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你別抱我

冰江二院，十九樓。

陳真和唐卓站在醫生辦公室，看着醫生慢條斯理的寫完一份診斷報告。陳真這才急迫的開口：“醫生，我弟他怎麽樣？”

“現在人是醒過來了，但是以後……”醫生面帶深意，擡眼看了一下陳真，“以後可能會下肢癱瘓。”

怎麽會這樣？陳真整個人如墜冰窟，陳岩有很多毛病，他嚣張、纨绔、毒舌……可要是癱瘓了，未來他要怎麽辦？

“不過你們也不要太絕望，”醫生似乎有些不忍，“他還年輕，最主要他不是因為脊神經斷裂造成的不可逆癱瘓。”

陳真聽得雲裏霧裏，醫生的意思是……陳岩還能好？陳真害怕自己想錯了，她側頭看着一旁的唐卓，希望從他那裏得到有用的信息。

“您的意思是他後期可能恢複嗎？”唐卓開口。

醫生點點頭：“對，但這個過程漫長，你們家屬要做好心裏準備，當然也需要病人自己積極地配合才行。”

聽醫生這麽說，陳真好像吃了一顆定心丸，只要有一點兒恢複的可能，她都不會放棄的。陳岩就算滿身臭毛病，可是他畢竟是自己的弟弟，她不能看着他就這麽完了。

從冰江二院出來，陳真就拐去了蘇星落所在的人民醫院。進了病房就發現蘇星落一個人坐在病床上發呆。

他表情有一些憂郁，一頭蓬亂的頭發也都被剃掉了，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紗布纏在頭上。哪怕就是這樣，蘇星落依然精致如一個瓷娃娃一樣。

蘇星落擡手按壓着自己的太陽穴，眉頭也微微皺了起來。

陳真走進去，輕聲喊他：“小星星。”她摸摸蘇星落微蹙的眉峰，“頭還疼嗎？”

蘇星落一聲喑啞的“嗯”聲，哼了半個，突然轉了調子：“不……不疼了。”

陳真面上一驚，對于這個小孩沒有趁機撒嬌，表示不太理解。她摸摸蘇星落的額頭：“這下連淩亂美也沒有了，變成個小和尚了。”

“我這樣不好看？”蘇星落好像到這一刻才反應過來自己形象上的變化，他有一些慌張的抓着陳真的手，“你，你不喜歡我了？”

陳真笑着拍拍他的手：“幹嘛不喜歡你？我最喜歡你了，你是我最好看的小星星。”

陳真描摹這蘇星落的眉眼，好像撫摸絕世寶藏一樣。她低垂下眼眸，遮住了裏面的難過，“你這樣都是我害的，你不要再受傷了，好不好？”

蘇星落直起身子，伸出手臂抱住陳真：“嗯。等我出院我就回學校去，我在學校等你。”

陳真不太明白蘇星落為什麽突然變了想法，原本他不是巴不得變成自己的挂件嗎？這會兒居然主動要求回學校了？算了，這樣也好，他離開了，自己就能全心全意的處理家裏的事情，等一切都處理好了自己再回去找他。

“好。”陳真笑笑，“我們小星星真乖。”

陳真踏着夜色獨自回家。她滿腦子都是蘇星落，她總覺得這個小孩晚上好像有些不對勁兒，但又說不上來是哪有問題。

走到家附近的時候，路上都沒什麽人，安靜的有點兒可怕。陳真拿出手機看看，已經快十點了。

她打開蘇星落的聊天界面，也不知道這個小孩是不是睡覺了，都沒給自己發個信息。

正在這個時候，陳真好像聽見有很重的腳步聲從她身後而來。

“你這個死女人。”男人難聽的嘶吼聲吸引陳真轉過頭。

還不等她看清眼前的人是誰，大量的不明液體兜頭澆了她一身。陳真一下子愣住了，她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麽情況。她抹了一下臉，一股腥臊的味道沖進她的鼻子，惡心的她直接幹嘔出聲。

“你不是踢老子嗎？”面前滿臉橫肉的男人丢掉手裏的空桶，笑的一臉得逞，“被老子淋尿的感覺怎麽樣？”

陳真惡心的不想呼吸，她憋着一口氣，上前兩步準備再踹這個猥瑣的男人一腳。可這次男人有了防備，還不等她走近，就退着逃遠。

“這就是你惹老子的下場，我跟你沒完……”男人挑釁的聲音随着他遠去的身影越來越小。

陳真被自己身上的惡臭熏得一陣頭暈，她好像一個逃兵一樣跑回家。陳真直接沖進浴室，打開花灑。她把全身的衣服扔進了垃圾桶裏，下一刻就惡心的伏在廁所邊大口的嘔吐，感覺要把胃都吐出來了。

吐到全身乏力，陳真軟着腿蹲在花灑下面，痛哭出聲：“啊——！”這聲哭喊裏夾雜着她的委屈與憤怒。

陳真覺得自己簡直太髒了，頭發整整洗了五次，她還是覺得自己有一股味道。

這個澡洗的無比漫長，從晚上十點一直到淩晨兩點。陳真把自己白嫩的皮膚都搓出了血印。她看着鏡子裏滿是血印子的自己發呆，此刻的自己如此醜陋真的配得上幹淨如水晶的蘇星落？她又有些慶幸，幸好蘇星落住院了，要不然這桶尿……

陳真重重的嘆了口氣，她拒絕想象那個畫面。

那個男人說他還會來的，她一定得讓小星星早點離開。絕對不能再讓他因為自己受到傷害了。

人民醫院。

蘇星落落寞的坐在病床上，他感覺自己腦袋到不是那麽疼，但是心卻有些抽痛。他告訴自己不要那麽黏人，可是一直堅持到十一點還是忍不住給陳真打了個電話，沒想到她的電話卻關機了。

想想陳真憔悴的臉色，蘇星落安慰自己，可能她已經累的睡着了吧，不是故意不理自己的。想是這麽想，可心裏的痛楚并沒有減輕的跡象。他好想偷偷跑出醫院去找她。

第二天一大早，陳真就帶着早飯來了醫院。還沒進門就看見蘇星落安靜的坐在床上，清晨的陽光如一層薄霧一樣蓋在他的身上，讓他有一種朦胧的夢幻感，美好的仿若一個夢境。

陳真下意識擡起胳膊聞了一下，整個臉都皺起來。她總覺得自己身上有一股惡臭，惡心的她想吐。

還不等陳真走進來，蘇星落就似有所感的轉過頭。他好看的眉眼燦若星辰，瞬間讓陽光都黯淡了幾分。

“真真，你來了。”他嗓子沙啞，聲調泛着小小的委屈。

陳真聽不得他這個調子，她心疼的不行，跑過去把早飯放在櫃子上就想摸蘇星落的額頭。手伸到一半，她又縮了回來，她怕蘇星落聞到她身上的味道。

“你發燒了？”陳真無措的捏捏自己的手指，“怎麽聲音這麽啞？”

蘇星落搖搖頭：“沒有，喝點兒水就好了。”

這個小孩突然不撒嬌，陳真還真有點兒不習慣，他到底怎麽了？

陳真給蘇星落倒了杯水。蘇星落抿了一口：“真真，你為什麽穿長衣長褲，你不熱嗎？”

陳真一下子特別不自然的捏了一下領子上的絲巾：“今天，今天風大，不熱。”她有些結巴的胡說八道起來。

領子上的絲巾被陳真一拉，蘇星落看到了她脖子上的血印子，瞳孔瞬間震顫了一下：“你脖子怎麽了？”

“沒，沒什麽。”陳真躲躲閃閃，她不想讓蘇星落看到自己的狼狽樣。

蘇星落伸手把陳真扯過來，一把拽掉絲巾，只見她脖子上好幾片大小不一的血印子，好像和他想的事情不是一回事。蘇星落用指腹按壓着陳真的脖子，聲音清淺：“怎麽弄成這樣了？有人打你了？”

陳真下意識的往外退了退身體：“沒有，我這是搓澡搓破皮了。”

蘇星落感覺到了她要抽離的身子，雙手用力把她按在自己的懷裏。昨天整整一晚上，他胡思亂想的好多，讓他飽受折磨，甚至在某一刻，蘇星落覺得都要抓不住陳真了。原來只有把她抱在懷裏，自己那顆躁動的心才能安定。

陳真不像以往一樣安靜，她用力的推着蘇星落的身體，掙紮着要離開他的懷抱：“你放開，別抱我。”

蘇星落一臉疑惑，不明白陳真為什麽不想讓自己抱她。他不撒手，又往懷裏攏了攏陳真。

陳真一下就火了，大聲說：“你放開我。”

這句話把蘇星落喊傻了，他蜷了蜷手指，慢慢的放開了手。他清澈的眼睛裏灑滿委屈，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

陳真看着蘇星落的眼睛，心裏鈍痛：“對不起。”她別開頭，低喃道，“我身上髒。”

蘇星落有一些不解，他小心翼翼的勾着陳真的手指：“你是香的，不髒。”

陳真吸了吸鼻子，仿佛有一股腥臊味充斥進來，讓她惡心的胃裏一陣翻湧。她吸了口氣，壓下那股想吐的欲望。她得離開這裏，自己真的太糟糕了。

陳真捏捏眉心，顧左右而言他：“你自己吃飯吧，我還有別的事要處理。”她抽出自己的手，“你要是可以出院了，你就先回學校去吧。”

蘇星落眨巴着眼睛，可憐的好像要被抛棄的小動物。他委屈巴巴地啞着嗓子回應了一聲“好”。

陳真感覺自己馬上就要崩潰了，她知道自己的話傷了蘇星落，她好想回身抱着他安慰一句。可是，她又不想蘇星落看見自己的狼狽，轉過身子快步走出病房。

看着陳真毫不留戀的背影，蘇星落清澈的眼睛暈上一層水霧，他曲起雙腿，雙手環抱，受傷的頭埋在膝蓋上，肩膀不由的抖動。

他真的要抓不住了，真真好像要離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