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聞六下

◎她感覺他離她很近。◎

她似乎有些疑惑,只往前走了幾步,就頓住,然後等到身邊有人經過時,她才微偏過頭,向那個路人露出一抹禮貌友好的溫和微笑,似乎是在尋問着什麽。

沈從越看得出來,比起昨天的緊繃和壓抑,她今天的姿态多了幾分放松,就像是惬意懶散的貓兒一樣,睡醒後正懶懶向前舒展着它的爪子。

他離她的位置不遠,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口型。

她的唇角彎成了一個小小的弧度,慢慢搖了搖頭,然後嘴巴一張一合,好像是在對那個路人說不用了,謝謝。

然後那人看了她幾眼,目光定格在她的雙眼處幾秒後,這才錯開她繼續向前走着。

而女孩腳下的步子比起之前的不确定,問過人後明顯有了方向。

她往前走了幾步,然後側過身子,伸出手向上面碰了碰,直到指尖接觸到了飲水機。

她又往上摸了摸,确定好飲水機的位置,這才把杯子遞了過去,放在接水口的下面。

連沈從越自己都沒有察覺,他已經在這裏停留了一會兒,目光一直落在那個沒有停下動作的女孩身上。

而聽着水流落進杯中的清響,聞喜下意識地淺籲了一口氣,胸腔沒有了之前那麽憋悶,站在飲水機前的身子筆直從容了不少。

沈從越漆黑的瞳眼落在她弧度正好的側臉上,鼻子小巧而又挺拔,肌膚白皙而又細膩,下颔線很分明,即使看不見那雙眼睛,可從其他這些特征就可以看得出來,她長得很好看,每一處都是符合他的審美點的。

只不過,年齡應該有些小,不能有什麽別的心思。

因為沈從越還是覺得,她應當還在讀書的年紀。

他沒有再關注她,目光從她的身上收了回來,擡起腳準備往前走。

可剛走出沒幾步,身後忽然傳來幾聲清脆的玻璃破裂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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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腳步一頓,下意識轉過了身,目光朝那邊看去。

聞喜正神色有些發怔地立在原地,似是還沒反應過來,自己怎麽就打了杯子。

地上有了水漬,還有透明的玻璃碎片。

那一聲不算低的破裂聲不僅吸引到了沈從越,還有走廊的其他人,有不少人的目光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盡管聞喜看不見,可她知道,有很多人在看她。

因為她剛剛因為燙沒有拿穩杯子一時失了手,杯子掉在了地上。

可聞喜知道,這是其中一個原因,他們的目光遲遲沒有收回去,是因為打碎杯子的人,是一個什麽都看不見的瞎子。

幾乎是下意識的,她蹲下身子,想要去撿地上的那些玻璃碎渣,可白蔥的手剛摸過去,忽然被人抓住。

她身子一頓,一股很清冽的氣息傳了過來,蕩漾在了她的鼻間,透出幾分熟悉。

是他?

聞喜很快反應了過來。

這個味道很像她昨天在天臺上遇見的那個男人身上的味道。

但,這應當就是他。

因為她只在他身上聞見過這種味道。

那一刻,她感覺他離她很近。

可頭頂上接踵而來的,卻是熟悉的看護阿姨的聲音,染上了幾分焦急,正對她說着。

“杯子怎麽摔碎了……聞喜你別動,小心手劃傷,我來就好了。”

随着阿姨的聲音傳過來,那個味道也淡了不少。

那個人好像離開了。

聞喜将蹲下的身子站了起來,沒有再有動作,只是慢慢往後退了一步。

可好似踩到了什麽,身子停頓了下,很快恢複了自然。

而前面的看護阿姨着着急急找來了簸箕和掃帚,讓周圍的行人都避開點,清理着地上的碎玻璃。

聞喜站在旁邊安分地等着,雙手攥住放在了身前,微垂着頭,看上去神色有些抱歉。

等收拾好,聞喜重新坐在輪椅上,忍不住淺聲回頭對阿姨說了一聲“對不起,總是麻煩你了。”

阿姨笑了一下:“害,說什麽對不起,阿姨領着工資呢,照顧你也是應該的,你只要身體健健康康的就成,這樣我啊,還有你媽,都能放心不少。”

聞喜掀了掀唇角,臉上浮現的歉意消散了一些。

可她的手依然緊握着,搭在自己屈起的雙腿上,坐在輪椅上靜靜地,讓阿姨推着她往前走着。

而不遠處的沈從越靠在走廊的杆上,高大的身子往後稍稍仰了些角度,最後淡淡瞥了一眼那個嬌小的身影,将高挺的眉骨聳動了一下,上半身挺直些後,便與身後的欄杆分開朝着他媽的病房走去。

進去後,他将早飯放下後,便拉了個凳子坐在了他媽的床邊,長腿閑散地向兩邊敞着,寬厚的兩只大手交叉住,搭在了勁瘦的大腿上,一雙沉黑的瞳眼盯着某處,遲遲沒有挪開視線。

沈媽一邊吃着,一邊掀起眼瞥了幾眼旁邊的沈從越,不緊不慢地說了句:“怎麽魂不守舍的,要歸隊了?”

沈從越的視線不着痕跡地轉換了一個方向,聲線淡漠:“不是。”

“給我剝個香蕉。”

沈媽看見他今天買來了香蕉,看上去還挺新鮮。

沈從越擡起眼皮,扳下一根香蕉來,剝完後遞了過去:“你今天胃口看起來還不錯。”

他的嗓音有些低,還帶着幾分閑散和慵意,說完這句話,他小幅度地勾了勾唇角,看向病床上的女人:“繼續這樣下去,應該很快就能出院了。”

沈媽吃着香蕉的動作一頓,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扭頭直視着他:“沈從越,你是不是覺得照顧我照顧的煩了?這次要不是我進醫院,你恐怕八輩子都不會回來見我!”

見她沒有再動筷子,沈從越将脊背往下彎了一些,開始垂眼收拾着小桌上的早飯,也沒有接剛才她說的話,只淡聲說了句:“吃的差不多了吧,那我撤了。”

沈媽氣的咬牙,直接将香蕉皮扔在了他的身上:“煤氣中毒怎麽了,當初我就應該搶救不過來,好讓你自在一些!”

這次沈從越沒有再回避她的這些話,俊朗的面容霎時間多了幾分沉色,他透黑的一雙眼緊緊盯向病床上的女人:“別拿生死在口頭上胡說。”

他的聲音發沉,語氣低抑了起來,讓沈媽不由得一愣,接觸到對面人投過來的冷淡的目光,這才有些不自然地輕咳了一聲,別開了目光。

她知道的,沈從越最讨厭說這些。

倒也不是忌諱什麽,就是覺得,生和死這兩個不是能在口頭上胡亂的字眼,有多少人,因為這兩個字,折騰得颠倒來颠倒去,單單在一張嘴上快活,也忒不負責任。

場面一下子冷了下來,沈從越收拾好後,也沒有停留,将香蕉皮從地上撿起來,扔進垃圾袋,便順勢出去丢垃圾,出門時和他媽提了一嘴:“我出去一趟。”

也沒說去哪兒,但沈媽知道,他既然這樣說,那就證明一時半會回不來。

方才嘴快的尴尬還沒有完全消失,她別過頭,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卻在男人的身影出了房門後,一直被攥住的手指才松開,低喃了一句。

“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麽,白養這麽大兒子…….”

就在這時,門外走進來一個笑臉盈盈的小護士,回頭望了幾眼,這才轉過身帶着笑意對沈媽說道:“阿姨,剛剛出去的是你的兒子嗎?長得可真帥。”

聽到這句話,沈媽原本微躬着的腰莫名挺直了一些,雖臉上寫滿了嫌棄,可語氣還是沾了幾分傲意:“帥也是他爸和我的功勞,這小子,還是消防員呢。”

“消防員?哇這也太有出息了吧,那他有女朋友了嗎?!”

小護士眼裏亮亮的,明顯因為她的話,對沈從越勾起了不小的興趣。

沈媽冷哼一聲:“出息什麽出息,天天出那麽危險的任務,哪個小姑娘敢找他!也就長着一張臉迷惑迷惑你們這些小姑娘罷了,而且也不知道像誰,天天脾氣那麽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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