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洞房花燭夜

“夫君。”

這個稱呼在京裏并不常見,京裏的夫人喚自己的丈夫,多是喚“爺”,最多有爵位的人家,叫一句“國公爺、侯爺、伯爺”之流,自然也有些清貴的文人家中,妻子稱呼丈夫的字。可稱呼“夫君”,像是幾百年前才有的事。

不過對于韓烺來說,眼前坐在婚床上的人,比他的客人還金貴些,便是她連名帶姓地叫他,他也就只能聽着,誰叫他堂堂錦衣衛指揮使,在她面前也就算是味藥呢?

“外間可吵着夫人了?”他陪着小心詢問,他的夫人輕輕搖了搖頭,沒說什麽。他也不知接下來如何同“高高在上”的新夫人言語,只好去詢問夏氏姐妹,“方才房外可有什麽異動?”

夏氏姐妹也是搖頭。韓烺對于唐家人的反應松了口氣的同時,又覺得面對這些女眷悶得厲害。想他在外叱咤風雲,還沒誰敢讓他這般好聲好氣地伺候着,便是皇上,還常同他道:“你有什麽話,說便是。”

外間有腳步聲響起,韓烺道“夫人先行歇息,府裏還有些事”,便忙不疊出了門去。

夜風的寒冷讓他倍覺清涼,他大呼了兩口,眼睛向院中掃去,這一掃,卻讓他愣住了,“沒搜到?!”

韓均朝他搖了搖頭,“一個人都沒有,爺。”

難以置信。

這般裏三層外三層地搜羅,旁的人不說,只剛跟他過招的女人,竟也跑了?

“果真每間屋子都仔細搜過了?”

下面的人紛紛點頭,想說他們除了正院的正房沒搜,其他屋子都搜了三遍,而正房是他們爺親自搜的,總不能錯。

這便奇了,守備森嚴的錦衣衛指揮使府邸被人潛了進來不說,還被人逃了去,難不成那賊人會飛?

可就算飛,也沒人瞧見賊人從宅院上空飛過啊!

衆人皆垂了頭,站在門廊下的韓指揮使心裏有說不出的驚疑,他不信,這女子還真能憑空消失了。

率衆退出正院,他親自帶着人又将幾處容易藏人的院落搜查了一遍,甚至還往無問軒殺了一記回馬槍,然而一無所獲。韓烺一萬個不死心,叫了侍衛總管黃諒重新将今晚的巡防和搜索安排了一遍,以免出現漏網之魚,待遣了衆人離去,他才想到今日乃是他的大婚夜,萬萬不能為了個女賊,連自己大婚夜都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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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到正院之時,夏氏姐妹已退了下去,只剩藍姑守在床前。紗帳放了下來,裏間的人似是睡下了,他松了口氣,不然他真不知道怎麽同他這新夫人交談。

床邊的小榻上整齊鋪好了被褥,他暗道彼此心照不宣就好。等新婚三日一過,他便少回正院,待到新夫人病好了,趕緊叩首送走這尊佛,他也就解脫了。

胡思亂想着,藍姑不知何時已退了下去,除了兩只龍鳳喜燭燒得仍旺,再沒有半點燈光。

床帳裏沒什麽聲音,韓烺覺得新夫人定是累壞了,因而也不敢擾她,輕而緩地開始除下外邊的衣裳。

光線有些昏暗。這喜服的系帶,似是女子服侍男子才方便褪下的,韓烺借着昏暗的燈火,脫衣脫得好不窩囊,熱了個滿頭大汗,手下一抖,這衣服突然像金絲繩一般,将他縛了個結實!

這算怎麽回事?!欺負他單身漢!

“......什麽滾犢子玩意!”

韓烺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說完立時心虛了,悄悄回頭去看紗帳。

“夫君。”

韓烺吓了一跳,“把你吵醒了?”

“沒有,”紗帳裏的聲音有些冷清,像窗外傾盡來的初春的月光,韓烺聽來不知為何,煩躁的心緒立時纾解了一半。他剛想說句什麽,卻見紗帳一動,一只素白的手探了出來。

什麽意思?

韓烺愣了一下,随即反應了過來,連忙起了身,“夫人稍等,茶水在外間,我去倒。”

紗帳裏探出的手一頓。

“夫君不必勞動,這喜服難解,我來吧。”

又是一頓,卻是韓烺的腳步。

他驚訝回頭,看了紗帳一眼,燭火中隐約可見裏間坐了個纖瘦弱的身影,在這火光的映襯下,像是一幅蒙在紗中的畫,有一種說不出的動人的美。

他不禁咳了一聲,收回了去倒水的腳步。

韓烺心想,他堂堂朝中大員,不能新夫人吱一聲,就哈巴着腰伺候吧,雖然那驚鴻一瞥,那身影驚為天人......

堅決不能再多想,他不過是給人家沖喜,又不是真的娶了夫人,就算是真的娶了夫人,這樣的“覺悟”發展下去,他豈不是要成了妻奴?

真是要了命!妻奴什麽的,萬萬要不得!他可是八面威風的指揮使,怎麽能被女子唬住?!

這麽想着,他又咳了一聲,挺直了脊背,“多謝夫人。”

側身靠過去,紗帳裏的人另一只手也伸了出來,捏住了被他纏成一個疙瘩的系帶,手指翻飛地解了起來。

那雙手白皙細嫩,手指細長靈巧,輕輕捏着他的衣帶,好似把他整個人都牽住了一樣,韓烺不敢動,沒注意自己的呼吸中帶了些屏氣凝神和小心翼翼,怕驚着什麽。

正此時,有人開了口,“夫君,賊人捉到了麽?”

韓烺思緒一下被拉了回來,剛欲順着那問話回上一句,話到嘴邊忽的一變,“夫人怎知是賊人?”

話問出了口,替他解衣帶的手,頓了一下。韓烺眼角瞥見,不禁皺了眉。

而隔着紗帳,裴真抿了抿嘴。她給韓烺解衣,就是想順勢問一下可有同伴被捉住,不想心急便出了岔子,又被韓烺一下子聽了出來,想來也是她們順當送走了唐沁,放松警惕了。

方才她坐在床上,啞巧和唐沁就在躺在床下。唐沁身上有傷,幾人合力挪動才小心送到床下,當時最怕的便是她突然醒來,若不然,有這滿屋的唐家人在,韓烺是想不到新夫人已經換了人!

好在唐沁沒醒,之後趁着天黑夏南出去引開了人,藍姑和夏西将唐沁帶離了正房,啞巧也跟了過去,她這才一口吊着的氣松了下來。

只是眼下,她太過放松,出了岔子!

腦子轉得飛快,她張口欲圓此話,不想帳外的人先開了口。

“案子審多了,說話不留神,夫人別見怪。”話傳過來,竟是賠禮的語調。

裴真驚住了,眨了眨眼,半晌,嘴角揚起一抹笑——原來她是多想了,韓烺這般護着新夫人,看來她用這層身份作掩護,真的對了!

她說無妨,将手裏的衣帶解開了最後一繞,她聽到韓烺松了口氣道了聲謝輕聲離開了。裴真暗覺好笑,躺下了身來。

韓烺沒揪住她的差錯,她躲過一劫,可韓烺到底有沒有抓到什麽旁的人,也不得而知。

看來明天,“她”是得好起來了,不好起來,怎麽方便行事呢?

帳外小榻上,韓烺也躺了下去。

他這一日,娶了一個妻,喝了一晚酒,捉了一個賊,搜了一座院。可是他娶得是貴客,喝的酒全解了,好不容易遇見個有意思的賊卻在他眼皮子地下跑了,搜了整個宅院,連賊半個影子都沒有。

這算什麽大喜的日子?

韓烺仰在小榻上琢磨着,不能讓那賊就這麽輕易逃了,待他捉到她,非要讓她知道知道她到底惹了誰!

......

室內靜悄悄的,龍鳳喜燭安靜地燃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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