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聞四十八下

◎你們怎麽敢不認?!◎

辦公室內, 聞安然臉色極差地看着醫生遞過來的手術評估報告,顫抖了幾下唇,有些不敢相信道:“李…李醫生,您剛才的話, 究竟是什麽意思?”

李醫生嘆了口氣, 看向聞安然:“患者家屬,你先冷靜一下。”

“這些天我們科室也在一直開會讨論這個手術方案, 可患者當時車禍過後, 眼睛周圍的各神經受到嚴重的淤血壓迫, 雖然當時做手術已經清除了一部分,可因為周圍神經巨多無法徹底清除幹淨, 為保安全,只能等它自行消散, 可我們在對患者進行術前手術評估的時候,通過腦部ct發現,她的視神經卻受殘餘的淤血壓迫, 情況已經變得很嚴重, 并且已經開始萎縮, 很有可能手術過後,患者也無法真正完全恢複視力。”

“這場手術風險難度都極高,再加上這場手術費用不低,所以我們希望您和患者可以再仔細考慮一下。”

聞安然眨了眨眼, 像是被抽走了魂兒似的,堪堪回神過來就連忙上去緊緊抓住醫生的手,顫抖着聲音問:“手術成功率有多少?”

李醫生看着她沒有一絲血色, 眼眶卻紅的徹底的臉色低低嘆了口氣:“大概是百分之二十到三十。”

聞安然抓着醫生的手猛地重重垂落了下來, 眼裏空洞一片。

李醫生抿了抿唇, 扶了下鼻子上的眼睛,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說道:“雖然國內目前這個手術成功率還很低,但可以去國外,或許有更為先進高級的治療方案,只不過……”

聞安然知道醫生的意思。

她喉間哽塞得厲害,想哭卻哭不出來。

自然可以去國外再去找更好的治療方案,可是單單在國內,籌備這個手術的費用幾乎快要将她整個人掏空了。更別談去了國外,不光是醫療的費用,還有生活上也需要很大的開銷。去了國外,他們會活不下去的。

除非……除非法院那邊把賠償款打下來。

可是……

想到這裏,她的心就開始一抽一抽地開始發疼,絕望地閉了閉眼,牙關止不住地咬緊,幾乎都可以嘗到血腥味。

可是她面對的那是一群沒有人心的冷血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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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電話鈴聲響起,看到來電顯示時,她面色猛地一沉,手緊緊攥住手機,和醫生打了聲招呼後,便拿着手機出了辦公室,找到一片僻靜的地方,才把電話接了起來。

過會兒,電話那方不知道說了些什麽,聞安然終于忍不住痛哭了出來,對着電話那方怒喊道:“你們一家人要活,難道我的女兒就不管了嗎?!”

說完後便用力挂斷了電話,因為情緒太過激動,她感覺到一陣眩暈,往後退了幾步,靠在身後潔白的牆上緩了一會兒才好了些,然後像失了魂魄般慢慢滑落下來,抱着膝蓋蹲在了地上,哽咽聲不停。

這件事,絕對不能讓聞喜知道。

可有時候偏偏事與願違。

沒過幾天,就在她出去接熱水的時候,聞喜的病房門口站了幾個人。

“是這間病房嗎?”

“應該是吧,我找了在醫院工作認識的好幾個人才打探到的……”

說話的是一個中年男女,女人偏頭看了看周圍的人,索性就擰開門把,準備進去。

身後有一個看上去還算年輕的男人看到,連忙拉住了那個女人的胳膊,神色有些緊張道:“媽……媽這樣不太好吧……”

那個中年女人一把揮開了抓着她胳膊的那條手,沒好氣地瞪了那個男人一眼。

“還不是為了你,你說說你,當初真是瞎了眼去招惹那個女孩!”

年輕男人不吭聲了。

而屋內的聞喜剛剛畫完一幅畫,放下畫筆靠在椅子上正打算休息,聽到開門的動靜,以為是聞安然回來了,沒有吭聲。

直到身後傳來一聲不确定小心翼翼的聲音:“……是聞喜嗎?”

女人的聲音很是陌生,幾乎讓聞喜立刻就警覺了起來,從椅子上坐起來,把着扶手,面對向門口,冷淡開口:“你是誰?”

聽到聞喜的聲音,在門口站着躊躇不前的年輕男人面上頓時變得一片複雜。

女人看見聞喜,笑了一下,正準備開口,門口忽然有水壺掉落在地上的聲音,很是刺耳,緊接着,是聞安然怒不可遏的聲音。

“你們居然還敢來打擾聞喜?給我滾……滾啊!”

說着就要進來,把這兩個沒打一聲招呼的人就要拉扯出去。

同時她擡起一雙赤紅的眼,死死盯向站在門口的年輕男人:“賀征宇,你居然還敢來見聞喜!”

賀征宇?

聞喜原本平靜無波的面容,聽到這個名字,頓時變得極差,她用力咬了咬牙,手重重按在椅子的把手上。

聞安然身子偏瘦,再加上這些天的操勞手上沒勁兒,自然拉不動一個正值中年的女人。

那個女人很快掙開她的手,大聲喊道:“我為什麽不能來?你女兒連手術都做不了了,那還扯着我們要那麽多賠償?!我看你們就是蛇吞象!”

聞安然面色一怔,眼眶極紅,氣的渾身顫抖,咬着牙看向那個女人:“是誰告訴你們我們聞喜做不了手術的?啊?!”

女人臉色有些不自然,被她冰冷的眼神吓了一跳,不由得往後走了幾步。

“這不是事實嗎?我家有人在醫院工作告訴我們的,說你家女兒那個手術風險太高了,醫生都不建議你們做的。”

一聲聲如刀子似的,每一一個字都重重紮進了聞喜的心裏。

她只感覺自己好像一下子掉進了萬丈冰窟,渾身冷的不行,牙關都開始打戰。

聞安然被她那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氣的臉色都發青,牙咬的“咯咯”響,正打算回怼時,身後卻突然傳來一句聲音極低,語氣很是艱難的輕音。

“媽。”

聞喜似是無聲哽了一下,帶着不可抑制的慌亂,但還是保持着語氣的穩定,慢慢開口問了一句:“什麽叫……我做不了手術了?”

“你不是說……手術日期已經定下來了…定下來了嗎?”

聞安然立刻就慌了,她連忙轉過身來,安慰聞喜:“阿喜,別聽他們胡說,媽媽……”

聞喜沒有等她說完,臉色早已蒼白如紙,褪盡了血色的唇瓣不住顫抖着,她慢慢搖了搖頭,對着聞安然忍不住哭道:“還有,賠償款不是已經打下來了嗎?手術的費用到底是從哪兒來的……”

這一瞬間,之前想不通的點在這一瞬間全都猶如泉水過道般全都暢通了起來。

為什麽手術日期遲遲定不下來?

為什麽聞女士這幾天會來的這麽早?

聞喜越細想下去,越将那些想了個清楚明白。

她的媽媽,為了她,把自己差不多經營了兩輩的花店賣了作為她的手術費用,那家花店,不光是她,還是聞安然從小到大生活的地方。

那個女人見聞喜什麽也不清楚,幹脆直接将話挑明了說:“之前你媽一直遮着擋着不想讓我們見你,說是怕影響到你恢複,現在我看她也瞞不下去了,我和你說,那個車禍的事故方,我們不認!”

聞喜感覺渾身血液都涼了,她正對向說話的那個女人,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語氣嘲諷:“你們不認?你們怎麽敢不認?!我現在變成這樣,都是他賀征宇害的!”

到了最後,她幾乎是嘶喊出聲,晶瑩的淚水順着臉頰滑落下來,顫着聲音。

賀征宇被聞喜尖厲的嗓音震了震,半晌,還是慢慢從門口走了進來,叫了她一聲“聞喜。”

她沒有出聲,被聞安然拉着的手卻往回緊緊扣了扣,半晌,她才扯着唇角,悲涼地對向他,語氣冷的徹骨。

“我這輩子做的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那天晚上相信了你。”

三個月前,那是聞喜畢業沒多久,回到宜城後,想着還沒開始工作,又正好聽見自己高中的班主任即将退休,有高中同學便想着召集起來再一起聚一聚。

聞喜想着當初高中班主任對她還不錯,便去了聚會。

聚會上都是一些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她一邊友好地打着招呼,一邊憑着記憶叫出那一個個久違的名字,眼裏的笑意就沒消失過。

班主任中間有事就先走了,就剩下他們這些年輕人,也相當于高中同學聚會了。

聞喜模樣長得好看,性子也好,當初在高中的時候人緣就不錯,如今見她順利畢業,學業有成,自然也和人關系差不到哪兒去,和幾個女孩子坐在一起聊的很歡。

老友相聚,難免會問起感情狀況,聞喜被周圍人纏問的緊了,這才無奈說,她還是單身,最近其實也也沒有談戀愛的想法。

事業還沒穩住,她自然分不出別的心思去想其他。

可沒想到她剛說完這句話,場面頓時靜了下,有很多人有意無意看向一個地方,坐在她身邊的一個女孩子充滿可惜的說了一句:“那看來賀征宇又沒機會了啊…..”

賀征宇?

聞喜眉心閃過幾分疑惑,還未細想,就有個男生就被人推搡着擠在了她的面前。

他比她大約高一個頭,身子清瘦,雖是個大男生,可性子看上去倒是很腼腆,被人擠過來,這才擡起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跟聞喜打了聲招呼,還沒怎麽說話,耳朵就先紅了。

聞喜看到他,有些模糊的記憶這才稍稍明朗了些。

她對賀征宇還是有點印象的,人倒是不錯,就是有些內向,每次她在走廊遇到他打招呼時,他都有些不好意思,從她身邊快步經過。

沒想到過了那麽久,還有些放不開。

聞喜溫順的面容舒展開,對賀征宇莞爾一笑,伸出手和他握了握手:“好久不見。”

賀征宇被她那雙明亮的黑眸盯着,心神止不住開始晃蕩,連聞喜什麽時候收回手去都沒注意到,還在虛虛伸着手,反應過來後,才有些尴尬地收了回去。

周圍人見賀征宇這樣,連忙起哄道:“賀征宇,這人都站你面前了,要是再不抓住機會,下一次見面可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聞喜看到這場面,心裏當下有了些明白,再加上身邊的女孩笑着對她悄悄說。

“賀征宇在高中那會兒可是一直都在暗戀着你呢,你看,這麽多年,他對你還有意思呢……”

聞喜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然後看向賀征宇,只感覺他的臉好像比之前還要更紅了一些。

說實話,聞喜還是有些意外的,但她要說對此有什麽感覺,只能說

心上其實也并沒什麽波瀾。

在她看來,畢竟那是高中發生的事情了,中間隔了這麽多年,彼此聯系都很少,要說還有心思,無非是因為少年時期的那點心結。

怕周圍人起哄個沒完,她便找了個理由,去了趟衛生間,從裏面出來的時候,包裏的手機忽然傳來一聲震動,是聞女士的電話。

她連忙接起,才知道聞安然在店裏給花澆水的時候,沒注意到地上的水漬,摔了一跤,現在疼的不能動。

她一下子就慌了,提着包就打算回去,結果一轉過走廊,就看到了賀征宇。

她上前和他打了聲招呼,打算拜托他和裏面包廂的人說一聲,她有點事就先回去了。

賀征宇一愣,看見聞喜突然這麽着急的回去,有些不确定地問了聲。

“是因為我嗎?”

他以為是因為剛才在包廂裏的起哄,讓她感覺到不舒服了,這才想要離開。

聞喜搖了搖頭,難掩擔憂道:“不是,是我媽那邊出了點事,我需要趕緊回去看看。”

賀征宇想了想,剛才好友說的話還在他腦海中徘徊,他沉了沉心,幹脆直接主動走到她面前,提出要送她。

聞喜一愣,看向他:“你有車?”

賀征宇點了點頭。

聞喜心下焦急聞安然的身體狀況,再加上現在時間也有些晚了,叫車還需要一段時間,如果賀征宇有車的話,倒是可以載她一程。

她盯着他有些發紅的臉,眼中露出幾分謹慎:“賀征宇,你沒喝酒吧?”

賀征宇心上一怔,沉默盯着聞喜的那雙眼,随後慢慢點了點頭,壓下微微收縮的拳頭,朝她溫和一笑:“我沒喝酒。”

她眼裏的警惕這才散去一些,沒有懷疑賀征宇的話語的真假,覺得他臉紅還是因為先前的害羞不好意思,便點了點頭,朝他感激一笑。

“那就麻煩你了。”

看到聞喜的笑,賀征宇的臉好像又紅了一些,對她說道:“我先回去拿個外套。”

“好,你去吧。”

聞喜點點頭。

賀征宇推開包廂門,衆人見他在拿外套,方才出去的聞喜還沒回來,頓時立刻明白了什麽,起哄個不停,問他幹嘛去。

賀征宇被起哄的有些拘謹無奈,最後還是忍不住笑道:“我送聞喜回家。”

周圍人頓時發出一陣噓聲,有人甚至開玩笑道:“賀征宇你小子挺猛啊,你倆剛剛在外面幹什麽了?該不會是聞喜主動讓你送的吧,這次是送她回家,說不定下次就是一起回家了哈哈哈!”

或許是酒精的渲染下,他的那點小心思也跟着破土了出來,聽到那些話,也沒有去解釋,只無聲地笑了笑,讓他們繼續吃着。

在出門前,一個老同學攔了他一下,小聲提醒了他幾句:“我看你剛剛喝酒了,這麽上路沒事吧?”

賀征宇神情未變:“我就喝了一兩杯,不礙事的。”他笑了笑:“你們不都說,得抓住這次機會嗎,我也不想放過能靠近她的任何一個機會。”

說完後,便拿着外套出了包廂。

回去的路上,聞喜看着前方車燈晃過的道路,許是覺得車內太過安靜,她輕咳了聲,掃過車內的大小地方,找了個話題:“你的車看起來很新。”

賀征宇低應了一聲:“嗯,我新買的。”

他擡起眼,從後視鏡看向聞喜清秀的面容,繼續說道:“全款。”

明明沒什麽,可聞喜總覺得,他應當是在強調,強調他的條件。

聞喜被他盯着有些不太自然,沒有順着他的意思說下去,而是挪開目光,慢通通說道:“你……還是很厲害的,畢竟這麽年輕就……”

賀征宇抿了抿唇,按着方向盤的手開始發緊:“聞喜,我從高中就開始喜歡上你了,這麽多年過去,這份喜歡也沒有消失。”

聞喜越發地不自然了起來,抓着包的手都收緊了不少,尴尬地低應了一聲:“我……我知道,只不過賀征宇,我覺得畢竟這麽多年過去,我們倆都沒什麽聯系,你對我的那份喜歡可能就是一個心結而已……”

“不是的聞喜,不是的。”

賀征宇的臉越發的紅了,聞喜剛說完,他就情緒有些激動地打斷了她的話,繼續說道:“這麽多年我從來都沒有忘記過你,你的朋友圈還有微博動态,我每一條都會去看,我還買過你的很多畫,而且我去過你的大學很多次,可是我沒有勇氣上去跟你打招呼,直到今天的聚會,我才終于可以正大光明地見你一面。聞喜,我真的很喜歡你。”

聞喜聽到他的話,原本還有些尴尬的神情慢慢消散,她揪着安全帶,偏頭看向旁邊的賀征宇,冷靜開口:“賀征宇,你是不是喝酒了?”

賀征宇沒有吭聲。

聞喜眉心擰起,用力扯了一下安全帶,對他說道:“你停車,我要下車。”

“不行聞喜,你不是着急回家嗎,我沒事的,我就喝了一點,你冷靜一些,我馬上就可以送你回去的。聞喜,我就是想多和你相處一會兒,你別這樣好嗎?”

聞喜已經努力在克制自己不去對他發火:“我沒有不冷靜,賀征宇,不冷靜的一直是你,趕緊停車。”

“不行。”

賀征宇其實酒量并不好,雖然喝的相對于別人有些少,可在路上拐了幾個彎,那股子醉意就湧上來了,執拗偏執的想法像野草般在他腦海裏不斷生長,不停叫嚣着不允許他停下的念頭,到了最後,車子的速度不減反而快了起來。

遠處有車的遠燈的燈光打了過來,因為刺眼,他的眼睛下意識閉了閉,再睜眼時,耳邊傳來聞喜幾乎要破音的尖叫聲。

“有車——!!!”

這片路燈昏暗,在路的右側方,有一輛貨車沒有注意到這邊,竟直直地朝這邊猛沖了過來。

賀征宇連忙咬牙猛打了一下方向盤,因為之前速度過快,車子朝側方幾乎是不受控制地滑了過去,直到一聲刺耳的碰撞聲。他的車重重撞上了旁邊的林木,車玻璃因為劇烈的碰撞全都破裂掉了下來,刺耳的警報聲不停地響了起來,車上的人逐漸失去了意識。

等聞喜恢複過一些意識來,就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很疼,可最疼的,卻是她的眼睛。

作者有話說:

不虐,就是苦,為阿喜的經歷感到苦,感到悲,行文有些bug,但不要太細究了,內容還有一點,可能會二更,可能放在明天一起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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