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彪悍

4間磚石房子內随着夜晚的深入也逐漸安靜了下來。穆仲夏已經睡熟了。西風抱着自己的長刀窩在牆角也陷入了沉睡。木宰卧在門口,泰瑟爾靠坐在床腳,左手下壓着自己的術法長槍。阿必沃、白西米和依弗賽三個夥伴彼此靠着牆也睡着了。

雨仍在下着,木宰的獸眸突然睜開,熟睡中的一雙綠眸也随之睜開,不見絲毫的困倦。木宰站了起來,阿必沃、依弗賽和白西米瞬間驚醒,三位帝瑪塔少年一看到木宰的狀态,二話不說抓起手邊的術法短刀就跳了起來。

“西風!”

壓低聲音喊了一聲,泰瑟爾拿起長槍走到門口拉開門就沖了出去,木宰“嗷嗚”一聲跟着自己的夥伴沖出房間。西風被驚醒,還沒反應過來泰瑟爾為什麽要叫他,只看到三位少年沖出房間的背影。屋外傳來了慘叫聲,古安和阿蒙達同時睜開眼睛。阿蒙達如小獸般抓着自己放在腦袋旁的術法匕首就跳下了床,古安回頭看了眼沒有被驚醒的穆哥,把穆哥身上的獸皮毯子往上扯了扯,抓起自己防身的術法匕首也下了床。

屋外,雨夜,屋檐下亮着的一支支火把,還有似乎數也數不清手持武器的黑影……最後一個出去的古安關上了門。雨水沖淡了血的氣息,混亂的人群中,身材最為高大的帝瑪塔勇士手持術法長槍,一槍帶走一條貪婪的黑影,他甚至沒有用長槍的術法功能。

房間裏,辛娅的牙關因為極度的恐懼而作響。遮擋窗戶的單薄獸皮已經破了,辛娅縮在床上,只能隐約看到外面的戰鬥。此時的她渾身發軟,想到哥哥就在外面,她害怕的眼淚不斷湧出。她以為他們已經安全了,他們明明打退了狼群,找到了可以落腳的村子不是嗎?為什麽會有人來殺他們?是盜匪嗎?哥哥不是說這個村子是安全的嗎?

屋外,烈瑟臺和他雇傭的傭兵們一起與盜匪搏鬥。不過他的情況并不好。那飄入房間的煙霧令他四肢發軟。他已經無暇去查看他這次帶來的人死傷情況,他只知道他不能倒下,妹妹還在房間。一旦他死了,妹妹也就不可能活着了。是他疏忽大意了。

獸吼入耳,戰馬的嘶鳴令烈瑟臺恍惚的意識清醒了幾分。火把帶來的昏暗光亮中,他看到從旁邊的屋子裏沖出來的強壯男人用他手中那把奇怪的武器輕松地一個個貪婪的盜匪挑飛了出去。而遠處的戰馬一個蹶子就把面前的兩個手持武器的盜匪踹飛出老遠。一陣熱流潑在了臉上,烈瑟臺有點晃神,什麽東西。他下意識地擡手一抹,手掌上,鮮紅色被落下的雨水很快沖刷了下去。為什麽,會有血?

意識越來越混沌的烈瑟臺擡眼看去,只看到面前有三個穿着打扮和那個壯碩男人相似的,體格瘦弱的男人,如砍瓜切菜般把撲上來想要惡狠狠地把他們剝皮拆骨吃下腹中的盜匪輕松掀翻在腳下。帝瑪塔人……這就是帝瑪塔人嗎……

昏過去的那一刻,烈瑟臺唯一的意識是——妹妹應該能活下來。

穆仲夏這一天太累了,盡管床板很硬,身上的皮毯子也沒有家中的厚實、舒适,他還是睡得昏天黑地。雨聲、慘叫聲、獸吼馬鳴聲都沒能吵到他。但也不能怪他,部落的朵帳是不隔音的。即便是夜裏,魔獸的叫聲也常常會擾人清夢。在亞罕度過了整個雪季的他早已鍛煉出了只要想睡,就可以不受朵帳外任何噪音影響的功力。

雨勢在減弱,泰瑟爾抹了把臉,沒有轉身,只是一句話:“去看看仲夏。”

在阿父(阿兄)身後負責撿漏的古安和阿蒙達聽話地回去。不遠處的西風臉色發白地咽了下嗓子。作為約盧城的騎兵隊長,他其實還是有點小驕傲的。能做騎兵隊長,肯定得有點真本事。但此時此刻,西風對自己的戰鬥力産生了森森的質疑。他的手在發抖,那是短時間內過度劇烈的戰鬥後會有的後遺症。可看看面無表情,平靜地走進屋子的古安和阿蒙達,西風垂眸看自己拿着長刀的手。帝瑪塔勇士的戰鬥力,在羅格裏格大陸的其他國家那是聞虎色變,可為什麽他一個騎兵隊長在面對敵人時的強悍還不如帝瑪塔的女人和孩子?!

沒有關心從旁邊的房子裏出來的迪羅特人。泰瑟爾就站在那裏,木宰在他身邊。沒有被拴着的亞罕戰馬走過一具具的屍體,不時打一個鼻響,看起來十分的暴躁。木宰甩了甩身體,雨水令他的皮毛很不舒服。他身上髒了,混着血水和泥水,他現在就想仲夏給他洗一個澡。

“吼!”

泰瑟爾摸摸夥伴的腦袋,低聲:“仲夏還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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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宰不叫了。

阿必沃、白西米和依弗賽在檢查戰場。經過了雪季荒獸的洗禮,他們已經成長為了出色的帝瑪塔戰士,只等下一個雪季他們尋找到他們的夥伴,成為真正的勇士。那一次在女巫森林被伊甸人打傷,也是因為對方不僅人多,手裏還都有術法武器,他們才吃了虧。現在,面對這些手中只有普通武器的盜匪,他們只有輕松。

發現還活着的,三人一刀上去讓對方死到不能再死。這是帝瑪塔人在與荒獸戰鬥的過程中積累出的經驗。整個村子靜悄悄的,如果不是地上的那一具具屍體和還沒有被雨水重刷掉的血水,根本無法想象之前這裏發生的一幕是多麽的令人心懼。

泰瑟爾沒有去打掃戰場,他只是手握長槍站在那裏。古安從屋子裏出來,走到阿兄身後:“穆哥沒醒。”

泰瑟爾:“去煮熱湯,你和阿蒙達先換衣服。”

古安走了。

帝瑪塔人是天生的戰士。哪怕不上戰場,帝瑪塔女人也可以随時拿起武器、騎上戰馬殺敵。古安再次關上了房門,泰瑟爾轉身尋找,西風很有眼力地出聲:“阿泰勇士。”

不想自己的大嗓門吵到還在睡的拿笯,泰瑟爾走到西風面前才說:“那些迪羅特人交給你。”

泰瑟爾指的是住在另外三間磚房被暗算到的迪羅特人,西風明白了泰瑟爾意思,也沒推辭。房間裏的術法燈亮了,泰瑟爾走到門口,推門進去。

古安和阿蒙達已經換好了衣服,古安在給阿蒙達擦頭發。進來的泰瑟爾第一時間去看穆仲夏,古安低聲說:“穆哥很累,你快去換衣服吧。”

泰瑟爾把長槍放到桌子上,去拿自己的衣服。古安背對着哥哥。這種時候泰瑟爾也沒有讓妹妹出去避嫌。他快速換下濕了的衣服,從術寶箱裏拿了一雙穆仲夏在納季城給他買的鞋子。察覺到阿兄換好衣服了,古安低聲問:“阿兄,這個村子有那麽多人嗎?”

泰瑟爾:“不知道。”附近應該還有他們的藏身處,今晚出現的盜匪數量明顯超出了這個村子所表現出的人數。不過到底有多少人泰瑟爾不關心。來多少殺多少就是。

過了許久,阿必沃、依弗賽和白西米三位少年才回來。三位少年回來的第一時間也是去看穆阿父(大師)醒了沒有。看到穆阿父(大師)還在睡着,三位少年同時松了口氣。心底,他們并不願意穆阿父(大師)看到那樣血腥的一幕。古安給三人各舀了一碗熱湯,阿必沃喝過後低聲說:“阿父,我們去隔壁換衣服。”

古安問:“隔壁是什麽人?”

阿必沃:“西風隊長說是去合薩熱城的商人,還有傭兵。”

古安點點頭,不再問了。

三位少年拿了幹淨的衣服和鞋子去隔壁的屋子換衣服。過了會兒西風也過來了,也是來拿衣服的。不過西風過來的時候還帶回了一位渾身發軟的少女。古安看到對方楞了下。泰瑟爾微微蹙眉。西風有些無奈地說:“隔壁的商隊大部分人都中了毒煙,都是男人,領隊是她哥哥,昏過去了。”

古安看着在哭的少女,動了恻隐之心:“讓她在這裏吧。”

辛娅說不出話來,一個是沒力氣,一個是吓的。西風把少女扶到凳子上讓她坐下,拿了自己要換的衣服鞋子出去了。古安舀了一碗熱湯端給少女,少女的手沒力氣,古安見她着實可憐,喂給她喝。

泰瑟爾把熟睡中的穆仲夏抱到了身上。穆仲夏醒了,咕哝:“泰瑟爾?”

泰瑟爾輕拍他,穆仲夏在泰瑟爾懷裏找了個舒适的位置,繼續補眠。泰瑟爾拉高毯子捂住拿笯的耳朵,在懷裏的人再次睡熟之後,他輕輕敲了敲木板。

喂少女喝完熱湯的古安擡頭,看到阿兄正看着她,她走過去。泰瑟爾示意,古安把耳朵湊到阿兄跟前。聽了阿兄的叮囑,古安點點頭,然後就出去了。

隔壁的房間,阿必沃、白西米和依弗賽收到了來自迪羅特人的熱情招待,對方給他們拿來很多吃的。這支商隊中大部分的人都渾身無力,還有不少人受傷,不過沒有人死亡。一天之內遭受狼群襲擊,以為能在一個安全的小村子裏休整,結果差點被人家連鍋端,沒昏過去的人各個後怕不已,同時也非常感謝住在隔壁屋子裏的這幾個帝瑪塔人。都說帝瑪塔人的戰鬥力最為彪悍,這一晚他們是切身感受到了。但他們不僅不怕,反而萬分的慶幸。如果不是這幾個帝瑪塔人,他們這些人現在恐怕都是屍體了。因為正是這幾個帝瑪塔人和他們的帶來的戰馬、野獸的警覺,才讓他們得以察覺到異常,沒有吸入過多的毒煙。否則他們所有人都會在睡夢中被人割下腦袋。

西風作為翻譯,已經把這一晚的情況向兩邊做了說明。阿必沃、白西米和依弗賽很是唏噓。白西米撞了下阿必沃和依弗賽,用帝瑪塔語說:“威尼大部也太不安全了。我們亞罕絕對不會有這種事。”

阿必沃和依弗賽都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有人敲門,在門邊的人立刻打開門。阿必沃驚訝:“伊莫!”

古安走進來,房間裏的迪羅特人紛紛向她行禮表示感謝,也再次感慨帝瑪塔人的勇猛,不分男女,不分老幼。

古安對屋內的迪羅特人行了一個帝瑪塔禮,對阿必沃說:“阿兄說天亮前走,不要讓穆哥看到屍體。”

阿必沃:“知道了。”

古安走了。

阿必沃對聽不懂的西風說:“我阿父不想薩默大師看到外面的屍體,天亮前走。”

想想單薄的薩默大師,西風沉默地點點頭,不看到也好。被他送過去的那位少女不就被吓壞了麽。誰也沒打算去處理外面的那一具具死屍。敢做盜匪,就要做好無人收屍的準備。西風告訴屋內的人他們天亮前就走。原因西風掩飾了一番,避免附近還有盜匪。一聽西風他們要走,屋子裏的人都表示要跟着一起,哪怕他們還有夥伴是昏迷狀态。

西風有點為難,他們的戰馬速度快,薩默大師又是急着要去合薩熱城。西風想了想說:“我去問問。”

西風來問泰瑟爾,泰瑟爾卻是拒絕。那些人昏的昏,傷的傷,還帶着貨物,會拖慢他們的速度。西風勸說道:“我看他們的商隊不一般,不然也不會帶(嬌滴滴的)女人上路。他們帶了很多貨物,雇了20多名傭兵。那些傭兵都有術法武器,商隊的人也都有術法武器,這支商隊很有錢。”

泰瑟爾沉默了。

西風:“他們的目的地也是合薩熱城。薩默大師以後不會再踏入納季城,大司或許會下令不許寨闊部的商隊和你們交易。”

西風似乎在旁邊說話,穆仲夏的呼吸明顯了幾分,泰瑟爾立刻輕拍他讓他繼續睡。西風見他吵醒了薩默大師,也不說話了。不過穆仲夏沒有再接着睡,意識漸漸回籠,他發現他好像被泰瑟爾抱着。揉揉眼睛,他咕哝:“泰瑟爾……幾點了……”

“天還沒亮。”

房間內藥性已經漸漸退去的辛娅小心翼翼觀察泰瑟爾。那是帝瑪塔人嗎?太強壯了!強壯到令她不敢直視。被那個帝瑪塔人抱着的是什麽人?他生病了嗎?一直都沒有醒。

穆仲夏發現了站在床邊的西風,他撐着從泰瑟爾的懷裏坐起來,本來下意識是想去看看窗外,結果一扭頭,他楞了。

穆仲夏楞了,辛娅也楞了。

泰瑟爾擡手把穆仲夏按回了懷裏,本能的不想仲夏去關注那個迪羅特少女。被泰瑟爾按在懷裏的穆仲夏悶悶地問:“怎麽了?”

見薩默大師還是被自己吵醒了,西風出聲:“薩默大師,這個村子裏的人都是盜匪,隔壁的商隊有人受傷,他們想和我們一起去合薩熱城。”

“啊?!”穆仲夏楞了,盜匪?

等到穆仲夏從西風和古安嘴裏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無力地捂着額頭,他有睡得這麽死嗎!再一看木宰,好吧,他信了,木宰髒的都要看不出原本的虎毛顏色了。

辛娅聽對方說的是很正宗的伊甸語,心中更加的震驚,那是伊甸人?而且西風隊長叫對方“大師”……是機械大師還是術法大師?對方沒有穿袍子,辛娅猜測自己是不是理解錯了。不管是機械大師還是術法大師,都不可能,也不應該出現在這裏,還和帝瑪塔人在一起,并且看上去是那麽的親密。

西風說出了他的顧慮。薩默大師現在和納季城那邊鬧翻了,那也意味着跟大司也鬧翻了,那阿泰勇士他們以後還能來寨闊部行商嗎?如果不能來寨闊部,這次或許會是一個好機會。

穆仲夏也在考慮西風說的,他看向辛娅,辛娅一個坐正,她能感覺到那個強壯到可怕的帝瑪塔人不喜歡她。

穆仲夏:“這位姑娘,請問你叫什麽?”

穆仲夏說的是伊甸語,他猜測對方可能聽不懂,沒想到對方回應她了:“我叫辛娅。”

能聽懂伊甸語的迪羅特人……那肯定是有點家底的。

穆仲夏從泰瑟爾的懷裏出來,在床邊坐下,問:“你們是去合薩熱城的商隊?”

辛娅點點頭,因為穆仲夏的态度很溫和,長得也很溫和,她稍稍心安,說:“我哥哥要去合薩熱城,我只是,跟着哥哥去合薩熱城玩……”說到這裏,辛娅又有點想哭,又有點委屈,“我第一次去合薩熱城……”沒想到路上會遇到這麽多危險。

穆仲夏看辛娅的模樣也就十六七歲,臉上有着類似古安那種屬于少女的青春與清純。不過身材體格在古安面前就顯得很嬌小了。

穆仲夏:“你哥哥的商隊經常會去合薩熱城嗎?”

辛娅帶着一點驕傲地說:“我家有許多商隊,都是我哥哥管的,帖業部我們家的商隊是最多的。”說到這裏,辛娅又咬了咬嘴,“因為我想去合薩熱城,我哥哥才親自帶商隊帶我去……”說到這裏,辛娅又哭了,都是因為她。

穆仲夏挑了下眉,安慰道:“這說明你哥哥很疼愛你這個妹妹。”

辛娅用力點頭,是的,她哥哥很疼她。

穆仲夏看向沉默的男人,用帝瑪塔語說:“那我們就跟他們一起去合薩熱城吧。或許我們的明膠也不用特別去找銷路了。而且他們家有着帖業部最多的商隊,對部落也是機會。”

泰瑟爾看了眼辛娅,對穆仲夏“嗯”了聲,穆仲夏下床:“我熱點水給木宰擦擦。”

還不知道泰瑟爾他們宰了多少盜匪的穆仲夏心大地去燒水。泰瑟爾走到門邊,雨停了,他開門迅速出去,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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