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黑面青天
被當面挑釁,洪師兄臉上的笑容淡了,“小子無禮。”
林稚水眼皮擡也不擡:“孤兒缺仁。”
“噗。”林稚水的同窗們紛紛忍笑,有幾個還向着林稚水對口型:對得好!
真不愧是本屆學試第一,瞧這對對子利索的。平仄相對,還罵了對面是“孤兒”。
師兄擡手攔住姓洪的,“懷中,莫氣。”
洪懷中往手心敲了敲扇子,動作又急又快。“我不氣。”他頓了頓,譏诮:“畢竟,我總不能指望學試作弊的人,口裏留什麽德。”
師兄微微睜大雙眼:“懷中!你答應過我,這事沒有定論,絕不往外傳!”
“吟想,你就是太容易相信人了,明明那麽多證據指向他作弊,你還非要等院長他們出一個判決。”
“可是……”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你們的兄弟情深。”兩位師兄齊齊向林稚水看過來,少年那雙時時拖曳绮麗笑意的桃花眼,猶帶冷意:“作弊的事情,麻煩你們拿一下證據。沒有證據,我就不客氣了。”
一個文人最重要的就是名聲,被打上作弊的名頭,那真的是萬人唾棄。
他們……不,是那位‘吟想師兄’,想要搞死他。
那就不需要手下留情了。
洪懷中:“證據?這次第二第三名的文章都貼出來,只有你的文章沒有,還不算證據?”
“你十年沒學習,甫一醒來,就拿了第一,置其他苦讀的學子于何地,還不算證據?”
“寇兄說了,你的文章沒有一絲一毫的靈氣,還不算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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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師兄師姐們投注在林稚水身上的眼神,逐漸變得鄙夷不屑。
他們小聲談論:“十年前他才五歲吧,哪怕打娘胎開始學習,也就五年,憑什麽比過別人。”
“連文章都沒有貼出來,該不會是院長他們也在懷疑,但是苦于沒有證據,又不忍心因為一點懷疑就剝奪他的文名,才容許他入學吧?”
“定然如此!否則,他的文章怎會半絲靈氣都不曾有!”
聽上去真是證據确鑿,就差個官方認證了。
林稚水半斂眼睑,懶得跟他們争口舌之快,開始思索,如果他要求開啓“文鬥”,等會兒寫什麽文章比較好。
——直接實力碾壓,比任何争辯都有用。
然而,林稚水的沉默在其他人眼裏,更像是少年被千夫所指後,不知所措,不懂為自己争辯,像一只小刺猬,團起柔軟的肚皮,用尖利保護自己。
再回想起方才他踢皮毱,眉眼間盡是輕狂風流的率性模樣,對比如今的“小可憐”,反差感直接激起了別人——特指林稚水的同窗們的同情。
一來就打壓他們的師兄師姐,和幫他們出氣的同學,算哪邊還需要想嗎!
林稚水的同窗們氣笑了。
在場的誰不是文人?誰不會幾句口誅筆伐?
“哈!說了那麽多,我還以為有什麽天大的證據呢,原來都是你的臆想!”
“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我吟誦先人妙句,瞪我作甚?還是我哪裏背錯了?”
“污蔑他人文名,不仁;沒有确切證明,支使同窗過來鬧事,不義;明知家國渴求人才,不顧多年苦讀,先生們的培養,國庫用于學子們的花銷,肆意拿前途作為賭注,不忠;空口質疑長輩們的判斷,暗示他們舞弊,不孝。此等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之徒,也值得你們替他出頭?”
哇偶,這帽子扣得過大了。衆人紛紛看向說話的這人,對方理直氣壯地挨個看回去:“他們能分析,我也能分析,寇漁不滿,直接讓他來找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陸嘉吉!我爹是陸山!”
金光縣縣令的名字,就是陸山。
而他,就是之前罵髒話,張口一句“狗肏的”的那個。
其他人一陣無語:你都這麽說了,誰敢來找你啊?金光縣這樣的地方,一個縣令,足夠只手遮天了。
陸嘉吉嘿嘿一笑,猴兒似地蹿上桌,踩着案板,俯視一圈:“我跟你們說,林稚水,還有這一年進學的學子,都是我陸嘉吉庇護的,找茬之前,勸告你們多想想,自己家裏有沒有偷稅漏稅,幹過缺德事的!”
“陸師弟。”師兄拱拱手,似乎才找到說話的機會,心平氣和地提出想法:“各執一詞終歸不是事,不如問一問丁先生,相信先生能給出一份答案。如果是冤枉了林師弟,我願意負荊請罪。”
林稚水撇撇嘴,心說:好濃的茶香。
如果真的是那麽想的,早就攔着那個洪懷中了,而不是在一旁多次做出欲言又止的苦惱模樣。
然而,缺乏社會經驗的陸同學,并不能精準看破師兄的面具,反而神色緩和:“徐師兄,我們都知道你脾氣好,他們肯定是硬把你拉過來的。你也不想給林稚水找麻煩,如果不是姓洪的嘴巴不留門,這沒根沒據的事兒,根本沒法傳出來。”
徐吟想又一次拱手,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陸嘉吉:“林稚水,我們請先生給你洗刷冤屈,怎麽樣?”
丁先生哼了一聲,“現在倒是想起我了?之前吵成那樣,怎麽不想想還有個先生在呢?”他再好的脾氣也不是用在這時候的。
學子們又是賠禮道歉,又是保證再沒有下次,丁先生才用勉勉強強放過他們的語氣:“林稚水的事情,我并不知情,我那幾天恰好有事,請了假。”
徐吟想半垂了眼,“啊……真是太可惜了。”往前走了幾步,站到中心,揚聲:“各位,請聽在下一言——這事到底關乎個人名譽,沒有定性結論前不要外傳,須知流言猛于虎,萬一查出來不是,林師弟的文名也被損了。”
洪懷中自言自語:“反正排名第一的文章沒有靈氣,我是不信的。”斜瞥林稚水,“當然,我見識短淺,或許是生了異象呢?”
——多少人一生都沒見過生異象的文章,古書裏亦沒詳細記載,理所當然的,以為異象肯定環繞作者周圍誕生。
林稚水冷不丁開口:“你考進來時,排名第幾?”
洪懷中“唰”地展開扇子,慢悠悠地搖晃,“不才,第三名,靈氣二尺一。”
“寇漁是多少?”
“第二名,靈氣二尺二。”
“那誰是第一?”
徐吟想微微一笑,洪懷中用扇柄輕敲他肩頭,“這位——靈氣二尺八,前年的小狀元,可是一騎絕塵啊。”
徐吟想:“小狀元萬萬稱不得,懷中,你可折煞我了。”
洪懷中不以為意:“有哪裏稱不到了?我看,你也只是比內舍那位齋主差一線,差他的原因,不過是皇城資源好,名師多,真站在同一地方,他比不比得過你還兩說。”
徐吟想又是微微一笑,把想要謙虛,卻又覺得多次推诿太打朋友臉的心情演繹得活靈活現。
林稚水随意地拿起桌上的筆,随意地說:“不需要等院長那邊為我澄清了。”
“我看,不如就他和我文鬥,我要是贏了,選一個:要麽我沒作弊,要麽他那次學試作弊了——”在指間旋圈的毛筆猝然而止,軟白的筆尖遙指徐吟想,少年揚揚下巴:“怎麽樣?”
徐吟想帶着笑意,平緩地述說:“這不公平,我比你多學了十個月……”
陸嘉吉也急道:“林稚水,你冷靜,徐師兄除了是學試第一,還拿了兩次私試第一,只等下個月十五,第三次私試舉辦,拿到第一,就能直升內舍。”
換而言之,就是成績穩定的學霸。
林稚水聽了,只是笑笑:“不敢?”
徐吟想嘆氣,搖頭,仿佛在寬容鬧脾氣的小孩:“那就比比吧。”
寒冷的冬天,硯水都結冰了,丁先生作為裁判,親自去買了新的墨水和紙筆過來,沒好氣道:“夠公平了嗎?”
林稚水偏偏頭,笑盈盈:“謝啦,先生。”
師兄面龐半籠進陰影中,眼角彎彎:“很公平。”
巧合的是,徐吟想一身藍衣,宛若天空溶成水滴,融落衣衫,和林稚水灼灼紅裳相對,一左一右坐着,泾渭分明。
丁先生:“雖然你們都知道文鬥是什麽,我還是該按例說一遍。”
“讀書人以文相争,文鬥止戈。請——”丁先生撮土為香,朝天一拜,“北鬥為證。”
太陽黯淡了。
雲霧之上,突然亮起一顆顆辰星,天樞,天璇,天玑,天權,玉衡,開陽,搖光,七星曲折如鬥,近紫薇宮。
又一顆顆褪去顏色,在薄绡似的霧中隐隐約約。
其餘地方的人們對此卻沒有什麽反應,只三兩個擡頭看了一眼,複又低下頭去。
畢竟……
“嗐,又有人開文鬥了,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事情。”
“怕就怕又是一顆星都點不亮的,平白丢了面子。”
丁先生的聲音飄來,竟有三分冷漠:“點亮北鬥七星多數者,勝。”
林稚水與徐吟想相互作揖,“請。”同一時間執筆,寬大的袖袍滑下,仿若流雲低垂。
林稚水略一沉吟,決定寫包拯。
歷史上,包拯的形象其實屬于谏官,他的斷案能力,更多的是民間傳說。但是,林稚水要描寫的就是被神化破案能力的包拯,那位“鐵面無私辨忠奸”的開封包青天。
——還有比破案高手,細節分析才能絕頂的包青天,更能體現出作者的文筆嗎?
衆所周知,推理文費腦,而他總不能在華夏古代背景寫一個福爾摩斯。
“卻說,開封有位包青天,日間審陽,夜間審陰……”
根據古代人民喜聞樂見的情節,林稚水先安排了個鬼魂喊冤,包青天為鬼升堂的開頭,再玩個經典的倒敘推理——先從鬼處得知兇手是誰,然後由包青天在現場細節裏找出證據,最後,将兇手送進牢房。
收尾時,林稚水想起徐吟想欲毀他文名的惡毒心思,牙尖咬了咬腮幫子。
他記仇!
筆尖沾了沾墨,繼續往下述寫。
“展護衛道:‘你在想什麽?’”
“包公嘆氣,道:‘我自受皇恩以來,斷過大大小小案件,或為情,或為名,或為利,殺父害母,傷友弑妻。今日方悟透一句話——’”
“畜生變人一萬年,人變畜生一念間!”
銀鈎鐵畫,墨跡入木三分。
随着最後一句話寫上,原本三尺二的靈氣,倏地暴漲到四尺一。
林稚水放下筆,側頭,直面徐吟想的雙眼。
原來對方也剛好寫完。一前一後,也不知道是誰前誰後。
随後,天道傳音,念讀文章。
“餘祖開基于魏國兮,派殷繁而四布……”
看來是徐吟想先停的筆。
寫的一首敘事詩。
開頭這句意思是:我祖先開創基業封魏國公,族人衆多并且向四方散發。
随後介紹了一連串的族史,到他這一代,隐居于金光縣。
“……觀詩書于童年兮,入外舍于弱冠。”
“……荷孫陽之特識兮,奇其才而啓佑。”
說自己從小念詩書,弱冠之年考入圖南書院,得到伯樂賞識,對他的才華感到震驚,開導佑助他。
天道将此詩傳于天下,徐吟想的文采的确不錯,贏來了不少學子的贊譽。
智星天樞,亮。
“……所內美而量之兮,戒皇天以秋毫。”
囚星玉衡,亮。
已經亮了三顆星了,這在文鬥的歷史上,也是少有的一幕。
此時,天下學子方紛紛擡首。
“三顆星了……”
“這位叫徐吟想的學子,好生厲害,也不知今年年歲幾何,有沒有參加過升舍試。”
“不是內舍學子,否則皇城必定有他一席之地。”
現場,陸嘉吉心神不定:“林稚水他……行嗎?”
陸嘉吉強打精神轉頭,想要用眼神給予鼓勵,待看清林稚水那邊情況時,胳膊肘一滑,撐着腦袋的手險些往前撲摔。
林稚水身旁坐了個人,身材魁梧,面龐漆黑,額頭生着一輪彎月。
不是影子!就是人!
“包——”
此時,天道又往下念了一句。
“背準繩以求名,非餘心之所急。”
暗星天璇,亮。
額生彎月的人擡手一握,一道黑影從他身前的文章中翻滾出來,掠進他掌心。
那是一塊驚堂木。
啪——
驚堂木一拍,無形的力量湧動,上鎮宵小,下醒心神。聽到這聲驚堂木的人,頓時感覺神清氣爽,眼明心亮,一切憂緒随風而逝。
包公道:“假的。”
徐吟想的唇角還保留着他慣有的微笑,但仔細看,似乎有些僵硬。
陸嘉吉不知不覺小聲開口:“假的?什麽假的?”
他幾乎是立刻就意識到“假的”是什麽意思。
“背準繩以求名,非餘心之所急。”意思是:違背是非标準去追求名利,不是我內心想要追求的。
常見的抒發自己內心情感的一句話。
然而,包公否定了他。否定了他“沒有為名利而玩弄是非”的自敘。
可是,怎麽可能!徐師兄他是所有人都敬佩,認可的君子!
陸嘉吉張口結舌,卻又明白,包青天絕對不會妄言。
給這件事下定論的是北鬥七星。
就在包公話音剛落,執掌“是非”的天璇星閃爍了幾下,緩慢地,堅定地,熄滅了。
“……”
無數目光窺視着徐吟想,他臉色如同死人般蒼白。
天道還在毫無感情的吟誦。
“世合羣而從俗兮,餘獨好憑心以得修正。”
——世人皆和世俗同流合污,唯獨我憑依其心遵行正道。
啪——
驚堂木拍下。
包公:“假的。”
別名廉貞的玉衡星,滅了。
“懷光華餘獨立岣嵝兮,孰與吾束修自好?”
——擁有才華的我獨自站在山巅,誰能和我一樣約束自己,不與壞人壞事同流合污?
啪——
驚堂木拍下。
包公:“假的。”
“忽阖眼而心開明兮,何不為美政而踔厲!”
——閉上眼睛使我心神清醒,為何不為了我的政治措施而去奮發呢。
啪——
驚堂木拍下。
包公:“假的。”
最後一句念完,最後一顆星也熄滅了。
徐吟想面如薄金,當場氣到吐出一口血來。
文人們之所以不輕易開文戰,便是因為天道會将他們的文章傳達天下,輸家,那可真是丢臉丢到天下人面前去了。
——當然,就像現代,雖然一般人知道可以告法院,也少有鬧到這一步,但是,人口基數大,總會出現起沖突時咽不下那口氣的。不輕易歸不輕易,當勝負欲壓過羞恥心時,那就“法庭見”吧。
現在,徐吟想比過往的輸家更慘,他述說自己如何高潔,描述自己不想和世俗同流合污,表達自己會為理想而奮鬥的詩詞,被全盤否定。
就差指着鼻子用大白話嗤笑他是文不由心,一個心裏好權勢名聲,對夢想不屑一顧的人,還好意思裝出廉潔正派的模樣。
偏偏,包青天絕不會看錯人,判錯事,又有北鬥七星為證……
徐吟想胸口發悶,再一次噴出了血。
——他完了。
完得徹徹底底。
也是他倒黴,天道之下,衆生平等,天道不分善惡,也不管寫文章的人心裏是如何想的,只認文采不認人。
但是,北鬥星有“潔癖”。
以往文鬥,從未有人能請出包青天來佐證,北鬥七星又并非天道,能夠知曉萬物,誰都不知道北鬥星不能接受“文不對人”。若非如此,徐吟想萬萬不可能選擇寫這首詩。
徐吟想踉跄起身,從衆人詭異的目光中,轉身往外走。
已經不需要知道林稚水的文章能點亮多少顆星了,從包青天出現的那一刻起,他輸得徹徹底底,把文名,聲譽,乃至所有人對他的好印象,全輸了。
然而,不是他想不知道就不知道的。作為文鬥的一方,哪怕他扯爛了耳朵,撞暈了腦袋,天道傳音都會響徹他的意識深處。
“卻說,開封有位包青天,日間審陽,夜間審陰……”
随着故事娓娓道來,緊随作者思路,天下人沉浸在那奇詭的劇情中。
文章平鋪直敘,沒有用太多修辭,白話文,屠夫走卒亦能聽懂,更是用了從未有人聽說過的寫作方式——現今類似的只有公案小說,然而公案小說只告訴你案件的起因經過結果,青天如何用聰明才智斷案,皆是一筆帶過。
原來小說還能這麽寫?
原來血跡幹燥情況可以推斷大體案發時間。
原來還能通過鞋印的大小,推斷出身高體态和行走習慣。
原來屍斑深暗紫紅色是受害人口鼻被塞的證據。
原來……
包青天根據種種跡象,如此推斷出兇手是誰,更讓民衆信服。
徐吟想不希望自己承認,然而,自小寫文章培養出來的鑒賞能力,他不得不承認,林稚水寫了一篇好故事。
飄飄渺渺的天道之音傳來。
“此文有新意。”
搖光星,亮。
“此文助人掌是非。”
天璇星,亮。
“此文可通識痕檢案之理,君子借之則維護秩序,小人用之則逃脫制裁。”
開陽星,亮。
“此文傾于廉貞。”
玉衡星,亮。
“此文行筆詭詐,謎題難解,卻又細針密縫。”
天樞星,亮。
“此文可收獲財富。”
天玑星,亮。
“此文言不冗贅,文體要約。從始至末,周圓如網在綱,構思奇巧,劇勝饑年之粟……”
衆學子屏呼凝神,直比林稚水還緊張。最後一顆天權星,又名文曲星,司文思,辯才,文人若得它承認,史書之上,必有他一筆!
然而,文曲星最是孤傲,多少文人墨客求它一顧,千百年來能引動它的,少之又少。
“亮、亮了!”
“我就知道,這故事聽得我如癡如醉,引人入勝,必然能引得文曲星青睐!”
“林稚水……林稚水……文鬥一場,天下聞名,文人當如是啊!”
天道離去,北鬥七星隐去,歸還白日。
冬風冷飕飕地吹,把一切光明與溫暖帶走,徐吟想聽着耳邊對林稚水的贊頌,喘不過氣來。
然而當有學子将話題引向他,他卻寧可其他人繼續忽視他——
“所以,徐……徐師兄,不是我們想的那樣?他也會搬弄是非?”
随着徐吟想走過那條路,旁邊的學子們連忙往後退。
如果只是表裏不一還好,論跡不論心,哪怕一個人心裏恨不得毀滅世界,做的卻都是好事,他就是一個好人。但,面對僞君子,是誰都心裏發毛的。
畢竟最近的那番是非……
想想吧,一個幫你說話,請求人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不要随便污蔑你的人,實際上,正是他在背後三言兩語挑起異樣眼神。
令人不寒而栗。
學子們偷偷看林稚水,這人神色平靜,臉上既沒有沉冤昭雪的舒心,也沒有對徐吟想下場的快意。
如此得體,成為贏家後沒有嘲笑和落井下石,讓人不禁高看一等。
洪懷中突然擡腳,快步走到徐吟想身後,用力拉住他的手腕,叩在其上的手指,指骨發白,“別走!”他抿緊唇,黑黝黝的眼睛執拗地盯着好友,“我只有兩個問題。”
“昨天晚上,你真的是喝醉了酒,才意外向我傾吐對林稚水成績的疑惑嗎?”
“前天,寇漁來向我們告別,仔細回想,他其實一句不滿都沒有說,只說願賭服輸。你當時說的‘他也太咄咄逼人了’,到底是為了寇漁打抱不平,還是有心挑起我們的不滿。”
說是問題,然而,誰都知道,洪懷中心裏已經有答案了。有些事情,一旦被點破那片障目的樹葉,根本經不起推敲。
徐吟想回身,臉上再沒有溫柔的笑容,眼尾輕飄飄從洪懷中臉上刮過,冷冽如冰——或許這才是他真實的模樣。“就是你想的那樣。”
“為……”
徐吟想用勁抽回手,袖袍在空中甩出破空聲,“哪有那麽多為什麽,我讨厭天才,更讨厭比我天才的人。”
“可是,你很快就要去皇城了。”
“是啊,他明年到皇城的時候,我還在那邊念書,他會踩着我的屍體,一步步走向更高處。百年來第一個甲上?呵,所有人都只會記得他,就像你,你記得他這屆除了寇漁外,真正的第二名叫什麽嗎?”
當珍珠大放光華時,誰會去注意旁邊的螢火?
他想趁着那顆珍珠徹底長成時,将它踩入淤泥裏,可惜,失敗了。
徐吟想轉身,挺直背脊往門外去,為自己保留最後一絲尊嚴。
啪——
驚堂木震響,“站住。”這位黑面青天冷聲:“你還不能走,”月牙挂在他額頭,就像靈魂在黑夜裏璀璨。
作者有話要說:
畜生變人一萬年,人變畜生一念間
——找不到出處,似乎是微信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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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裏徐吟想做的那幾句詩有參考和修改自《沈闵》,《離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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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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