岩和李靈冬弄好飯,疲累的坐在床邊,捏着眉心。
“姐,你也先吃飯吧。”陳岩自從清醒後,就好像變了個人,以前那天下唯我獨尊的勁兒全沒了。跟陳真的關系反倒是比以前好多了。
陳真看了陳岩一眼:“你先吃。”說完陳真就拿出手機劃拉,她想看看蘇星落有沒有給她發消息。
果然沒有……
陳岩看着有些失神的陳真,緩緩開口:“你想他了?”
陳真扯着嘴角苦笑了一下:“沒有。”她按了一下陳岩的頭,“吃你的飯。”
說不想蘇星落是假的,陳真恨不得飛到他身邊去。可是這邊有她發瘋的媽媽,不能自理的弟弟,還有一屁股債務。她拿什麽去見小星星啊?
陳真在心裏告訴自己,再等等,等處理好一切,她一定想盡辦法把他哄回來。
“陳岩,你說咱們怎麽把欠唐卓的錢還給他啊?”陳真突然開口,她想找個人商量一下。
陳岩愣了一下:“咱們欠他多少?”
“人情就不說了,”陳真撓了了下頭,“光錢就七十多萬了。我把你車險賠的,還有爸媽以往的存款都拿出來也才五十萬。”陳真嘆了口氣。
陳岩靠在床頭上,低頭看着自己的腿,一臉的凝重。他吐了口氣:“要不,咱們把這房子賣了吧。”
“賣房子?”陳真不自覺的提高聲音,因為她從來都沒往這邊想過。這房子是她和陳岩長大的地方,是他們全家人的回憶。
在客廳吃飯的李靈冬一下子也聽見了這句話,她沖進來,一臉惱怒:“賣房子?賣什麽房子?”
陳真見李靈冬的眼睛又逐漸失去了清明,趕緊安撫:“媽,你聽錯了,沒人賣房子。媽……”
李靈冬已經失智,她惡狠狠地掐着陳真,尖着嗓子喊:“你敢賣我的房子?我打死你。”說着拿起陳岩跟前的碗,用力的摔在陳真的頭上。
陳真只覺得頭上一疼,一股濕熱流進了她的眼睛裏。
“媽!”陳岩看陳真的頭被李靈冬打破了,着急的大喊。他身子往前挪,想要拉住發瘋的李靈冬。
李靈冬嘴裏罵罵咧咧:“小賤人,敢賣我的房子……我看你是活膩了。”手上不管不顧的往陳真身上招呼。
陳真都被打懵了,李靈冬不犯病的時候很正常,甚至比以前都對她好,可是今天怎麽突然就動手打她了。
陳岩用力伸手夠李靈冬:“媽!你住手,別打我姐。”他好不容易抓住了李靈冬的衣服,誰知道李靈冬像頭蠻牛一樣,用力的掙紮。只聽一聲悶響夾雜着盤碗碎裂的聲音,陳岩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陳岩趴在地上,緊皺着眉頭,依然沒有撒手。他有些惱怒的大喊:“媽,你別鬧了行不行?”
李靈冬一下子好像被按了暫停,站在原地不動了。
陳真也顧不上管李靈冬,跑過來扶着陳岩:“沒事吧?”說着話音一轉:“你說你拽她幹嘛,她打我我會跑的。”
陳岩用力的直起上半身,擡起手給陳真擦了擦額頭上的血:“流血了。”他的語氣裏居然飽含着濃濃的心疼。
陳真無所謂的擦了一下:“沒事兒,擦破點皮。”她把陳岩的一只胳膊架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想扶他起來,可陳岩人高馬大,陳真一個人根本就弄不動他。
陳真實在沒辦法,幹脆采用了一個背的姿勢,把陳岩背在身後,讓他躺倒在床上。
陳真累的呼哧帶喘,她感覺自己應該是小宇宙爆發了,這都能行。
陳岩看着陳真瘦弱的背影,眼眶泛酸。這就是以前動不動就打他的姐姐,看他最不順眼的姐姐,如今成為他唯一依靠的姐姐。
這個時候,一直處在靜止畫面的李靈冬終于回複了神志。她瞪大眼睛看着陳真:“小真,你頭怎麽出血了?來媽媽看看。”
陳真松了口氣,她微微笑着說:“沒事兒,磕破了。”
李靈冬愛憐的摸着陳真的頭,好像哄小孩一樣:“告訴媽媽,你疼不疼?”
陳真攥住李靈冬的手:“媽,不疼。你吃飯去吧,該涼了。”
李靈冬這才回頭看到陳岩床邊一片狼藉:“這怎麽回事?”
“陳岩,嫌我做的飯不好吃,發脾氣了。”陳真随便扯了個理由。
“嗯。”陳岩面色不虞的應了一聲,“難吃。”
聽陳岩這樣說,李靈冬不高興了:“你還嫌了?你姐姐多辛苦的,你就不能将就将就?”看着地上帶着血跡的碎碗,李靈冬一下子想到了什麽,“你把你姐頭打破了?”
陳真趕緊拉住李靈冬:“不是,媽。陳岩還能打得過我?”
“那倒也是。”李靈冬低喃,精神十分正常的走去客廳吃飯。
陳真和陳岩對視一眼,沖他笑了笑。
陳岩臉色不太好:“你還笑?明明就是她……”
陳真把食指按在陳岩的嘴上:“噓,媽生病了,她也不是故意的。再說這麽多年,我早就習慣她打我了,沒事兒。”
陳岩擡手撥了撥陳真被血液弄得有些黏膩的劉海,輕緩開口:“姐。”
“嗯? ”陳真給他挽起弄髒的袖子。
陳岩也不知道自己想跟陳真說什麽,就是想叫她一聲。以前的二十多年,他從來沒覺得他的姐姐這麽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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