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一想到比自己更小的“兄弟”有着比自己更高的文學素養, 自知自己不僅外表不是個五歲小孩、靈魂更不是這個年紀的沢田綱吉微妙地有些心酸。

他想起無數個被家庭教師用彭格列式教導方法灌輸那些根本就看不懂的俳句的夜晚,定時炸|彈的滴答聲直到入睡也依舊在他的耳邊回響,

就算是這樣, 教父先生畢業的時候也才堪堪達到一個合格的标準,而距離他的家庭教師的标準……只能說, 定時炸|彈到現在還沒爆炸, 都是世界第一殺手先生體恤奈奈媽媽就這麽一個傻兒子。

【“你還得給奈奈媽媽養老呢, 蠢綱。”】

——對方帶着不知由何的笑意說着。

少年的沢田綱吉舉起雙手,作出投降的姿勢。

【“饒了我吧, Reborn。”】他拉長了調子,少年人的嗓音還帶着些軟糯, 聽起來就像是在撒嬌一樣。

于是家庭教師先生就輕哼了一聲,不去看這個一把年紀(并沒有)還在撒嬌的家夥。

真是幼稚的小鬼。

可是就算這樣想着,世界第一的家庭教師, 嘴角也些微地帶着笑容。

沢田綱吉晃晃頭, 将自己從回憶裏面給扒拉出來。

他看着略帶擔心看着自己的赭發少年,略微思索了一下, 仿佛不經意一般問出一個靈魂問題。

“說起來,中也今年多大了?”他頓了頓,終究沒問出最想問的那句讀過書嗎。

……畢竟是個橫濱人都知道, 擂缽街幾乎是這座城市最為貧困的地方之一。

這裏的孩子不說是讀書, 就算是生活也成問題。

想到這裏,沢田綱吉有些無由來的低落。

中原中也咳了一聲。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 棕毛的小少年突然像是失去了光照的向日葵一樣低落。

這讓他有些手足無措。

自覺自己大概或許應該能夠和這個孩子互相稱為“朋友”的中原中也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對方, 嘴裏回答着, 眼睛卻在四處張望, 試圖尋找一個能夠讓對方的注意力轉移的東西。

“對了。”他腦中靈光一閃, 有些冒失地發出了邀請,“你要來我的基地看一看嗎?”

——中原中也,羊之王,如此說道。

……

這就是兩個人出現在“羊”的基地裏的原因了。

中原中也只覺得自己太不穩重,怎麽能帶着一個外人回基地……如果對方是擂缽街的人的話,與擂缽街的一霸“羊”扯上關系自然是不錯的,但是沢田綱吉并非是擂缽街的人,和他們扯上關系還不知是好是壞。

而羊的這邊。

中原中也思索了一下,畢竟他怎麽也還是“羊”的首領,不過是帶個人去基地參觀而已。

——這樣的自信,在被白濑質問的時候消失了。

“中也!!”粉色長發的女孩子看見他就蹦了過來,歪着頭打量跟在他身後的棕發少年,好奇地問,“這是誰啊?是你新撿回來的孩子嗎?”

中原中也沒回答她,順手像撫摸小動物一樣揉了揉特地彎了彎腰的女孩子的腦袋,同沢田綱吉介紹:“她是柚杏,是我的夥伴之一,也是羊的成員。”

聽見這樣的介紹,方才還顯得好奇的柚杏的表情變幻了一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貓貓祟祟地将自己縮進了中原中也的身後。

“是外面的人?”她警惕地炸起了毛。

沢田綱吉好奇地打量着對方。

這是一個有着粉色頭發的女孩子,看起來很可愛,與中也也差不多大,但卻與老實可靠(不)的少年不同,自帶一股驕矜之氣。

“原來如此,是中也的同伴啊。”他說道,露出可靠的笑容,對着柚杏說道,“我們家的中也一直以來拜托你們照顧了。”

這句話讓柚杏瞪大了眼睛。

她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沢田綱吉,又看了看中原中也,漂亮的臉蛋上寫滿了不可置信,最後跳腳起來。

“中也!!”原本好聽的嗓音變得尖銳又刺耳,“這算什麽,你要背叛我們了嗎!!”

這點猜測讓她出離地憤怒了。

明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因為承受不了中原中也離開的代價,因此只不過是一點風吹草動,就足以讓原本就草木皆兵的女孩激動起來。

她當然知道,他們正與港口mafia對抗。

而對方也曾一度放言說要招納她們的首領中原中也……換位而言,如果換做是她的話,柚杏覺得自己或許是會選擇那邊的,而其他人多多少少與她有着同樣的想法。

因此,也就格外恐懼對方真正如他們所猜測的那樣離去。

但中原中也并不知道這一點。

赭發的少年皺着眉,看着平日裏相處得還不錯、現在在自己的朋友面前卻露出這幅模樣的柚杏,忍不住皺起了眉。

“喂,柚杏。”他皺起眉,“不要胡說,沢田是我的朋友。”

柚杏原本就是有着“羊”的二把手、名為白濑的少年的命令來看這個被中也帶回來的孩子是什麽人的任務的。此時她想着自己的猜測,越想越有道理,不由得像是被刺激到的刺猬一樣豎起了一根根的刺。

“朋友?港口mafia的朋友嗎?”她尖銳地說道。

在柚杏的身後,原本應當迎接着首領的大門緊閉着,一邊的窗戶邊,擠擠攘攘地擠了一些腦袋。

中原中也幾乎要笑出來了。

他只不過是帶了一個朋友回來,只不過是最近他們與港口mafia的局勢有些緊張,這些家夥就露出了這幅模樣。

中原中也覺得自己應當是憤怒的,因為他視為同伴、視作家人的存在如此對他懷抱着懷疑。

可是,在憤怒之餘,胸腔之中,似乎又有什麽低沉的東西在流淌。

——是悲傷嗎?

在中原中也開口之前,沢田綱吉率先打斷了名為柚杏的少女。

“抱歉,我想你們大概誤會了什麽。”他如此說道,雖然不過是一副尋常的裝扮,姿勢儀态看起來卻像是穿着紳士的西裝,手裏甚至拿着紳士帽一樣。

柚杏往後縮了縮,嘀咕了一句“裝模作樣”。

沢田綱吉無奈地笑了笑,想着這也還是個孩子,而且看起來還是中也的朋友,不由放緩了語氣,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吓人。

冷靜一點沢田綱吉,這可不是你的談判對象。

他柔和了眉眼,溫聲說道:“我不是港口mafia的人。”

于是女孩子警惕的表情變得柔和了一聲。

或許是被美色所惑,她猶猶豫豫地反問:“真的嗎?”

沢田綱吉含笑點了點頭。

這一刻,雖然他看起來和身邊的中原中也也差不了多少,身形卻仿佛拔高了很多——比如說一米八——充滿了兄長的氣質。

“我是中也的兄長。”他緩聲說道,“所以,作為兄長,我很感謝你們對我們家中也的照顧。”

柚杏:“哦原來如此……等等什麽?!”

連中原中也也瞪大了眼睛看向沢田綱吉,雖然沒失聲叫出“什麽東西”,但是瞪大的雙瞳同樣昭示了他的震驚。

沢田綱吉自如地搓了一把中原中也的震驚貓貓頭,應了一聲。

“其實我們上面還有一位兄長,只不過他還在異國工作暫時不能回來,所以先囑托了我來找到中也。”這話說的中原中也都快相信,已經在大腦裏面尋找不存在的、自己和沢田綱吉認親的記憶了。

不過不存在的事情就是不存在的,不存在不存在的記憶(咦),沢田綱吉搓了一把陷入思考的貓貓頭,對他露出了笑容。

“嗯,差點忘記說了,”他輕飄飄地說道,“我和中也,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哦。”

“哈?”

終于忍耐不住的“羊”的二把手、名為白濑的少年跳了出來。

柚杏像是找到庇護所的小鳥一樣躲到了白濑的身後,而白發的少年揮舞着手臂叫道:“你這家夥是把我們當傻子嗎?!”

這是一個很典型的擂缽街的孩子。

他看起來髒兮兮的,但是因為是小有勢力的“羊”的高層,身上穿的已經比尋常的擂缽街居民好了很多,至少看起來走在尋常人群之中也不會有什麽差異。

而柚杏從中原中也身邊逃向他身旁的動作,也昭示着比起中原中也,粉發的少女更加信賴白發的少年。

而沢田綱吉看着對方的模樣,有一絲晃神。

“真是的。”他忍不住按了按眉心,覺得自己大概是年紀大了(?),看什麽貓貓狗狗都會開始回想過去。

他搖了搖中也的袖子,這個動作讓他看起來弱勢了不少。

“這孩子是誰?”他問。

中原中也從剛才那番奇特的“異父異母親兄弟”的發言中回過神,聞言,神情別扭地為沢田綱吉解答。

“白濑。”他說道,“同樣是我在羊的同伴。”

在微妙的時候,他的介紹已經發生了變化。

而沢田綱吉恍若未覺。

他點了點頭,露出了然的神色。

“這樣的話,也就是中也的屬下了?”以family為重的教父先生其實不太注重下屬還是什麽,對他而言,家族內的夥伴都是家人。

可是他就是這樣問了。

中原中也扭過頭,不甚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他這個首領其實做的不太有首領的模樣。

說是首領,更像是一個庇護者。

“羊”的其他事務幾乎都是白濑一手操辦的,偶爾中原中也也會覺得自己是否是應該參與社團的運營,到了這種時候,白濑就會說着“這種小事就交給我吧”,而柚杏撲過來、高興地說着最近又發現了什麽游戲廳。

因此一直以來,中原中也的定位和實際的用處多多少少是有些不同的。

但這種時候,他還是應了一聲,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沢田綱吉彎彎眉眼,對此似乎很是滿意,又扭過頭,去問另一邊,“是嗎?中也是你們的首領嗎?”

白濑捏緊了拳頭。

他當然不願意承認這一點,一直以來,雖然中也是“羊”的首領,但是白濑一直是認為這不過是他讓出去的。

比起身為庇護者的中也,怎麽看都是他這個真正操持着組織的人更像是“首領”。

但是為了留住中也,為了能夠獲得中也的庇佑,他們不得不将這一桂冠放至中原中也的頭上。

而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因此白濑其實也并不排斥承認中也才是首領。

可是今天不同,他想。

在這個自稱為中也的“兄弟”、似乎是來為中也撐腰的家夥面前,他寧願咬着後槽牙不住顫抖,卻怎麽也說不出中也才是首領的這一事實。

會輸的。

他不知緣由地想。

如果現在承認的話,那他就輸了。

“怎麽了?”沢田綱吉問,淺淺皺起眉頭,“難道不是這樣嗎?”

一直與某種冥冥中的東西對抗的白濑終于回過了神。

看着棕發的、雖然和自己和同伴們差不多大,但卻有着讓人無法拒絕的威嚴的少年,他還是低下了脊背。

他看到了。

“是的。”白濑咬着後槽牙承認,“中也才是我們的首領。”

——在與那個少年對視的一刻,白濑看到了。

名為“沢田綱吉”的少年眼中,潛藏着與中原中也一般強大的野獸。

而沢田綱吉終于笑了起來。

“我就說嘛。”他看起來很和善的模樣,拉着中原中也,活像是一個上了年紀許久沒見到孫子的老人,拉着中原中也,深情溫和又淩厲。

“不過是區區一個【羊】而已,”他微微揚起下颌,面容上呈現出矜傲的弧度,不知何時轉換成的金紅雙瞳威嚴而神聖,一時之間竟然讓人不能直視。

“不過是區區一個羊……中也還是喜歡的話,我把擂缽街送給你做禮物,如何?”

教父先生說着,仿佛不過說的是今晚一起吃一頓便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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