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不夠信任

? 翌日,早間有些陰,雨珠壓在屋檐上似滴未滴,裴真看了一眼京城入春的貴雨,算了算時日,她來韓府也有些日子了。韓烺對她的信任與日俱增,這比她想象的還要順利許多,既然如此,有些事少不得提上日程。

目光從提筆寫字的韓烺身上掃過,她放下劍譜走了過去。

她一過去,韓烺便擡起頭朝她含笑招呼,“夫人快看,這兩個字可還成?”

裴真上前一看,灑金紅紙上,韓烺筆尖落了兩個字——唐沁。

裴真錯愕了一下,才道:“夫君寫得極好。”韓烺走筆淩厲,字如其人,或許這二字與他不同尋常,橫豎之中有着說不出的柔和。

裴真将字又看了一遍,眼見瞥見韓烺眉眼間的笑意,沉了沉心,道:“夫君能執筆寫畫,真是好,可惜我自受了傷提筆不穩,這些字看得卻寫不得了。”

這話把韓烺說得一愣,裴真微垂了頭,只去看字不看旁處,眼見掃見韓烺将手伸到了自己手邊,她反手握住了他,“夫君,不若夫君在無問軒理事,我在旁習字可好?從頭練一練。”

沒有任何的猶豫,她聽見韓烺笑着道:“那自然好。”

這般順遂麽?裴真反而心中存疑了。

當日下晌,她便自正門大大方方地進到了無問軒中。無問軒一如從前,只不過韓烺派人另給她添了一套習字的桌椅。裴真雖不似唐沁一般身受重傷,可她卻從未寫過字,只會識不會寫,現下拿起筆來,正是從一橫一豎開始。

然而她來此間,習字不過借口。她趁着習字休歇的間隙,起了身在韓烺眼皮子底下翻閱書架上的書本紙張邸抄,從門前一直翻閱到韓烺身後。韓烺絲毫不在意,見她過來只回頭笑笑,問她可是累了,若是累了,他陪她出去走走。

她說不用,最後不死心地連他書桌上的紙張信箋也看了好幾眼,她怕再看便露了餡,收回了目光老老實實地習字。

韓烺來牽她的手出去走走的時候,她甚至真的寫入了神,因為她知道,韓烺的無問軒書房裏,完全沒有她想要找的東西,她只有老實習字了。

這樣的結果讓她不免失落,眼尖的小豆子瞧了出來,湊過來問她可是哪裏不自在了。

裴真心想,你小豆子防範謹慎,我此番二探無問軒一無所獲,少不得要闖一闖你的錦衣衛了!錦衣衛是你精心編排的鐵桶一般的衙門,要有去有回談何容易?這等硬仗在前,又怎麽自在得起來?

她道沒什麽,看着他勾了勾嘴角,“夫君過兩日要回錦衣衛當差了吧?聽韓均說,夫君忙碌起來,兩三宿不回家也是有的,不知到時能不能去錦衣衛瞧一瞧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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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得賢惠,這賢惠話裏的冷箭,恐怕只有她自己才曉得。

不知是本能感受到了那冷箭的殺氣,還是什麽旁的,裴真看着韓烺,瞧見他詫異地看過來,“不能夠!夫人,我定每日回家!”

裴真壓了一下胸口湧動地濁氣,逼得自己更加賢惠,“夫君忙正事要緊,我去錦衣衛看夫君也是一樣的。”

“怎麽能讓夫人勞動?我根本沒韓均說的這麽忙!”韓烺趕忙否認,一邊為着他的夫人竟有此等心意,心下軟成一灘,另一邊腦中閃過了韓均。

這回說什麽都得撕了那張臭嘴!

撕了臭嘴是其次的,韓烺唯恐他的夫人為他擔一點驚受一點怕,連忙細細同他的夫人分辨錦衣衛根本沒這麽多事,是他從前府裏沒有夫人在,宿在哪處都一樣的緣故。

裴真被他的溫言解釋說得像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心裏的不自在沒能緩解半分,反而更上一層。

小豆子半句不提她去錦衣衛的事,到底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呢?若是無意倒也罷了,若是有意,是不是他還是對自己不夠信任?

看來她在韓烺面前,工夫還差些!

只是手也給他摸了,娘也陪他見了,再親近也不當了,何況小豆子還同她分床睡呢!除此之外還有什麽?裴真不禁暗自皺眉,不想有人過來傳話,說是歸寧侯府派人來了。

歸寧侯府的人韓烺當然不會見,韓府的下人直接就把話傳了來。

“爺,夫人,侯府來的人說,過兩日是老太君壽辰,老太君年紀大了,不敢驚動,只辦了家宴,請爺和夫人屆時過去呢!”

傳話的人小心觑着他們家爺,裴真也看了韓烺一眼,他沒胳膊一甩讓人滾出去,只是皺了皺眉,猶疑了一下。

這一下的猶疑,卻讓裴真眼前一亮,她笑眯了眼睛,溫言道:“老太君的壽辰,總還是該去的。”

是該去的,便是裴真不說,韓烺也該去。

老太君不似他爹和那群本家親戚,那可是将韓烺從鬼門關拉回來的人。若不怎麽叫“小豆子”呢?

韓烺三歲中了天花,燒得人事不省,連大夫都不敢接手,眼看着孩子要完了,方氏抱着他直掉淚,是老太君把他接到了自己的住處,說起個賤名就能活命了,想着既然是痘,便要以豆制痘,就叫小豆子,還讓全家上下都來喊這個名字。

也不知是哪裏來的效用,還是真真吓跑了天花,第二日小豆子就退了燒,慢慢好了起來,在老太君房裏養了些日子,比沒病時還精神百倍!

這麽多年,即便是韓烺離家出走,同他爹相見不認,到了老太君臉前,總是少不得規規矩矩聽她老人家喊一聲“小豆子”的!

家有老人,是福氣!

韓烺點點頭,按住了她的手,“夫人說的極是。”

......

一場雨落下,有那急着等着穿新衣的人,便把小襖徹底除了去,穿了新作的夾衣,行動自然,瞧着也苗條。

梅花胡同,史氏換上她那桃紅色繡柳葉的夾衣,配了條碧色馬面裙,挺着身子這麽一站,一旁的丫鬟連忙湊上來,“大奶奶哪裏像膝下有兒有女的人,同剛及笄的姑娘家真真一樣!”

丫鬟嘴甜,史氏雖然啐她偷了蜜吃,卻仍是笑得開懷,櫻桃小嘴這麽一揚,活像壓扁了的櫻桃。她吃了一口茶水,問起丫鬟來,“侯府怎麽說的,果真只辦家宴了事?”

丫鬟說是,“咱們太太和三太太又去問了,侯爺沒見,還是原來的說辭,說老人家年紀大,不興大操大辦的。”

侯府沒有女當家人,大操大辦就要請了本家的大太太、三太太幫忙,不用大操大辦便用不着請這兩人,兩人自然也沒了油水。

史氏瞥了瞥嘴,“平日裏孝順得緊,到了壽辰反而舍不得出錢!還不是要給他兒子留着!”史氏沒指名沒道姓地說了兩句,越說氣越不順,嘲諷道,“沒見過哪個當爹的這麽窩囊性兒,縱着兒子騎自己頭上,若是咱家大爺敢,公爹還不撕了他?!”

她說到自家丈夫,想起他跑前跑後為侯府辦事,到頭來也不過比管事體面些,和人家忤逆上天的兒子,一點都不能比,更是恨聲一哼,“這又娶了媳婦了,待到那唐氏生了兒子,豈不是更沒咱們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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