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出身殺手樓
四角胡同不遠的一處無人居住的小宅子裏,有人攥着拳頭要沖出門去,“阿采姐和啞巧到現在都沒出來,定是被韓烺捉了去!錦衣衛十八般刑具,她們兩個哪裏受得了!我得去救她們!”
這是個十四五歲的男孩子,個頭不高,只是渾身的精肉和此刻的急切讓他像個躁動的獵豹,有人試着拉了他一把,沒能拉住。
“未英!”一個上了年紀的人出了聲,“阿采不是以前的阿采了。她改了名字,性子也變了許多,劍術更是突飛猛進,加上啞巧又有易容術傍身,韓烺未必就捉得住她們,你急什麽?”
他說的未英都知道,他知道他的阿采姐突然改名成了裴真,知道她和從前再不一樣了,可這并不能保證她在韓府就絕對安全!
“萬一她被捉住怎麽辦?!我不能把阿采姐扔下!”
衆人自然曉得他和他的阿采姐的情誼非比尋常,可就這麽貿然返回韓府,他們十有八九要露了餡,到時候救那二人不成,他們都要折進去!
錦衣衛指揮使的府邸可不是的土地爺的破廟,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未英,若是阿采和啞巧真的被韓烺所俘,你現下去也晚了,她們二人必然已在被捕時服了毒!不被人探到消息,也不讓自己受罪,這是冷名樓的規矩!”
未英一怔,一陣抽痛從心口傳來。
他知道這是冷名樓的規矩。冷名樓作為江湖上第一殺手幫派,出任務折幾個人再正常不過,終歸前面的人死了,後面還有人頂上,可對他而說,那卻不是幾個數字而已。未采是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人,是他在冷名樓唯一的“親人”,這次任務成了,他和未采便成功脫離了冷名樓,從此不必再以殺人為生,可眼下,未采身陷韓府,生死未蔔。
掌心是指甲嵌進肉裏的疼,未英揚起了頭,“若是采姐死了,我獨活又有何用?!”
言罷,一把拉開了門,夜風把少年人的意氣如同黑色披風一般裹起,衆人一時竟不知如何阻攔,
恰逢此時,有人躍牆而入,是探聽消息的人!
未英猛然停住,“怎麽樣?!阿采姐怎麽樣?!”
那人剛從韓府一路本來,大喘着氣,“韓府側門楊樹上有細劍射出,兩支!”
細劍射在楊樹上,是他們約好的“暫安”的記號;兩支,便是兩人都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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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英懸着的心砰地一下落了地,他吐出一口濁氣,在京城初春的夜晚,眼前白茫茫一片。
至少這一夜,平安了。
......
潛回正院,夏西一閃身躍進了和夏南同住的廂房,房裏坐着兩個一模一樣的人。
夏西恍惚了一下,有一人站了起來,“姐,能認出來我麽?”
夏西又将兩人看了一遍,搖了搖頭,若不是那姑娘是個啞巴,她都不敢相信眼下喊她姐的人才是夏南。這般高超的易容術,江湖上也不多見了。
她側過身把弓弩遞給了穿着打扮同夏南一模一樣的啞巧,“啞巧姑娘,按照裴真姑娘的吩咐,信兒已經發出了。”
啞巧朝她笑着點頭,嘴角似有梨渦若隐若現,她不禁又是一怔,連這個都能裝扮出來麽?只怕韓家的人把眼看瞎都認不出來......
夏西簡單同夏南交代了兩句,讓她二人歇下,又去到了隔壁,藍姑的屋子。燈未滅,藍姑坐在燈下縫補一件黑衣,夏西知道這是那叫裴真的姑娘原本身上穿着的那一件。
藍姑招她近前坐下,“看出來是什麽人了嗎?”
夏西皺了皺眉,“以弩箭傳遞消息的幫派不少,不過那啞巧給我的弩箭小巧有力,發出無聲無息,這樣的制式,怕是冷名樓。”
“冷名樓......”藍姑嘆了口氣,若有所思,“那不好,大哥同那冷名樓主委實不對付。”
藍姑是唐東風的義妹,自然稱其兄長,夏西不敢,只道先生,“先生定也想不到,此番救了姑娘的,就是冷名樓的人。”
藍姑看着手下黑衣不免嘆了口氣,針線下行,繼續縫補起來,“只要她能把姑娘治好,冷名樓又有何妨?就怕她居心叵測,害了姑娘,再害了韓家!”
夏西眉頭越皺越緊,“藍姑要告訴韓指揮?”
藍姑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既是應了她,怎麽好說出去?沒得壞了唐家名聲。”
夏西松了口氣,江湖上名聲最重,她夏西萬不想做個被人恥笑的小人,可裴真是冷名樓的人,她們既然知道了,怎麽能放心?心裏存了疑,往後自然是要出罅隙的。
“藍姑,明日直接問她便是!”
藍姑一怔,擡起頭來,“好!”
......
遠處有兩聲雞鳴,越過重重院牆,穿過雕花門窗,沒入紗帳之中。裴真睜開眼睛,天還沒亮。
小榻上的人還睡着,她聽得見他綿長的呼吸。昨晚有人來回了一次話,他出去又回來,她沒敢出聲,不曉得是不是他派去搜羅的人有了消息。
昨日夜探韓府,她為主,未英在旁放風,衆人在外圍協助。待她順利進到無問軒的書房裏,便按計劃讓未英往正院原本安置書房的地方搜尋,不想她被捉了個正着,未英也沒了音訊。
她現下在韓府不出,只能讓夏西替她傳信,可外邊的消息傳不進來,她若是想知道什麽,眼下最便捷的法子便是......
小榻上的人翻了個身,發出窸窸窣窣想響聲。
裴真往小榻的方向瞧了一眼,屋裏昏暗暗的,天亮了,喜燭順順當當燃盡,最後的火光一晃,湮滅在了紅亮的蠟滴之中。小榻上的人翻了個身又開始睡了,裴真不禁想到她聽說的傳言。
這位韓指揮使自打去歲九月上任,新官的這把火一直燒到今歲二月都沒停,她還以為他多麽兢兢業人,沒想到也是個天快亮了還翻身睡懶覺的人。
裴真并沒覺得是她一貫醒得太早,坐起了身來,開始穿衣裳。藍姑早已将今日她要穿的衣裳準備好了放在床頭,幸慶她同唐沁身形相仿,若說哪裏有些差別,便是唐沁太過瘦弱,而她這身體要緊實得多。
剛把小襖扯過來穿上,小榻便發出吱呀一聲細響。裴真不緊不慢地把帶子系好,緩聲問:“夫君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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