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是我,別怕◎

濃烈的殺意,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幾将遲露吞沒。  遲露揚起皙白手肘,轉過腕骨,反手拍在景述行的腦袋上。

“是我,別怕。”

昔日她修煉出差,險些走火入魔時,宮主便是輕輕一拍,如此言道,将她的神識喚回,如今她依樣畫葫蘆,活學活用。

殺意并無分毫褪去,桎梏喉嚨的五指依然在縮進,即使景述行無法使力,威脅不到她的性命,遲露還是分外的難受。

“——是我!”她拉長了語調,而後敏捷伸手,往景述行腰間軟肉掐了一把。

險些淹沒她的殺意,如潮水般瞬時褪去,很快沒了蹤影。

遲露察覺景述行略略一僵,身體猛地向後仰倒,溫暖濡濕的衣裳從指尖劃走,脫手而去。

她下意識伸手去抓,誰知他的身體像條不聽話的泥鳅,左躲右閃地不讓她觸碰,而後迅速往下縮。

半仰的俊俏容顏上閃過半瞬的清明與驚駭,随即便被另一種情緒掩蓋。

“咚”的一聲,景述行的後腦重重撞上光潔玉璧。

堅實沉悶的聲響,遲露聽着都覺得痛極,忍不住“嘶”了一聲。

真正吃了這下的人卻不管不顧,一鼓作氣縮入藥池中,水花濺起又回落,昏沉的池面蕩出圈圈如花兒般的波紋。

蘭盆四四方方,與起居的床榻差不多大,深度對于大活人來講,着實堪憂。

景述行沒入水中沒多久,如墨漆黑的發絲飄飄蕩蕩,浮上水面,随着波紋招搖,仿佛在勾引遲露似的。

遲露被電光火石般的場景驚得駭然,不禁眨了眨眼,又炸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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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嗤——”

她發出一聲極短促,又極清晰的笑。

而後徹底繃不住了,素白玉手漸漸縮緊,指骨清晰可見,整個人扶住盆壁,蹲在地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系統、逢月城諸人帶給她的壓抑和驚懼,全在此刻煙消雲散。

“出來,快出來。”哈哈大笑之餘,遲露不忘輕拍水面,哄孩子似的直樂。

“放心,我會替你保密的,絕對不讓外人知道你現在的模樣。”

現在這番情形,定是藥水裏鎮痛凝神的藥材導致。

應漣漪醫術高超,誓要為遲露保住她想要的男人,于是掏空心思往裏面加靈藥,這些靈藥本身沒什麽副作用,一旦劑量過多,雖然能更好地發揮藥效,但很容易造成病人思維的紊亂。

即使景述行心中警醒,仍無法抗拒身體本能,逐漸昏沉麻木。

就像現在,思緒斷斷續續,如醉酒癡漢,僅憑身體的反應行事。

須臾,水面冒出幾個氣泡,景述行濕潤的雙眸中水汽婆娑,泛白的瞳仁充斥茫然,他探出半個腦袋,像闖禍的小狗,烏黑的眸子眨巴眨巴。

遲露用力地倒抽一口氣,冷靜下來。

他可是個活生生的人,又不是靈寵,自己怎會突然滋生出親近之感。

她伸手招了招:“過來。”

景述行迷茫地眨了眨眼,雙目空洞地注釋眼前的黑暗,那句話如飄飄渺渺的咒語,滲入他的思緒,他循聲傾身向前,觸到冰涼的掌心。

遲露忍不住擡起另一只手,輕覆嘴唇,掩住面上訝異的神色。

景述行的身子超前半伏,蒸騰的水汽中,烏墨發絲緊貼蒼白的面部、頸部,輕顫着纖長的鴉青睫羽,如一只乖巧靈獸,将下巴送入遲露手心。

沾染于下颚的水汽,在冰涼的掌中冷凝,蜿蜿蜒蜒,夾雜與指縫中,游走着不願流去。

遲露緊緊捂住嘴,才沒讓自己失态叫出聲,她将宣之于口的驚呼咽下,繃緊嘴唇憋住笑,骈指點在景述行眉間。

随着輕柔地撫摸,靈力注入,純粹空靈的神色迅速褪去,景述行的臉上倏地平添上警惕。

他迅速意識到自己的處境,連帶着猜出方才發生的事。

耳畔響起熟悉的聲音:“清醒了?”

連帶着傳來的,是臉上異樣感,不速之客勾起手指,在他的下巴上撓了撓。

他立刻意識到發生了什麽,那些人趁他無法反抗之際,把他塞入了蘭盆中,而先前那位“高人”趁這個時機,再度飛身進入。

她又來幹什麽?把他送給權貴還不夠,還想要更多的東西嗎?

屈辱感騰升而起,又被恨意壓下,景述行恨現在他渾身酥麻,醜态畢露,再次被她看了笑話。

不知那人又要利用這次的機會,朝他索要些什麽。

景述行狠狠咬住舌尖,刺痛摻雜血腥味席卷,将內心情緒壓制,他保持俯身的姿勢一動不動,心中告誡自己如此更好。

“不知閣下是何時前來的?我竟沒能發現。”出口的話語調平穩,無甚消極情緒。

他做出一副溫順的模樣,仍将下巴輕抵遲露掌心。

一張手掌貼在脊背上,他被扶着直起身,重新靠上蘭盆玉璧。

那位“高人”,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态度。

“靈華宮的草藥效果如何?”遲露輕靠盆壁,笑眯眯道。

景述行心裏的彎彎繞繞,緊咬唇瓣,舌尖和口腔多出破損,鮮血順喉管流下,刺激他的神經,叫他不至于失神。

他細細琢磨遲露話中深意,參悟許久,斟酌沉聲反問。

“靈華宮大長老,是閣下的人?”

不然,無法解釋靈華宮少宮主表面對他急不可耐,在治療他時卻不急于求成,調出他的生機,而是意圖從根本上溫養修補他的身體。

遲露不知景述行為何這麽說,她眼珠一轉,順水推舟承認。

“對,沒錯,是我。”

只要把好事往自己身上攬,壞事都推給“靈華宮少宮主”,她準能順利完成劇情任務。

“少宮主遲露簡直蔫壞,惡毒手段層出不窮。”

遲露拍着胸脯保證:“是我讓你借她之手逃出生天,我當然會保護你不受傷害。”

她等着景述行質問她,問她寫信的原因,或是為何沒有顧及他的感受。

可景述行馴良地垂下頭,嘴角攀上抹清淺的笑容:“多謝閣下幫助。”

遲露喉頭一噎:“你,沒什麽想問我的嗎?”

景述行眉峰拱起,下一瞬不着痕跡地解開眉頭蹙起的節,恢複成最初模樣。

他雙目不能視物,亦能想象出對面人此刻的表情,定是堆滿虛僞的笑容,将他視作蠢鈍的愚人。

她在恩威并施,以恩惠拉攏,以手段要挾。

“容我鬥膽請假。”他垂眸道。

來了。

遲露抖擻精神,臉上挂起自信笑容,腦中思緒走了九轉十八彎,做好回答景述行一切疑問的準備。

卻只聽景述行說:“閣下還需要我做些什麽?”

遲露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她擡手撐住兩腮,往前湊了湊,睜着雙漆黑的眼睛,端詳景述行的眉眼。

景述行的表情看似淡若春風,實則如暗沉沉的天邊暮雲,于平靜無波的面容下層層堆砌。

“閣下若是有旁的企圖,不如名言,我已是朽木殘軀,不值得你這般精心布局、算計。”

“你絕對是誤會我了!”

遲露擡起手,往景述行額上彈出一個暴栗,她用了七分的力道,趁着景述行下意識張口,痛吸一口氣時。

眼疾手快,從空間袋中探囊取物,将一顆蜜餞塞入景述行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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