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話中探隙

我看到床頭的黑影,唬了一跳。心中一咯噔,便窗上一個軟枕向那黑影砸将過去:“大晚上的吓人作甚?”

這站在我床頭的黑影不是別個,正是西陵鶴。自從他和宿山月她爹學了功夫會飛檐走壁後,總愛大晚上的跑到我房裏來。本以為這便是一個寒夜浸浸被難溫的日子,不曾想他今日來了。我心中一暖,起身笑道:“你又這早晚來做甚?”

西陵鶴笑道:“我睡不着呢!準泰山泰水總說我們大了,不讓我們再睡在一處,可我們小時都是在一處的,如何越大反倒越要生分我們咧?我是睡不着的,拼着走幾步路,只好來找你。不管我睡得着睡不着,你自然該和我一同受過。”

我寒碜他:“你睡不睡得着和我有甚麽相幹?”話是這麽說,身子卻忘床裏邊兒挪了一挪,給他空出大半個床位來。

西陵鶴清清冷冷的聲音中有些不滿:“就你會彎酸人,想要與我有相幹的人多了去了。”他一邊兒說一邊兒抹黑脫下他的小貂裘大衣,又一邊兒褪下褲子,直到只剩下裏衣裏褲才轉進被窩來和我一道兒躺着。

他的身板兒在黑夜的微明中并不大能看得清楚,倒是他身上的一股子梅香好聞得緊。當我自發地将腿搭上他的腰腹時,才覺着他依舊和往昔一般瘦薄,但這瘦薄的身子極是暖和。

我聽見他這般說話心中是極不悅的。是以我沒好氣地問他:“誰?是誰這般沒有眼力界兒?”便是問話,我也要貶他一貶。

西陵鶴數道:“媽身邊兒的翡翠、珠玉、街尾劉貢生的女兒、城北崔監生家的千金、城南柳員外的小姐......”

他猶自得意地數着,我心下卻是着惱。他能夠記得這般清楚,想來日常很是留意了。然西陵叔叔管他管得極嚴的,他又常往我這邊兒來,又怎會有空閑去結識這麽些個人?想來就是框我的了,不過哄我常在深閨,不知道啊外邊兒何人在何處罷咧。想來也是,我就便偶有出去,也是由他撺掇着去本地的一個叫做醉仙樓的酒樓,聽那舌燦蓮花的說書先生說故事,或者叫他給我藏兩本淩濛初和馮夢龍兩個人寫出來的話本子故事,哪裏就能知道那些?

他這般得意,我心下卻是不服。待我詐他一詐。

我在他說得得意時将另一只腿兒也放在了他平坦的肚子上,手掐上他的腰不以為然道:“你可別诳我。那個什麽柳員外家中就一個獨子,叫做柳寄生,沒有什麽千金。莫不是你欲和他來一段讓世人欷歔的龍陽情?”我知道這個柳寄生,還是因為宿山月,事實上我從未見過柳寄生,只是宿山月常和我說起,我才知道。”

西陵鶴冷笑着将我搭在他肚上的腳搬将下來,自家轉身被對着我,我能聽到的唯有他冷笑的聲音:“是了,我是不知道哪家有些個什麽人是男是女,不比得你,連城南柳員外家只有獨子這事都知道。”

聽了他這話,我便知曉,此事有些大發了,我說西陵鶴今日怎地氣色和往日不大相同呢,原來是這般的說話。他先前說了那許多,都是在套我的話哩!

可笑的是我竟然因為是他,而不曾察覺的。我笑道:“就只許你認得那些什麽姑娘小姐的,就不許我認得些人了?”

西陵鶴咬牙切齒道:“你是認得,你還想和別人私奔呢!還想和他雙宿雙栖白頭到老呢!還到死都念念不忘呢!”

他這般說話,定然是看過我那三天所寫出來的東西了。他會看我倒是不大奇怪,本來這麽個夢就讓我驚了一驚。只讓我一個人驚一驚,西陵鶴這小兔崽子卻活得逍遙安逸自在,并非我會行的事。是以我是必要讓他知道的,只是這夢中好些事羞人答答的,叫我說不出口,只得這般寫在之上叫他自家拿去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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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西陵鶴的逍遙安逸,生來就是讓我去破壞的。就像他說的:“雅娘生來就是該給我做媳婦的,不然為甚你抓周時只是往我身上爬,其他諸事不知呢?”

事實上,我和西陵鶴從前都在一床兒上睡都是我作的。據傳當年我才巴掌大點的時候,常常要巴着西陵鶴的,沒有他在,我就不吃奶。那時我還是一個奶娃娃,不吃奶就得餓呀,餓了我也不吃,就是哇哇大哭,直要西陵鶴也在一旁兒牽着當年我那短粗粉嫩的小手裝模作樣地哄着才肯罷休。

西陵鶴常拿着兒時我不懂事時的事來笑我,我一度懷疑他所言都是假的。只是當初我親媽還在時,和西陵鶴他媽也是這樣說的,所謂三人成虎,我也不得不信了。

然而當年之事也只有他們才曉得,我那時并不記事,是以并不知曉真相。我只當他們都哄着我玩,不承認就是了。但也是因着這麽些個事兒,我有些怕見到西陵鶴,一見到他就羞人答答的。可又不想躲着他,是以這能這般走一步看一步,想躲則躲,不想躲時便挨着他吃些不知道有甚好滋味兒卻總叫人惦記的豆腐。

我笑着惹西陵鶴道:“我何曾和他走了?”

我估摸着西陵鶴當真是氣着了,連說話的聲音都和平常不一樣,竟然帶了絲哽咽:“你還想和他走?還嫌這不夠呢?”

我有些手足無措,也不知道該怎麽和他說話了。我想了想,硬是将西陵鶴的身子掰過來和我面對面,再次将腳搭在他肚子上,将手環住他,道:“我連見也沒見過,如何就想和他走了?”

西陵鶴的聲音仍舊別扭:“你還說呢!你那些草一樣的字都寫出來了。”

“那原是我做的一個夢。”我将臉都貼在了他身上,真暖和。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我真沒見過他,誰知道甚有意思沒意思的。”

“你都寫出來了!還說我将你拖住,請道人來将你害将死呢!可見得我在你心裏就是這般人呢!”

“都是我的不是,趕明兒我再飛針走線一回,在你的裏衣上繡兩只水鴨子如何?”

“那不叫水鴨子!那是鴛鴦!”

我不以為意:“不都是兩個有翅膀的物事麽!”

西陵鶴嘆道:“當真的是朽木不可雕啊不可雕!”

他總算不再提起柳寄生一事了,我故意這般說話就是叫他不再揪着那些個破紙上的破字寫的破事兒。我将将才暗贊了自己個兒,西陵鶴卻還記得,他仍舊道:“不管你繡多少只水鴨子都抹不了你曾想過紅杏出牆的事!”

“不是說是鴛鴦麽?”

西陵鶴惱羞成怒:“別岔話!”

這人哄了這大半天還是這般,我亦有些怒了。這個怒我發得很是對我的口味——我掐着西陵鶴就在他脖子上啃了一口:“你還有完沒完?”

西陵鶴仍舊別扭,仍舊将我脖子啃了口,我估摸着他咬我的牙印子要比我在他頸子上咬的要淺些,他總是最遷就我的。但他生起氣來也甚是不叫我好過。他不會不再來找我,亦不會罵我,只會這般質問我。問完後若是不叫他滿意他便常常來找我,卻不和說話,只是和我在一處,擺臉子給我看。

我亦有些怪癖。他來找我,和我和顏悅色時我便想躲他,他給我擺臉色時我反倒不大自在要去找他。此時我見他生氣,便不大能坐得住,立馬将宿山月暴露出來,表白心跡:“我本不知道誰是柳寄生的,都是宿山月告訴我我才知道的。”

“宿兄告訴你的?”他話中很是有些不快。我自然照實說:“是的。我知道你一向喜歡她......”兩姐妹相争只為一人卻不大好,我願意忍痛割愛,成全你們倆雙宿雙栖。日後你們有多遠便走多遠,也不必來見我了。

然而我只說的前面半句,後面欲說的一席話還沒說地出口,西陵鶴這小兔崽子便陰沉着聲兒咬牙切齒:“我沒有斷袖之癖!”

我點頭道:“這個麽,沒有也是可以養将出來的撒。這就像養一個娃娃,原是巴掌大小的物事,養個十幾年就有幾百上千個巴掌合在一起大小了。”

只是別人能有斷袖之癖,他卻不能有。他若有了,可叫我怎麽辦咧?是以我又道:“自然也有那半路夭折的。為着西陵叔叔和嬸子着想,龍陽之好萬萬不可有!”

我将我這比孟姜女哭倒的長城還厚的臉皮紅了一紅,熱辣辣的,所幸的是夜晚天黑,西陵鶴不曾看到。我說了一句特別沒臉沒皮的話:“日後你還要娶我呢!若是半路上和人斷袖去了可叫我怎麽着呢?”

西陵鶴本是繃緊的身子頓時軟将下來,我聽見他的清亮的聲音:“我一直記着呢,你還在等我娶你。你大可放心,我必不會如你一般沒心沒肺的,想着和人私奔将我抛到九霄雲外的。”

我在他的小胸膛上蹭了一蹭,道:“得了,這夜快深了,還是快些睡覺要緊。”

第二日天将将才亮時,西陵鶴便趁着沒人看見,飛檐走壁回他自己個兒家裏。他走後我又睡了會子,媽便遣翠屏來叫我拾掇拾掇,她好要去一個什麽叫做“空林庵”尼姑庵裏還願,叫我和她一同去。

作者有話要說: 蔣小韞一點存稿都米有了,裸奔好涼爽好爽快好潇灑好占時間熬夜~~

好想上肉,就怕乃們不能接受,憂桑地望天

(噗~忘了設置發表時間,遲到了,不好意思昂昂,明天一定是會準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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