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我們伊甸,沒有這個規矩
原本穆仲夏想的是暫時接受帝瑪塔人的陋習,徐徐圖之地去改變部落裏對女人生理期的偏見。可這一刻看到臉色蒼白虛弱的古安,看到古安的眼淚,穆仲夏忍不了了。
“古安,走,跟我回去。”
“不行不行。”古安搖頭,後退了一步,“不能回去的。”
蘇旺比不得不說:“會給家裏的戰士帶來禍患。”言下之意,會威脅到泰瑟爾和阿必沃的安全。
屁的禍患!穆仲夏差點一口噴過去。不過他忍住了。他對古安說:“好,不回去,但也不能在這裏。你去我的冶煉房,那是我的,跟別人沒關系。那是石頭房子,比這裏暖和,我給你帶了毯子還有暖手寶。你在這裏我不放心。”
古安擦擦眼淚,回頭看了眼,穆仲夏說:“如果她們不介意,可以跟你一起過去。”
古安問大家,女人們卻都搖頭拒絕了,她們害怕給家裏的男人帶來血光禍患。穆仲夏對古安道:“不勉強大家,但你得跟我走。”
古安猶豫了片刻,還是忍受不住對溫暖的渴望。她慢慢返回去拿了自己的一個小皮袋,然後又慢慢走回到洞口邊,蘇旺比搬開幾塊石頭,穆仲夏伸手牽着古安出來。古安肚子疼,穆仲夏知道蘇旺比忌諱,他讓古安坐在木宰的身上,他走路。古安穿着長皮褲,褲腿紮緊,臉上沒有丁點的血色,看上去很痛苦。穆仲夏心疼壞了。
穆仲夏的冶煉房就設在耕地不遠處。下了小山坡,穆仲夏也上了木宰的背,讓古安從後抱着他的腰,木宰帶着兩人飛快地跑到冶煉房所在地。冶煉房裏的熱爐沒開,裏面也很冷。穆仲夏讓蘇旺比在外面等,他帶着古安進去,讓古安把她裹着的那條獸皮鋪在地上,然後把他帶來的東西一一拿出來,說:“你先裹着毯子,喝點熱水,我再回去拿點東西。這個按一下就會熱了,你放在肚子上,暖着你的肚子。這是絲紙。”頓了下,穆仲夏還是用隐晦的方式跟古安解釋了一下絲紙在生理期的作用。
古安一邊聽一邊流眼淚。穆仲夏抱住她:“以後哪不舒服了不方便跟你哥說的,你就跟我說。你這樣,我太心疼了。”
“夏哥……”不舒服的時候是最脆弱的,古安抱住穆仲夏,低低哭了,肚子疼,又冷。
穆仲夏輕拍她:“這種時候不能受寒,越受寒會越疼,還會影響生育。你在這兒等着,我回去一趟。”
“嗯。”
古安放開穆仲夏,穆仲夏帶着木宰出去了。
回到部落的穆仲夏直接回了朵帳,蘇旺比在外面等他。穆仲夏又拿了一大包絲紙,拿了一床被子和幾塊獸皮,還有阿必沃留在這裏的一個術法食盒,一些吃的,最主要的是取暖器。廁所朵帳有兩個木馬子,穆仲夏拿了一個。大包小包的,穆仲夏帶着木宰又出去了。蘇旺比幫着拿東西,穆仲夏騎着木宰。
古安在冶煉房裏有了正經睡覺的地方,她換了條貼身的小短褲,用了絲紙,又換掉已經染了血的長褲。放在肚子上的暖手寶熱乎乎的,肚子似乎也沒那麽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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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夏哥又過來,看着夏哥忙前忙後給她弄吃的,取暖器也令冶煉房很快暖和了起來,古安又想哭了。穆仲夏讓蘇旺比先回去,他要留下來照顧古安。蘇旺比說服不了他,只能先離開。附近有部落的巡邏戰士,還有木宰跟着,倒是不危險。蘇旺比就等着泰瑟爾回來後把他的拿笯勸回去。
穆仲夏給古安煮了熱乎乎的肉湯,做了她愛吃的面條。辛苦了的木宰吃了他今早就心心念念的專屬罐頭。填飽了肚子,疼痛也緩解了許多的古安這時候勸道:“夏哥,你回去吧。你一直跟我在一起對你不好的。”
穆仲夏淡淡地說:“沒有什麽不好的。我們伊甸人沒有這個說法。”
古安驚訝:“伊甸的女人肚子疼的時候可以留在家裏嗎?”
“可以。”
穆修留給他的記憶裏确實沒有這個說法,畢竟穆修小時候是跟凡露絲生活在一起的。如果伊甸有這樣的規矩,穆修再遲鈍,凡露絲對他再不好,穆修也該知道。再者,穆修去了雅典學院之後同班也好,同門也好,都有女人。就算再避諱,總是會有些痕跡。穆修不會留意,但穆仲夏翻一遍穆修的記憶就能搜索出來。伊甸确實沒有這個陋習。而且就算有,他也會說沒有!
古安難以想象。
穆仲夏:“女人這種時候叫生理期,這是正常的生理現象。女人如果沒有正常的生理期,就不能正常的懷孕生孩子。生理期照顧不好會留下很多毛病,影響正常的生育。所以你們的這個習俗是陋習,是錯的。”
古安咬住嘴唇,夏哥說的話完全超出了她能想到的範圍。
穆仲夏:“不要擔心會對我有什麽不好的影響。”
古安還是不相信:“真的嗎?”
“真的,不然我也不會去找你。好好躺着休息,最好能睡一覺。”
古安躺好,在溫暖的環境和夏哥的陪伴下,她慢慢的意識模糊,要睡了。古安睡了沒多久,趴着的木宰突然站了起來,穆仲夏低聲:“有人來了?”
木宰走到門口,穆仲夏站起來從窗戶往外看,看到一個年輕人過來了。他好像在缪什卡的朵帳外見過,不過也或許是他記錯了。
對方騎馬來到冶煉房外,下馬後猶豫要不要敲門,門開了。看到開門的人是誰,他立刻避開視線,臉上有些羞紅地問:“鷹王的拿笯,嗯,我聽說古安在這裏……”
穆仲夏關了門走出來,拉高圍巾,只露出一雙眼睛:“你是?”
“我叫隆烏紮,是頭領朵帳的侍衛。”
穆仲夏打量了一番對方,不冷不熱地問:“你找古安幹什麽?”
隆烏紮腼腆地說:“我聽說古安在這裏,我來看看她。”
哦,空手來看?
穆仲夏反問了一句:“古安如果沒在這裏,你就不去看她了?”
隆烏紮頓時面紅耳赤,穆仲夏客氣道:“古安睡了,等她醒了我會告訴她你來過。”
隆烏紮感覺出泰瑟爾的拿笯不喜歡他,有些尴尬,匆匆行了個禮,騎上戰馬跑了。穆仲夏帶着木宰進了屋。
這一天,穆仲夏就一直在冶煉房裏守着古安。古安不方便的時候,他就帶着木宰出門避一會兒。有他陪着,房間裏又暖和,又吃到了熱乎乎的食物,古安舒服了許多。傍晚時分,出去捕魚的人回來了。泰瑟爾帶着阿必沃和阿蒙達一回來就被人告知今天發生的事情。泰瑟爾騎上戰馬直奔冶煉房。
泰瑟爾的戰馬還沒到冶煉房前,木宰就聽出了他的聲音。木宰爬起來去撓門,穆仲夏過去打開門。看到那個迎風奔來的人,穆仲夏的反應是關門。
古安已經醒了,正在喝熱水,她問:“有人來了?”
穆仲夏淡淡地說:“你哥回來了。”
話剛落,古安就聽到外面的戰馬啼叫,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夏哥,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夏哥好像有點生氣。
門被人推開,古安立刻喊:“阿兄!”
泰瑟爾帶着一身雪季的冰冷走了進來。平時都會在朵帳外迎接他回家,噓寒問暖地送上熱湯熱飯的人此時背對着他卻毫無反應。泰瑟爾走上前,彎身,在古安還沒反應過來時,把她連人帶被子抱了起來。
“阿兄!”
穆仲夏擡頭看去。
泰瑟爾看着穆仲夏說:“你不喜歡,我就把古安帶回朵帳。”
古安一聽急了:“阿兄!不行!”
泰瑟爾卻是抱着她轉身就走:“仲夏,我一會兒來接你。”
“阿兄!不行!你快放下我!”
泰瑟爾單手有力地抱住妹妹,另一手攀着馬鞍動作利落地上了戰馬,說:“你不想仲夏一直生我的氣,就跟我回去。”
古安的眼淚出來了。泰瑟爾用被子裹緊妹妹,單手握住缰繩,調轉馬頭。穆仲夏從冶煉房走出來,看着泰瑟爾策馬飛奔,動作間沒有絲毫的猶豫,他大喊:“泰瑟爾!把古安送到阿必沃的朵帳——阿必沃和阿蒙達跟我們住——”
泰瑟爾握馬缰的手擡起,表示聽到了。穆仲夏的嘴角慢慢揚起,滿意了。
揉了揉木宰的大腦袋,穆仲夏回去收拾,一會兒泰瑟爾來接他就可以直接走了。古安用過的獸皮墊子上有很多血,穆仲夏拿出去燒了。木馬子他也不嫌髒地清理了。
泰瑟爾竟然把古安帶了回來,還送去了阿必沃和阿蒙達的朵帳!這件事在頭領部落立刻引起不小的震蕩。髒血期的女人不能住在家裏,不然會給家人帶來血光。泰瑟爾此舉在衆人的眼裏無疑是瘋了,缪什卡派了蘇旺比來喊泰瑟爾過去。
泰瑟爾安頓好妹妹,對蘇旺比說:“我要去接仲夏。仲夏不喜歡古安在外面。”
蘇旺比把泰瑟爾拽到朵帳外,急壞了:“我們都知道古安這時候一個人在髒洞很可憐,但你就不想想你和阿必沃、阿蒙達嗎!還有你的拿笯!泰瑟爾!古安會給你們帶來血的!”
泰瑟爾自然也是擔心的,但他更不願意穆仲夏因為這件事而責怪他。他說:“我會小心的。”
“你要和你的拿笯說清楚,這不是小事!”
泰瑟爾沒說要不要,而是上了戰馬準備去接穆仲夏。古安坐在阿必沃和阿蒙達的朵帳裏惴惴不安。阿必沃和阿蒙達就在外面,兩個孩子還不大懂到底是出了什麽事。不過所有人都不讓他們進入朵帳,不讓他們去見伊莫,兩個孩子也很擔心。
泰瑟爾速度極快地返回到冶煉房,迎接他的是穆仲夏久違的笑容和張開的雙臂——其實也不過一天沒見而已——泰瑟爾下馬,大步上前一把抱住他的拿笯,要求:“仲夏,不要生我的氣。”
穆仲夏拉下圍巾,在泰瑟爾冰涼的唇上啃了一口,然後拉上圍巾說:“之前是有點氣你的,不過你把古安帶走後我就不氣了。泰瑟爾,謝謝你支持我。”
“你是我的拿笯。”只要他的拿笯不氣他,不怪他,不離開他,他什麽都可以答應。
泰瑟爾抱着穆仲夏上了戰馬,拿上穆仲夏收拾好的一堆東西,帶着木宰回家。泰瑟爾的朵帳外聚集了很多人。泰瑟爾的戰馬停下,他抱着穆仲夏下了馬。圖拉森:“泰瑟爾……”
不等他把話說完,穆仲夏先開口:“我們伊甸,是沒有這個規矩的。我尊重帝瑪塔人的風俗,但這是我們家的家事,也請大家能理解。古安身體好之前,都會住在阿必沃和阿蒙達的朵帳,我也不會讓她出來見人。只是以後,古安不舒服了,我是不會讓她去什麽‘髒洞’的。”
說完這番話,穆仲夏撥開人群進了阿必沃的朵帳。朵帳裏,古安在哭。見到夏哥進來,她的哭聲溢出。穆仲夏在她身前坐下,抱住她:“安心養着,我沒騙你,在我們伊甸,女人這個時期不僅不會把她趕去什麽‘髒洞’,家裏人還都會小心照顧。至于你擔心的事情,更是子虛烏有,放心。”
古安退出夏哥的懷抱:“真的嗎?夏哥?”
穆仲夏:“當然是真的。如果伊甸也有這個規矩,我是不會讓你哥把你帶回來的。”
夏哥這麽說,古安稍稍放了心。伊甸人沒有這個規矩,那是不是,其實,現在的她不會給哥哥和阿必沃、阿蒙達帶來血光?
朵帳外那一群準備苦口婆心勸說泰瑟爾把古安送走的男人們這時候誰也不說話了。這事難辦了。泰瑟爾的拿笯是伊甸人,伊甸沒有這個規矩,那他們還怎麽要求泰瑟爾把古安送去髒洞?泰瑟爾淡淡道:“我會去跟頭領說清楚的,你們先回去吧。”
“泰瑟爾,你還是問清楚的好。”圖拉森好言相勸,泰瑟爾點點頭。
泰瑟爾讓阿必沃和阿蒙達進了他和穆仲夏的朵帳沒一會兒,穆仲夏過來了。進來後他摘下圍巾說:“阿必沃、阿蒙達,這幾天你們伊莫先住在你們的朵帳,你們住這邊。”
阿蒙達:“伊莫怎麽了?”
穆仲夏走到桌前坐下,朝三個男人招招手,三個男人過去坐下,泰瑟爾特別坐在他的身邊。穆仲夏道:“阿必沃、阿蒙達,你們雖然還小,但我還是要和你們講清楚,我希望你們能有自己的判斷力。”
阿必沃和阿蒙達用力點頭。
穆仲夏先從女性的生理結構上給三個“無知”的男人簡單科普了一番,然後說:“你們認為的髒血,是因為女性沒有懷孕,子宮上的一層膜就會因此脫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确實是不必要的血,但那是對女性而言,不是對男性。而女性因為經常性的生理出血,無形中就造成了一種血液的新陳代謝,反而要比男性更為健康。這也是為什麽女性的壽命普遍比男性長的一個原因。”
阿必沃和阿蒙達兩眼瞪得大大的,穆阿父的話給懵懂無知的他們打開了一扇全新的大門。兩個孩子看着穆阿父的眼睛裏是全然的崇拜。泰瑟爾也深深地凝視着他似乎無所不知的拿笯,心情卻很是複雜,他的拿笯太優秀了,他要更努力才行。
“這個時期的女性很虛弱。如果像現在這樣把她們趕去某個地方,讓她們自生自滅,輕的會影響她們日後的生育,重的會讓她們生病甚至是死亡。我不是危言聳聽。帝瑪塔人的生育率如此低,一方面或許與環境的苦寒有關;另一方面又何嘗沒有你們自己的原因。無論是生理期的女性還是生産後的女性,都是最虛弱,最需要好好休養照顧的。你們的陋習卻把她們往更危險的邊緣推。你們想想,如果沒有女性,哪來的人類繁衍。女性如此的偉大,可是卻被這樣的對待。我不要求你們接受什麽男女平等的思想,但在古安生理期的時候,你們能抛下這個陋習,好好照顧她,對待她。”
說完這一段,穆仲夏看向泰瑟爾:“古安才17歲,她的生理期卻很不準,正常的應該每個月都有一次。她現在不養好,今後怎麽生孩子。”
泰瑟爾:“我聽你的。”
穆仲夏:“你們帝瑪塔人有你們帝瑪塔人的習俗,這件事我也不指望馬上就轉變大家的觀念。別人家我也管不了,我只能管我們這個小家。我給你們編一個平安結,如果真有什麽事,平安結會保護你們的。”
父子三人的眼睛都有些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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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