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如夢似幻

當我仍舊回了我自家的閨房時,問了問青黛蘇葉當日在我走後有沒有甚事兒,便打發她們各司其職去。我自家坐在梳妝臺前,打開首飾匣子竟見着一個扇墜兒,這扇墜正是當初阿益向爹讨要的那個。

瑩潤的玉光在天光中流轉,煞是叫我喜歡。

阿益他,他這是......我鼻子酸了一酸,便有了些淚意。

這俞瓊華之事,必定得速戰速決才是。

我正想着,爹身邊兒的丫鬟便來叫我,說是讓我過去正房,那個什麽勞什子俞瓊華有話要和我說。

我整了整衣衫,也沒帶個丫鬟便去了。

當我到得正室時,爹正滿臉笑地和俞瓊華說話,俞瓊華淡淡而笑,如高山之雪乍然化開成脈脈溫水。确然是能迷惑人吶。

我在下首,對着爹道了個萬福,爹難得地對我笑道:“快來見過你母親!”

我擡首時,見房中立等着伺候的丫鬟皆被屏退,于是疑惑道:“我母親早在我三歲時便***而亡,我繼母亦被爹幾日前休棄,哪來甚母親?”

爹聞言霎時便将臉板将起來:“我說是就是!啰喳甚!”

我眼圈紅了一紅,而後道:“還望爹明示才好。”

俞瓊華在一旁斜睨了爹一眼,冷笑道:“我不在時你就是這般對咱閨女的?”

爹立馬收了那張冷臉,陪笑道:“這是說的哪兒的話!俗語有言,黃金棍棒下才能養得出有出息的兒女,我這也是為她好。”

俞瓊華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爹,那雙美目只怕把爹的魂兒都勾了去!她微微笑着對我招手:“到媽這邊來。難為雅娘了。當初我引火***,只當這輩子便這般去了,不曾想天可憐見,叫我仍舊留有性命。我一醒來,便在這個軀幹上了。後來遭難,輾轉道了空林寺,現下才得了機緣和你們團聚!”

我不肯過去,她一行說,一行使手帕子拭淚。她的說辭倒是有些理,若非如此在空林寺時她為何要擔着險救我?且她之所言我在夢中也曾見到過......夢中我是林剪秋,死後不也沒到陰曹地府見閻王麽?

然這也僅是說得通罷了。并非說得通,這般荒誕無稽之事它就是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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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俞瓊華,淡淡道:“此事頗荒誕了些!”

爹此時在旁卻是青筋暴起,礙于俞瓊華在,他并未抄起茶杯扔向我,而是将之掼在了地上,哐當的聲音如一個榔頭敲在我的腦仁兒上,生疼生疼的:“無知的業障!這些年我是怎麽教導你的!連生母都不認了!”

俞瓊華此時在一旁使着有些沙啞淡淡聲兒涼涼道:“八年不見,脾氣倒是見長了!”

爹在一旁附和:“就是,欠教訓!”

俞瓊華看着爹語噎:“我說的是你。”爹的氣勢頓時便消減了,只在一旁坐着,不說話。

俞瓊華看着我,收了淚溫柔地笑道:“雅娘将将才出生時,眼角左下處便帶了蝴蝶形的紅色胎記,還是我說去請會畫畫兒丹青大家竹山青刺将出來的咧。你兩歲時,有次才一會兒不見西陵家的阿鶴,便哭着鬧着就是不肯消停,等他來了才好呢。”話将将才落,她又哭将起來。

我擡起頭笑道:“這些事兒但凡是我家的舊人都知道,都能如數家珍。且我三歲前做過甚事兒,我年紀小,哪裏就曉得?”

爹看見俞瓊華這一哭,眼睛便腫得和桃兒一般,很是心疼,立馬便喝道:“無知的蠢東西!快些兒叉出去!”

我點點頭,連情也顧不得傷,立馬就回了我的房裏,叫青黛拖她兄弟找人給我使。

青黛因問我:“找人做甚?”

我淡淡地:“我知道你們都是為我繼母做事的,你們放心,這是對你們的主子只有好處,做得好了,指不定你們的主子還能回來也說不定。”

青黛聞言臉上的笑滞了一滞,強笑道:“小姐這是說甚話兒?”我卻不願再和她們多言,只是揮手叫她們下去。”

爾後我去了西陵府,和西陵嬸子說了會子話兒,等到西陵鶴從學中回來了,和他去了他的院子,使了他的衣裳穿着,去找宿山月。

西陵鶴因問我:“這又是怎地?”

我搖頭道:“俞瓊華留不得了!咱們去找宿山月!”

西陵鶴看着我,有些不大樂意:“找她做甚?”

我聞言,也是!何須我再大張旗鼓地跑一趟?于是我道:“這般也好,阿鶴,叫你心腹的小厮去告訴阿月一聲,叫她查查俞瓊華的來歷!我就不信,這般的一個人,會當真如她現下看着這般幹淨!”

然而此時西陵鶴卻獰笑道:“雅娘要查誰呢?俞瓊華?哈哈哈哈哈......”

“有趣!有趣!實在有趣!西陵兄當真叫我們看了一出好戲!”走進來的是宿山月,她臉上的笑當真的像花兒一般豔麗!此時此際,她已然換了女裝!其袅娜娉婷之處,足以迷煞萬千少年!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們,腦仁兒一陣陣兒地疼,當真的疼。

“啊!!!”我抱頭嘶嚎!

“哈哈哈!實話告訴你!那俞瓊華就是我們請來的,不過為此計試一試可否好用罷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的笑聲不絕,足以繞着整個屋子回響。

啊!啊!啊!

我發出苦痛的嘶嚎!可是,為甚!為甚!為甚!為甚我出不了聲兒呢?

不!不!不!這一定是夢!我的阿鶴怎麽如此對我?不!這絕無可能!不!不!我一定要醒來,告訴阿鶴!告訴阿鶴!告訴阿鶴,我,我,我害怕!我害怕呀!

阿鶴!你在哪裏?我的阿鶴,永不會傷我害我的阿鶴,你在哪裏?

絲竹之音猶如高山之士高潔的訴語。青山明月。醇酒清風。蕩滌過人心,蕩滌過這擾擾人世。

西陵鶴仍舊盤腿坐在快要凋零的紅楓下,放在他的腿上的,正是他從我房內取将下來的桐木琴。只是他現下彈奏的,已不是《鳳求凰》,而是《漁樵問答》。

紅楓下的他一襲白衣落拓潇灑,鳳目微暝時風情乍洩!好一副絕色少年楓下鼓琴圖。美麗如斯,風情如斯!

我睜開了眼,見着這周遭的一切,原來又是一夢啊。我還是那個因被息夫雅鸩死反而魂寄其身的林剪秋。不曾變過啊。人生如夢。不過是閉目小憩的這一瞬,不過是由《鳳求凰》到《漁樵問答》這一瞬,便又是一夢。

夢中:西陵鶴竟然叫道人把我害死,而我之前種種皆是夢,我本來就是息夫雅,不受父親待見的息夫雅,總是粘着西陵鶴的息夫雅。

我有些好笑,盡管如今我傾心戀着已然重生、變成現在的西陵鶴的夫君,也不曾那般纏過人的。

如夢似幻,有夢有幻,無夢何幻!

想來是我想和他名正言順,所以才一時夢迷,生出這般幻象來。

我揚起唇角,笑:“相公!”

拂過的清風牽起了他雪白的衣袂,直牽得我魂牽夢萦。

西陵鶴依舊于那樹下黯然坐着彈琴,只是聽見我的聲音時,擡首睜眼和我相望,。這一瞬,他眸中風華乍洩!

我依然很是為你心折了啊,當真的不必有如此風采,如是風姿!那個人,是我的夫君啊!是要和我執手,白頭偕老的夫君啊。

我笑着,在《西陵鶴》奏完《漁樵問答》時,走到他的身邊,和他并排坐下,将手攀上他的肩頭:“阿鶴......”

我驚恐!怎會如此!我碰到的阿鶴,不!我沒碰到阿鶴,我的手邊依舊是他迷人的風姿,只是我卻觸不到他!我不信,這定然又是我在做夢了。不,我要快些醒過來。好客怕!我一定要快些醒過來。只是我的眼睛依然睜得這麽大了,為甚我還沒醒過來?

我将頭往阿鶴的肩頭靠去,只要我想靠,我的阿鶴定然是在的。他總是在的。

然後,我的頭,确實靠在了阿鶴實打實的肩上,耳邊響起的,是阿鶴清朗的聲音:“雅娘,不過才兩首曲子你又困了啊?”

我仰首,看着阿鶴,是了,他正望着我笑,是了,正是我的阿鶴。他一直都在啊。

我笑開。迷蒙的往事若煙霧的散開一般變得明朗。

“我家雅娘啊,定然是時間最美麗最聰慧的女子。”這是爹的聲音,我剛出生時,他含着笑。

“雅娘到現在都不會說話,也不搭理人,她不會是傻了罷?”媽的聲音,在我五歲的時候。

“才不是咧!雅娘能聽懂我們說話的。”這是西陵鶴的聲音,糯糯的,那時我正拉着他的衣角。

“此女天生聰慧,然所思所想皆出自于其心內,不語常人同,日後其智必然蘇醒。只是所需時日久長。”這是一個游方道人的話。

只是,我的爹媽都不曾信,只有西陵鶴,這個從小和我指腹為婚的男子,這個在雙方父母都要退親時以命相逼:“雅娘在,我在。若不得雅娘為妻,雖死而猶未悔!”

後來,這個少年在自家能賺錢養家時,将我帶走,離開了烏溪鎮,離開了息夫家和西陵家,到了這裏,再無人知曉,其實風采絕倫的西陵鶴的夫人,是個不會說話也不會理會人的啥子,整天只知道他的夫君西陵鶴,只知道跟在他身後,拉着他的衣角,總是不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蔣小韞在想,是不是該點到為止,完結此文了,2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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