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訂婚宴的日子最終選定十二月底, 席亭舟盯着方星泉的臉多看了會兒,直把方星泉看得心慌意亂,渾身僵硬, “怎……怎麽?”
席亭舟輕搖頭,以方星泉對他的感情,他以為少年恨不得明天就和自己訂婚,雖說兩個日子叫人難以抉擇, 但席亭舟潛意識更偏向十月,想讓方星泉高興高興,哪料對方一口選定十二月。
“怎麽不選十月?”席亭舟好奇問道。
當然是能拖多久拖多久!
方星泉心底咆哮得厲害, 面上卻糾結地說:“婚姻大事,我希望能得到親朋好友的祝福, 但我基本沒什麽關系親近的朋友,開學後希望可以交到。”
兩只手局促不安地搓了搓, “一個月時間太短了, 我……我怕交不到。”
聽完少年這番話,席亭舟心裏又酸又疼, 伸手将人攬入懷中,篤定道:“會的。”
方星泉乖順地靠着男人胸膛, 暗暗嘆了口氣,他上大學是為學習,不是交朋友, 他習慣獨來獨往, 每次看見小團體一定得集體行事, 都不大理解, 有時間拉幫結派, 事情早做完了。
無論學校亦或職場, 這種現象一直存在。
他知道這個借口席亭舟會相信,因為在席亭舟眼中,他就是一只受盡欺負,落單的雁,弱小可憐又無助,換了新地方,理所應當希望交到朋友。
不出方星泉所料,席亭舟果然信了,并且開始心疼他,窩在充滿安全感的懷抱中,他抓緊男人背後的衣服,仿若首次遠航遇見暴風雨的舵手,緊張害怕的同時興奮刺激。
他像個走投無路的瘾君子,貪婪地享受着最後的歡-愉。
——
“你的臉?”方星泉驚訝地看向探望他的金唐。
金唐臉頰紅腫未消,殘留清晰的巴掌印,普通人必定會用帽子口罩遮一遮,他不,他大剌剌地任由傷痕暴-露于大衆視野裏。
“金董打的。”金唐語氣一如既往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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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星泉眉心蹙起,“塗藥了嗎?”
金唐搖頭,“那個藥油我塗過一次,會變成豬剛鬣,索性等它自愈。”
聽金唐還能開玩笑,方星泉內心松快了些,拜托護工幫忙買藥,席亭舟工作繁忙,到底不可能時時刻刻陪着方星泉,普通員工家中有人生病,尚且做不到每日陪護,何況集團董事長。
“他幹嘛打你?你也不躲。”方星泉把洗好的葡萄遞到他手裏,“甜的。”
金唐來者不拒嘗了顆,“甜!”
“不曉得他得到哪位高人指點,知曉惹上了你席叔叔,想當孫子求饒被拒了,四處求爺爺告奶奶尋門路。”嘴裏的葡萄顆挺大顆,牽扯到金唐臉上的傷,疼得他龇牙咧嘴。
緩了會兒,金唐繼續道:“金董沒想到燈下黑,查到我去過你們家,罵了我一頓,說我白眼狼眼瞧着家裏出事,明明有門路卻裝聾作啞。”
金唐瞟到桌上有瓜子,也不和方星泉客氣,抓了把往人面前遞,“聊八卦得嗑瓜子。”
方星泉啞然失笑,拒絕他的好意,“我嗓子沒好全,昨天還是公鴨嗓。”
“不是母雞嗓就行。”金唐收回手,順勢學了聲母雞叫,樂得方星泉合不攏嘴。
“咳咳咳……你……你別逗我笑……”方星泉趕緊拿過床頭櫃上的水杯,經過溫水浸潤的喉嚨逐漸停歇咳嗽。
金唐切身感受到方星泉現下是個病人,話鋒一轉回到正題上,“金董命令我出面力挽狂瀾,向你們求求情。”
“咔。”瓜子殼剝開,金唐熟練把瓜子仁卷進口中咀嚼,“我直接拒絕了。”
指了指臉上的巴掌印,金唐翻了個白眼道:“金董說我誠心報複他,報複金家,我誠實告訴他分明是他和金卓父子倆聯合作死,幹嘛把鍋甩給我,他惱羞成怒給了我一巴掌。”
金唐重重嘆了口氣,神情懊惱,“我身後是樓梯,沒處躲,不得已用臉接了下。”
整個故事原本悲傷又憤怒,經由金唐的嘴講述,莫名惹人發笑。
比起因為躲避耳光跌下樓,臉上的巴掌頓時無傷大雅,方星泉寬慰道:“你做得對,保命最重要,其它的可以以後再還回去。”
“就是這巴掌太重了,你真該打回去。”方星泉凝視金唐臉上的傷,心裏憋了火。
金唐眨巴眨巴眼睛,眸中透出一絲迷惘,雲淡風輕解釋:“雖然我沒有打回去,但我把他推下樓了。”
方星泉:“……”
“人,還活着嗎?”
金唐點頭,“自然,否則我這會兒該在局子裏,不能來探病了。”
方星泉莫名其妙有點感動,金唐進局子的遺憾居然是沒能來探望自己。
似是看出方星泉擔心他失手殺人,金唐反過來安慰:“你放心,我小時候被金卓從那兒推下去過,當時頭破血流,身體原本還病怏怏的都能活下來,禍害遺千年,金董那種等級的禍害哪會輕易死。”
金唐說得輕飄飄,方星泉聽得心驚,越了解金唐的處境,便越能理解上一世金家的下場。
“對了,你最近生病,聽說紀家的新聞了嗎?”金唐問。
方星泉一臉茫然,紀家辦升學宴席亭舟沒去的新聞嗎?
金唐倒豆子似的把紀家接連發生的事故告訴方星泉,“如今圈內盛傳席家兩姐弟關系差,紀家打着席亭舟的幌子到處招搖撞騙翻車了,昨天紀夫人參加貴太太們的茶話會,被人當面嘲諷,臉都青了。”
“紀家最近談生意磕磕絆絆,原來的合作商連着好幾家表示合同到期便不再續約,近期談妥就差臨門一腳的項目也全飛了。”金唐動作熟練地削桃子,汁液沾染他白皙的手指,指尖呈現淡粉色。
“給。”金唐把削得光滑的桃子遞給方星泉。
“謝謝。”方星泉接過端詳一小會兒,“你刀工真好。”
金唐唇角上翹,得意道:“當然,畢竟我學雕刻的。”
“雕刻?石雕?”方星泉意外。
對于自己的專業,金唐很願意詳談,“石雕,根雕,看原料我不挑,其實我最感興趣的當屬玉雕,只不過玉雕太費錢,而且想找到一塊好料子不容易,去年生日師兄送了我塊好料,我手藝還沒學到家,怕一刀下去毀了,遲遲沒動手。”
方星泉心念一動,之前他想送席亭舟禮物,被駱騁洋攪和了,後面又沒尋到合适的,任何珠寶首飾到了席亭舟面前都會黯淡無光,況且席董什麽也不缺。
他着實沒啥拿得出手的東西。
“你可以教我嗎?雕個簡單的小玩意就行。”方星泉眼睛亮晶晶望向金唐。
金唐突然誇張地擡手遮住臉,“好耀眼,別放光了。”
什麽鬼?
兩人對視一眼,齊齊笑出聲。
揉揉笑得酸痛的肚子,金唐問:“送給你席叔叔?”
方星泉倒不意外金唐能猜中,坦率地點頭,“嗯,他送了我許多禮物,我卻不曉得送他什麽。”
金唐撐着臉看方星泉,臉頰肉被擠到一塊兒,堆出軟乎乎的小肉膘,“送你啊。”
“咳咳咳……”方星泉咳得滿臉通紅,灌了好幾口水才止住。
金唐半耷拉的眼睛完全睜開,“哇哦,你該不會是處男吧?”
“不可以?”方星泉羞惱反問,“你難道有經驗?”
金唐攤攤手,理直氣壯:“沒有,可我又沒對象。”
歪了歪腦袋,金唐眨巴大眼睛好奇問:“所以你倆究竟誰不行?”
方星泉推開他的腦袋,面上紅霞飛,故作鎮定地說:“我還小。”
誰料往常看起來正正經經的金唐毫無預兆轉頭,視線移到床鋪中後段,即使蓋着被子,穿着病服,方星泉仍條件反射地在被窩裏縮回腿,蜷縮成一團,明亮的琥珀色眼睛兇巴巴地瞪人,宛如氣勢洶洶的小奶狗,實在沒啥威懾力,反而可愛得緊。
金唐沒忍住伸手想摸摸他腦袋,被方星泉眼疾手快擋開,金唐炯炯有神注視着他,“星泉,你跟我回家,給我做弟弟吧。”
其實金唐很喜歡小動物,別人家奶呼呼的弟弟妹妹,他也喜歡湊上前看,當初金卓出生他抱着做一個好哥哥的想法走到嬰兒床前,小小軟軟的嬰兒一見他就哭,或許他倆天生氣場不和吧。
金卓母親伍丹晴慌忙抱起小金卓哄,餘光不忘戒備地偷瞄金唐,真好笑,一位做了妻子母親的成年女性竟然全副武裝警惕四歲的小毛孩兒。
金唐年紀小,弄不懂世界上許多事,但他能感知到旁人對他的态度,而且當晚金董回家後,臨睡前特意進金唐屋裏狠狠責罵了他一通,拍桌摔椅子震懾他,打那以後金唐再不敢靠近金卓。
事實證明,金卓那樣的弟弟,狗都嫌棄。
他夢寐以求的是方星泉這樣的弟弟,長得好看又可愛,同自己聊得來,還會心疼哥哥。
“真的,我給你當哥哥,我罩着你。”金唐看方星泉沒反應,拍拍胸脯保證。
方星泉扯了扯嘴角,一言不合就刀人的哥哥嗎?
他十動然拒,“我不能主動給席叔叔降輩分。”
金唐一怔,恍然大悟:“對哦。”
想象一下,席董叫自己哥哥。
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即使他和方星泉答應,席亭舟也不可能答應。
兩人吃水果吃得肚子飽飽,金唐洗了手照着鏡子擦藥,臉頰涼飕飕的,尤其空調一吹,透心涼。
“說起來你咋會感冒?”
方星泉下意識想摸鼻子,死死按捺住沖動,随口道:“空調吹久了吧。”
金唐狐疑地打量他,明顯不相信,抽出紙巾擦幹手,“紀家升學宴席董沒去,只派了個秘書送禮,作為親舅舅有點說不過去啊。”
方星泉保持緘默,金唐觀察他的神色,回憶道:“上次在馬場你說你和紀鑫淵源不淺,你該不會為了報複他故意生病吧?”
正常人定然做不出如此極端的事情,但方星泉很明顯并非啥正常人。
畢竟上次馬場,方星泉就展示過什麽叫瘋起來不要命。
方星泉保持緘默,并未反駁,金唐眸光閃動,這不就是默認嗎。
“你和紀鑫究竟什麽仇什麽怨?這回紀家可丢了大面子。”
迎上金唐充滿好奇的目光,方星泉噙起一抹笑意,未達眼底,“你知道紀家真假少爺的事嗎?”
短短一句話平地起驚雷,金唐醍醐灌頂,雙眼瞪得像銅鈴。
實話實說,認識金唐以來方星泉頭一次見他把眼睛睜得如此大,可見其震驚程度。
“席董豈不是你小舅,好會玩!”
“咳咳咳……”
病房內兩人互相震驚,全然未察覺門外伫立已久的高大身影。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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