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聞二十七下
◎你可真會給我找刺激。◎
從他的語氣中不難看出沈從越并沒有将早上那件事放在心上, 聞喜将唇間用力收緊了些,手搭在膝蓋上,往回虛虛攥了攥拳,片刻後才略帶些猶豫不定道:“你為什麽……沒有生我氣?”
沈從越聽到她的聲音, 倚靠在後面的椅背上, 垂下眼皮斜斜瞥了她一眼,慢慢說了一句。
“其實我當時是走了的。”
她一怔, 随後将唇角扯下了些, 就聽到他又接着說了一句, 夾雜着幾分無可奈何的意味,放緩的平和嗓音, 更像是對自己的低喃:“可誰讓坐在那裏獨自生悶氣的某個人看起來那麽可憐巴巴的……”
“沈從越,你正經說!”
他的話兀然被打斷, 也不惱,只将一雙漆黑的瞳仁蕩漾氣淺淺的笑意,薄峻的唇角沒有一絲鈍感, 充滿慵勁兒地向上勾着。
“每一個字我可都正經說着。”
他說完這句話, 很快想起了什麽, 輕嗤一聲,毫不客氣地擡起右手,将食指抵在大拇指的指腹上,不輕不重地彈向了她白皙飽滿的腦門。
“倒不像你, 沒一句正經的。”
聞喜的額頭冷不防被他彈了一下,驚得渾身都發了個哆嗦,然後就聽見自己發硬的腦骨反彈出一聲發悶的聲音, 下意識就擡起手按住那裏, 兩道眉毛用力地扭打在一團, 然後反應過來後,含着怒意共同針對着面前這個罪魁禍首。
“沈從越,你幹什麽?!”
雖然那聲聽上去很響很疼,但等聞喜反應過來,被彈的那裏其實并沒有多少痛感,只不過她拗不過,還是逞強着找他對峙。
沈從越絲毫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反倒理直氣壯地正對着她,那一副朗目舒眉裏,銜着幾分漫不經心的笑意,但是屬于皮笑肉不笑的散漫樣兒。
聽到她生氣喊她,也不過是懶懶揚了揚眉,淡淡應了聲,悠悠說道:“你之前說,你多少歲來着?”
聞喜堵在胸腔上的悶氣兒原本還有着到處亂竄兒的勁兒,聽到他這句話,頓時變得乖乖的不敢亂動一分,卡在胸腔和喉嚨裏不上不下,心就跟敲鼓似的,咚咚的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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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十八……”
她斷斷續續的吐完,尾音還沒完全落脫完,就遭到了沈從越毫不客氣地重“呵”一聲,沒什麽力度,卻讓聞喜莫名縮了縮脖子,心中那點猜測徹底被打上了水泥,一層層往上刮着,到了最後就差把“他一定是知道了她在騙他年齡”這幾個刻上去了。
但聞喜怎麽可能會在這個時候低頭。
她梗着脖子叫:“怎麽了,女……女孩子本來就是永遠十八歲,我又沒說錯。”
沈從越不想和她在這種事情上口頭上較勁兒,幹脆順着她那股子勁兒很随意地應了一聲,唇角噙了點懶散的笑意,直接扯她這件事的底子:“那你說,當初為什麽騙我?”
聞喜:“我才沒有騙你,當初明明是你先認為我是學生的。”
沈從越:“那看來是我先入為主,我做錯了?”
聞喜聽他這樣說,白淨的臉上露出幾分為難和糾結:“其實這也不全是你的錯……”
說到這裏,她故作煩惱地低嘆了一聲:“只是最初見到,畢竟是與一個成熟男人相處,總還是要抱幾分戒備心的,把年齡說小一些也不是什麽壞事…….”
“更何況,我們之前以那個年齡相處着,不也挺好的嗎?”
知道名字也就罷了,無非就是不同的人的不同稱號罷了。
但加上年齡還是有些不一樣,知道這個,也就代表着你現在的人生閱歷到了什麽時候。
可最初聞喜面對沈從越,只是想把他當做一個很普通的陌生人而已,并沒有深入了解的打算。所以想着,誤會也就誤會吧。而且仗着年齡小,沈從越也能多讓她一些,好讓她多聞聞他身上的味道。
聞喜思來想去,将算盤打的到處響,算珠子都濺了出來,到處飛落在沈從越的腳跟前,可唯獨沒有想過會打在他的臉上,讓他發覺來找她興師問罪。
而沈從越就那麽抱着肩,神色從容不迫,掀眼淡淡看她再怎麽狡辯,俊隽的一雙黑眸裏不參雜着沒有任何色彩。
見她這一副得寸進尺還搖尾巴想要賣乖的模樣,沈從越原本斂着唇角想一本正經聽她說來着,可認真聽下來是聽下來了,等反應過來後知後覺,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挂上了幾分笑意,眼裏,嘴角都是,笑容撒了滿地,看向她的目光裏滿是緩和下來的綿意。
現在看她,不知是不是因為沒有了年齡的那一層厚障,他看她看的越發清楚,每多一眼去認認真真地端摩她的神情時,目光總有些流連地掠過她臉上的每一個部位。
之前都沒有發現,她的鼻頭為什麽那麽圓,像個小雪團似的裹好安在那兒,鼻子下面的那張嘴也生的好看,小小的粉粉的,因為總和他犟嘴,便習慣性地往回屏着,有時候聊的開心了,她就會把唇角揚的高一些,露出幾分女孩子家的明媚嬌氣感來,很是勾眼。
借着透過碎樹葉影兒的光,他斜靠着背椅,盯着她安靜靈動的面容,唇角含笑,把身子往前傾了傾,手掌托在她身側的椅子上,語氣平緩地應了一聲:“也對。”
他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會兒,跟着又慢條斯理地說了一句:“是挺好的,倒有一種時刻會被家屬懷疑是不是拐賣少女兒童的人販子的緊張感。”
“真挺好。”
“聞喜,你可真會給我找刺激。”
他一連一頓地連着對她說了三句話,聽不出什麽氣意,但如此沉甸甸的諷意聞喜還是毫無阻礙地直觀感受到了。
聞喜沉默片刻,将搭在膝蓋上的手往前移了移,正好接觸到了他放在她身側的手,她頓了頓,随後擡起手在他骨瘦有感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語氣誠懇道:“我知道你喜歡刺激的,真的不用謝。”
沈從越垂下眼皮,瞥了一眼她拍了拍自己手的那一只白嫩的手,頭還沒完全擡起,就開口問了一句:“你呢,喜歡嗎?”
她一愣,随口回了句:“什麽?”
他低笑了一聲:“還能喜歡什麽?”
聞喜怔了怔,渾然忘了自己剛才随口揪來的渾話,滿腦子都是他閑散口氣下的一聲聲“喜歡”,再加上前幾天一直反複做着有他的夢,一時間像一層層漿糊一樣,把她的心扒的牢牢的。一向敏銳的思維在這裏分了岔,跟安了馬達一樣在錯誤的路上飛奔而馳。
她幾乎是立刻朝他直接莽喊了一句:“沈從越,我才不喜歡你,”
語速極快,要不是沈從越一直認真聽着,估計都聽不清楚她說什麽就沒音兒了。
而沈從越顯然也沒想到她忽然來這麽一句,俊朗的面容閃過幾分驚詫,後注意到她話裏的內容,眉頭很小幅度地挑了下。
而聞喜在喊完那一句話後,忽然後知後覺了過來,那些憑空不見的記憶又重新湧入她的腦中。
啊,原來他問的根本不是這回事。
聞喜:“……”
那她剛剛在胡說什麽?
一陣詭異的無言,搶在沈從越發言前,聞喜決定為自己的丢臉扳回一城,她拿過了話頭,雖然尴尬,但還是硬頂着一張紅臉,梆梆地說:“我知道你剛剛不是在說這個,我只是想提前說明一下,我不會喜歡你的。”
話既然說到這個份上,是避無可避,騎虎難下,只能像個初生的小牛犢似的,攢着勁兒無所畏懼地往前闖。
聞喜繼續一副冷冰冰的模樣,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很土卻又很實在的話:“別愛我,沒結果。”
沈從越盯着她那一雙被白紗布遮住的眼,沒有錯過從白玉般修長的脖頸纏繞上來的那一層層紅暈,一直抵達到耳後,那小小飽滿如果籽兒的耳垂好像浸了火燒雲一般。
他一向平靜無波的心雖然因為她剛剛那句的話上下跌宕了幾番,但看到她這一副半羞不讓自己羞的糾結樣,他還是忍不住輕笑了一聲,舌尖抵劃過牙口,慢慢回了聲:“行。”
他明白她是什麽意思。
一開始沒有将年齡說開,大概也是抱着提醒自己避免和對方産生過多的非分之想的想法,去更加自然地和他相處。
可她不知道的是,清醒的沉淪遠比猛烈的愛意來的镌骨。
這個時候不是最好的時機過多贅述這些,所以沈從越适宜地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來維持她的難堪,只靠近過去拍了拍她的肩。
“休息好了嗎?休息好了再……”
“哎,你別動!”
他挨過去的話音還沒完全說完,忽然就聽見充滿警惕而又焦急的幾個字倏地從聞喜的唇間蹦出。
“怎麽了?”
沈從越皺了皺眉,正欲轉頭,就聽見聞喜又着急地強調了一遍,讓他別亂動。
“我剛剛好像聽見有馬蜂的嗡嗡聲,好像落在了你背上,你別亂動,小心它蟄你。”
怕他不把這件事當回事,她又咬着字眼,着重強調了一遍:“被馬蜂蟄了,可是會很疼的。”
女孩一本正經而嚴肅認真的聲音傳過來後,沈從越還算緊繃的身子這才輕微放松了一些,稍稍側過的身子,讓他只能看清聞喜的半邊身子。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就維持着那個姿勢也不動了,仰擡起些下巴,目光淡然地落在前方,語氣平緩:“那我就不動?”
聞喜:“它還在嗡嗡的響,應該還在你周圍,你別動就好了。”
沈從越:“我怎麽聽不見?”
她說道:“你少說些話,就聽到了。”
于是沈從越便安靜了。
聞喜聽到他沒出聲,輕輕籲出一口氣,“砰砰”亂跳的小心髒放緩了一些頻率,她很小幅度地往前移了移,離他更近了些,然後将柔軟的上半身完完全全地靠在了後面的椅背上,鼻間是來自沈從越身上比之前還要充盈很多的好聞的氣息,将她滿滿當當地包圍住。
柔軟的臉上顯露出幾分惬意,她唇角小幅度地上翹了起來,靠在椅背上,頭微微向後仰了起來,露出清秀分明的下颔線。
之前的訓練已經将她本就精神氣兒不多的身體耗了個七七八八,自然再懶得站起來再去訓練,幹脆便随口攥了一個理由拖延拖延時間,多茍得點休息。
耳邊一片安靜,兩人挨得近,幾乎沉下心來,可以聽見彼此不快不慢的輕緩呼吸聲。
而沈從越也沒有再開口問,為什麽安靜下來後也沒有聽見馬蜂的聲音。
他就像是個被攥着線的木偶師随意地擱置在了一旁的木偶,任憑後面的木偶師彈彈手指擺弄他的姿勢。
過會兒,脊背處忽然猛的壓來了一個重量,将他本就不平靜的心像蕩秋千似的上下飄蕩。
他的手不由得放在自己緊繃住肌肉的大腿上,神情微動,唇角往裏斂了不少,随後像春日的稻穗一樣,彎下了它高傲的頭顱,露出幾絲無奈輕巧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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