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飯吃過了, 我可以走了吧。”方星泉冷淡開口。
駱騁洋面色鐵青,這頓飯吃得他心梗,完全沒達到目的, 方星泉自顧自地吃,任他一個人唱獨角戲,甚至明目張膽玩起手機,把他當空氣。
“小煊, 你到底怎麽了?如果我哪點做得不好,惹你生氣了,你告訴我, 我們一起解決,別這樣對我。”他神情悲戚地說。
方星泉正眼看向他, 口齒清晰,“和你待在一起, 我感到惡心。”
駱騁洋倏然攥緊拳頭, 面部神經扭曲,徹底控制不住內心的暴怒, “紀煊!”
他猶如發狂的瘋牛,橫沖直撞, 狠狠抓住方星泉手臂,隔着一層布料,仍叫方星泉清楚感受到疼痛。
“駱騁洋, 你發什麽瘋?”方星泉沒預料他會突然動手, 用力掙紮, 然而他瘦弱的身子壓根兒抵抗不了駱騁洋。
駱騁洋稍高他一些, 身材卻遠比方星泉壯碩結實, 手上的力道重得仿佛要捏碎人的骨頭, 想來平日經常健身。
方星泉胃部痙攣,再次湧起嘔吐欲,毫不留情擡腿猛踹人一腳,駱騁洋吃痛,怒意更盛,眼睛赤紅質問:“我喜歡你就這麽叫你惡心嗎?”
“你敢說你對我一點意思也沒有?如果不是你故意勾-引我,我哪會喜歡男人!掰彎我又罵我惡心,紀煊你好狠的心。”
方星泉怒極反笑,牽起唇角,眼神淬了冰似的生寒,“駱騁洋,眼睛有問題去找醫生,腦子用不上可以捐給需要的人,你何必自欺欺人,大家心知肚明我和你做朋友的原因,”
這番話讓駱騁洋神志恢複片刻,一桶冷水兜頭澆下,紀家勢利眼圈內衆所周知,小小年紀的紀煊不過是個提線木偶,同誰交往做朋友,全憑紀家父母抉擇。
他一次次洗腦自己的話,被當事人親自打假,駱騁洋晃神一秒,目眦盡裂,“為什麽?你為什麽對我如此狠心?!我們十多年的感情你全忘了嗎?”
正因為沒忘記,所以前世駱騁洋從背後捅他刀子時,方星泉才格外痛苦,以至于重生後仍記憶猶新。
方星泉清楚自己應該先安撫駱騁洋的情緒,盡快脫身保證自身安全,但他說不出一句軟話,于他而言等同吃屎。
駱騁洋怒火中燒,推得方星泉連連後退,腳下踩到一塊石頭,當即崴了腳,身體傾斜眼見要摔,駱騁洋瞳孔顫動趕緊拉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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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煊,你沒事吧?”透過頭頂懸挂的串燈瞧見方星泉蒼白的臉色,駱騁洋吓得一激靈,擔憂詢問。
方星泉低垂着頭,背脊顫抖,似乎疼得厲害,駱騁洋哪還敢動他,慌忙左顧右盼,試圖尋找醫院診所,再不濟找個坐的地方緩緩。
“唔……”方星泉喉嚨深處溢出痛苦的嗚咽。
駱騁洋顧不得髒,急匆匆把人扶到臺階坐下,蹲身查看方星泉的情況,“小煊,哪只腳崴到了?”
夏季夜晚,暑氣未消,駱騁洋額上很快布滿熱汗,汗水流淌,有些辣眼睛,身上沒帶紙,只能煩躁地擡手拿袖子擦擦。
盯準時機,隐沒于黑暗中的方星泉,眼神晦暗,吐出危險的蛇信子。
他毫無預兆擡起膝蓋用力往上一頂,正中駱騁洋面門。
“啊!”駱騁洋哀嚎一聲,狼狽倒地,痛苦地捂住臉滿地打滾。
方星泉看也沒看,拔腿就跑,朝人群熱鬧的湖邊奔去,手心濕漉漉,臉白得像鬼,前世的陰影再度席卷。
光線昏暗的房子,四周沒有窗戶,密閉得叫人窒息,手腳被人綁住,眼睛被黑布遮擋,很多時候周圍安靜得可怕,一開始他還能堅持數數推測大概時間,伴随時間推移,他的思維混亂,恐懼無助的情緒席卷,身體神經質地痙攣。
他被關了三天,期間偶爾有人拿給他很少的水和食物,估計能吊命就行。
三天後,渾渾噩噩,視線模糊中,綁架他的人姍姍來遲,給了他當頭一棒。
方星泉絞盡腦汁也想不到,幕後主使會是他的好友駱騁洋。
“小煊,別害怕,我那麽喜歡你,不會傷害你。”駱騁洋笑吟吟走向他,朝他伸出手。
方星泉從震驚中回神,偏頭躲開他的手,然後狠狠啐了他一口,“駱騁洋,你這是犯法!”
駱騁洋目光陡然森寒,保镖送上紙巾,擦幹淨臉上的唾沫,他猛地俯身雙手狠狠掐住方星泉脖子,“犯法?老子就是法!你個賤人,早被人玩爛了還成天惺惺作态。”
“我告訴你,紀煊,沒人會來救你,下半輩子你只能待在這兒給老子當玩-物,哪天等我膩了,興許可能大發慈悲放你走。”
方星泉大腦一片空白,渾身顫抖,幾度無法呼吸,艱難開口:“是你……”
聽到他的話駱騁洋面上閃過一絲意外,緩緩松開雙手。
方星泉劇烈咳嗽,拖着疲憊的身軀迅速縮到另一邊,遠離駱騁洋,“表面裝作好心幫我介紹工作,找房子,和我同事搞好關系,實際上後面我在公司被栽贓陷害都是你搞的鬼。”
駱騁洋眼中精光一閃,揚起唇角,“小煊你果然很聰明,可惜已經晚了,是,我想斷掉你的社交,讓你與世隔絕,永遠留在我身邊。”
說到此,他倏然眸色沉郁,“你為什麽那麽要強?無論摔倒多少次,哪怕摔得遍體鱗傷,最後也會一次次站起來,你就不能乖一點留在我身邊,我告訴過你無數次,你什麽都不用做,房子車子錢,我會給你。”
“你太不聽話了,本來我們不用鬧得這麽難看。”
白毛汗爬上後背,方星泉如墜冰窖,血液逆流,雙臂緊緊抱住自己,好冷,好冷……
原來他所遭受的誣陷,謾罵,譴責與嘲諷,盡數來源于駱騁洋,僅僅為了得到他。
太荒謬,太可笑了。
方星泉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低低笑起來。
駱騁洋見狀,眉頭緊皺,“紀煊,別笑了。”
“別笑了!”
他大步向前揪住方星泉領口,将瘦弱的青年一把提起。
方星泉眼眶通紅,就着這個姿勢仰頭望向他,“駱騁洋,你真叫人惡心。”
駱騁洋未來得及憤怒,方星泉已用盡全力一頭撞向他的臉,鼻子傳來撕心裂肺的痛楚,一股熱流奔湧,鼻血滴滴答答砸在地上。
“你!”駱騁洋捂住鼻子,張嘴要沖方星泉放狠話,鼻子鑽心的疼痛卻叫他開不了口,狼狽離開前往醫院。
方星泉脫力地癱坐,額頭沾着血,眼睛失去光彩。
好消息是駱騁洋的鼻梁斷了,需要休養生息,壞消息是外面的看守愈發嚴格,方星泉插翅難逃。
——
方星泉顧不得腳下疼痛,恍若回到逃命的夜晚,他不敢回頭,不敢停下腳步,直到湖面上綻開一朵絢麗的花燈,刺疼他的眼睛,方才如夢初醒。
那件事早已過去,而且他重生了。
他不可能再讓駱騁洋傷害自己。
腳步漸緩,慢慢停下,方星泉大口大口喘氣,雙手撐着膝蓋,單薄的夏衣遮擋不住瘦削的脊背,頂起的蝴蝶骨,大顆大顆汗珠順沿高挺的鼻梁滾落,額前碎發濕透。
周圍人側頭偷看少年,明月高挂,夏夜炎炎,長亭老街,與汗涔涔的少年。
多麽青春鮮活的畫面,尤其主人公還長着小說男主的臉,完美融入背景氛圍。
“花燈開始了!”
不知誰喊了一句,人潮洶湧,一窩蜂趕往最佳賞景地點——另一側拱橋上。
方星泉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扭頭遠遠看見一朵碩大的荷花綻放于湖面,緊接着,旁邊的仙女,仙童逐個亮起,花燈做得惟妙惟肖,美不勝收,難怪大晚上會有這麽多人。
他站的地方位置比較偏,三三兩兩,稀稀拉拉幾個人悠閑觀賞幾眼便離開了。
方星泉準備拿相機拍幾張,分享給席亭舟,一伸手心髒驟停。
不見了。
他把相機落哪兒了?
方星泉呼吸急促,雙目怔然,血液似乎供給不上,手腳冰涼。
他把席亭舟的相機弄丢了。
方星泉想也不想扭頭往回跑,他安慰自己應該落在飯店裏,沒關系,不會丢,拿回來就好。
可無論怎麽給自己心理暗示,心依然慌亂無度。
冤家路窄,他沒跑多遠便撞上怒火中燒的駱騁洋。
“滾開!”方星泉一把推開他,沒工夫和駱騁洋瞎耗。
這番行為稱得上火上澆油,駱騁洋咬牙切齒,赤紅着眼拽住方星泉衣服,“紀煊,我是不是太給你臉了?”
湊近了,方星泉看清他再度遭殃的鼻子,噙起一抹譏笑,“假體被我打出來了?”
“紀煊!”駱騁洋擡起手,狠狠給了方星泉一拳頭。
方星泉打過架,知道如何躲避可以最大程度減輕傷害,饒是如此,他仍舊被打得踉跄,身體不受控制往後退。
他甩了甩了眩暈的腦袋,腳下傳來一陣鑽心的疼,來回兩趟跑得太快,加重了腳上的扭傷,方星泉伸手試圖抓個支撐物,後腰抵上欄杆。
“呼——”他松了口氣,将重心從腳上轉移到欄杆上,緩解右腳疼痛。
“紀煊,你認清楚,你現在不是紀家少爺,但凡我想要你,你覺得你有反抗的餘地嗎?”駱騁洋大步上前,威逼利誘,“你就是仗着我喜歡你胡作非為,真把我惹急了,我看偌大的帝都誰來護着你。”
“小煊,和我在一起,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給你,你在那個小地方吃了不少苦吧,只要你答應我,我可以讓你回到以前的生活。”
駱騁洋自以為深情款款走近方星泉,朝他伸手,相似的話語,兩世重合,方星泉轉身幹嘔,撐在欄杆上的手忽然失重,連人帶欄杆跌入漆黑的湖水中。
“小煊!”駱騁洋睜大眼睛,匆忙抓住人手,腳下泥巴濕軟布滿青苔,失去欄杆阻隔,腳下打滑直往前沖,駱騁洋驚慌松開方星泉的手,企圖保住自己,然而湖邊過于潮濕,哪怕他極力穩住身形,依舊「噗通」一聲掉落湖裏。
附近人流量稀少,大家擠在拱橋上圍觀花燈,無人注意到這邊的情況,夜色掩映下,湖面眨眼恢複平靜,一如既往沉默無聲。
冰涼的湖水包裹全身,刺骨的寒意令人分不清虛實。
仿佛回到被方聰推入河水那晚,方星泉費勁全力掙紮,浮出水面大喊救命,又即刻下沉,罪惡在黑暗掩映下進行,悄無聲息,無人問津。
體力逐漸透支,身體好重,冰冷的河水灌入口鼻,胸腔的氧氣被盡數掠奪,從希望到絕望,過程其實并不長,但在方星泉眼中,漫長得好似他二十五年的生命,煎熬痛苦,受盡折磨。
最後,他連眼皮也睜不開,手指僵硬,光線徹底消失,一切歸于黑暗,歸于寂靜。
方星泉分辨不清自己是不是死了,聽聞鬼魂由于怨念,每晚會重新經歷一次死亡,他現在是鬼魂嗎?
可他不是重生了嗎?
或者僅僅是一場夢?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7-01 13:24:06-2022-07-02 21:09:4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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