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謝朝雲笑了起來,實話實說:“你比較好拿捏。”姜夷光的身上雖然也有一縷道韻,但是一看就知道是一個初出茅廬的菜鳥,跟玄真道廷的小家夥們不同。可能也是因為“初生牛犢不怕虎”,才敢偷偷向着南山來?道廷那邊查探南山的名單裏可沒有她。
姜夷光往後退了一步,提着劍警惕地看着謝朝雲:“我要是不同意,您就會使用非常規手段是嗎?”虧她覺得鬼女士親切可愛,現在想來,天下妖魔鬼怪都是一個樣。
“不會。”謝朝雲溫婉的聲音重新響起,她反問道,“你難道不想找首丘洞嗎?”她聽說了,如今的玄真道廷和世家一直是競争關系,明裏暗裏争鬥不休。姜夷光作為世家的子弟,來這裏也是力求壓玄真道廷一頭的吧?
姜夷光點頭:“想。”她非常需要那個減輕她與世界契合度的道具,她不想在見到傅眷的時候失控,她要做她自己。
謝朝雲慢聲細語道:“你不需要揭符,只用将桃花酥輕輕地放置在洞口。”
姜夷光試圖掙紮:“為什麽非要送桃花酥呢?”
謝朝雲眼笑眉舒:“因為她想。”
千年之前,也是這樣一個好風相從的春日。那人柔軟無骨地倚靠在榻上吃糕點,如玉的指尖沾着碎屑,眸光流轉間,是比春光更盛的風情。她提了一句“想吃姐姐親手做的糕點”,可這一等就是多年。等來的早已經不是過往的爛漫和柔情,而是傷徹肺腑的穿腸毒藥。兩兩辜負後,說身不由己已經沒有任何必要了。
塗山猗想要在千年後重溫過去那段純粹的、開懷的舊光陰,她不能拒絕也不想拒絕。
姜夷光:“……”
謝朝雲輕笑:“我帶你去首丘洞。”
如鞭子一般凜冽的罡風在鬼女士的身邊消失,姜夷光拖着沉重的腳步跟在了她的身後,仿佛要奔赴刑場。她隐隐有些自己後悔的選擇,要是現在反悔去找傅眷還來得及嗎?這狗屁的系統在關鍵的時刻怎麽一點用處都沒有?連宿主的人身安危都無法保障的嗎?
被姜夷光罵了千百遍的系統終于不再裝死,機械的聲音裏多了幾分人性化的無奈。
【宿主不要無理取鬧、随意扣鍋,在徹底掙脫系統的束縛前,宿主只有一種死法,那就是跌入萬鬼窟中,被衆鬼啃噬血肉。】
萬鬼噬心的結局讓姜夷光面色不太好看,但是很快的,她就從系統的話語中抓到了關鍵點。這意味着在到那個劇情點之前,她怎麽造作都不會身死,是嗎?
謝朝雲回頭瞥了姜夷光一眼:“你突然輕松了不少。”她敏銳地察覺到了姜夷光的情緒變化。
怎麽連這個都能看出?姜夷光腹诽道。她扯出了一抹得體的笑,回答:“到了這一步,随遇而安,至少可以讓我快活些。”
謝朝雲笑說道:“年紀輕輕,倒是有覺悟。”
姜夷光沒接腔,“覺悟”這種東西,不都是被逼出來的嗎?
首丘洞在山的另一邊,比起成片的桃花林,山的背面可以算得上是荒蕪。叢生的荊棘從沙土中冒出,奇形怪狀的,天生帶着一股不屈的戾氣。這裏沒有人行的山道,要靠登山者用雙腳去感受松滑的沙土。傅眷會找到這邊來嗎?她會怎麽樣行走?難不成要靠王玄明背嗎?一想到這種可能,姜夷光愁眉蹙額,幾乎控制不住噴湧的情緒,恨不得立馬回頭。
謝朝雲對情緒的感知很敏銳,她回頭看了姜夷光一眼,眸光中藏着幾分探究。
不管是命運線主導還是當真是自己的真實念頭,姜夷光都不能讓情緒失控。默念着前幾天學習的經文,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變得心平氣和。曲折的山道并不好走,可能惡補真有點效果,姜夷光察覺到了“炁”的變化。只是它輕得像是一陣風吹拂、一片樹葉落地。
“她蘇醒了,路上可能會碰到一些蟲豸。”謝朝雲的語調很是溫和,“你提着七星劍,步罡踏鬥,應該能應付。”
姜夷光汗顏。
七星劍在她手裏唯一的用處就是壯膽氣。
謝朝雲從姜夷光的沉默中品出了一絲絲的不祥來:“我聽說你的母親是姜家家主。”如今的玄門傳承沒落了,在千年前還有各世家與道觀道脈争鋒,如今算得上世家的只餘下了四姓。玄真道廷聽着倒是有意思,可誰也不知道他們會走到哪一步。
姜夷光面不改色地狡辯:“人的秉性各有不同,如果都肖似父母,那始皇帝的江山豈不是千秋萬代了?”要不是逐漸地掙開了命運線,現在的她可能連拿起七星劍的力氣都沒有。
謝朝雲啞然失笑,她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麽。
沿着山道走了十多分鐘,眼前的霧很大了,不再是那種清透朦胧的山岚,反倒像是滾蕩的黑色煙塵,裹挾着沙土嗚嗚作響,仿佛野獸在咆哮。姜夷光稍微走慢了幾步,視野中一下子失去了謝朝雲的身影。她的心中一緊,腦海中瞬間浮現各種念頭,直到謝朝雲的身形重新出現,她才松了一口氣。
謝朝雲沉着臉道:“前方有兵戈氣息。”煞氣越來越重了,山中的妖物極有可能被塗山猗驅動,要是她的手中沾了人血,那她還能維持多少理智?
“是傅眷他們嗎?”姜夷光忙問道,她顧不得山道上沙土松滑,三步并作兩步追上了謝朝雲,緊張兮兮地詢問。按照系統的描述,這是書中一個關鍵的劇情點,她肯定會碰上傅眷。到時候她會繼續偏離,還是被所謂的命運強行扯回“正軌”?
不遠處。
王玄明踏着鬥罡步,持着法劍将一條長蛇斬成兩截,手中一道符箓飄落,頓時化作了一蓬燃燒的火,将蛇屍燒成了灰燼。他擦了擦額上的汗水,轉頭望着被三個小紙人繞着的傅眷,嚴肅道:“就在附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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