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所謂親人
? 往事再令人咋舌也只是往事,看着座上衣衫華貴的韓烺和裴真,汪氏沒再似當年一般,心中泛起一片憐憫的波瀾。
韓烺一個小輩,當着他們這些長輩的面坐在上首,偏衆人早已習以為常,因為什麽?
因為他是這歸寧侯府的世子,是主家。
可若論起歸寧侯府,大房才該是繼承的那一房,韓瑞憑着軍功占了爵位,可韓烺這個自離家出走後,便不把韓瑞再當做爹的人,又憑什麽繼承這爵位呢?
以前韓烺不娶妻,不回來,甚至有意過繼,她覺得這兜兜轉轉,有些事早晚要歸位,可如今他娶了妻,頻頻返回侯府,還同那唐氏琴瑟和鳴,過繼之事不再提,那些本該歸位的,還回得來嗎?
她沒有旁的法子,只有在後宅裏動手腳。
韓瑞是個癡瘋子,徐姚氏在的時候他時時念着,不顧家中妻兒,後來方氏死了,徐姚氏也死了,他沒了牽絆與阻攔,更是徹底瘋了一樣,去徐姚氏的衣冠冢下日日守着。
韓烺這麽早慧的孩子,有什麽不知道的?
可是韓瑞除了心裏守着那個人,言行再沒有半點逾越招惹是非,方氏死後他更是辛苦拉扯韓烺許多年,比起對韓瑞的怨恨不得,“私情”這兩個字就像是罩在韓烺頭上的天羅地網,讓他童年無處遁形,反而變得扭曲猙獰。
汪氏瞧着座上的滿臉陰沉的韓烺,心中越發放松,雖她不曉得韓烺這樣的性子,如何就同唐氏生出幾分情誼,可面對那六子和紫簪的私情,他必然不會輕輕放過。
她早早讓史氏在此埋下火藥,為的就是此時,精确無誤地引爆了韓烺心中的這團大火!
人只要一動怒,就難能再理智地看待事情了。
汪氏自得意滿,眼看着下邊的人将六子和紫簪扭了上來,只等着韓烺發作。
裴真哪裏曉得這其中緣由?她同韓烺相處這些日子,除了覺得他對人對事态度變化太快,便是嫌他很有些粘人,現下瞧着出了此事,整個花廳因為他黑雲壓頂,心裏疑惑多了起來。
六子和紫簪被扭上來的時候,已經吓得渾身發抖,六子臉色煞白,紫簪腿軟的站不住,癱在地上。
廳裏沒人說話,衆人的目光在兩人和韓烺之間游走,韓均出了聲,“你二人自己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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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子頭磕得砰砰響,他也知道是自己誤了事,現下連累了紫簪,說不定兩人都要被打死。
“三爺!三爺!是小人的錯,要罰就罰小人,和紫簪無關呀!”
他這麽把罪責一攬,到讓人意外地瞧了他一眼。紫簪癱軟在地,人還沒如何,神魂已經出了竅,只她聽了這話,像是被人一下拉回了魂一般,愣愣地看向六子,忽地也哭了起來,“六哥,是我害了你!我若不給你送茶水,哪裏會出了事!是我害了你!”
說着朝上面叩起頭來,“三爺,夫人,是我該死,打我殺我吧!”
紫簪哭得凄厲,一聲聲打殺的話,将六子眼眶的熱淚也催了下來。他一邊扯着紫簪往後,說同你無關,一邊跪着兩步上前,将頭磕得砰砰響,“三爺打我殺我,和紫簪無關!”
兩人拉扯糾纏同時攬罪,如是放在旁人家中,或許引得人唏噓,可韓家花廳裏,氣氛壓抑得如同黑雲壓頂。
汪氏淡然自若,眼角瞥了瞥那對奴才婢子,又轉過去掃了一下上首的韓烺,但見韓烺臉色似乎更沉,手下攥着的圈椅扶手幾欲碎裂,心道這兩人果然不負她所望,越是這樣相互攬罪,最後越是要共赴黃泉!
這可是韓家,坐在上首判定二人生死過錯的,可是韓烺!
汪氏如何作想,裴真不知道,她只感受到了廳內無邊的壓抑,再見韓烺額角青筋跳了兩下,絲絲心疼蔓延開來。
梅花胡同的韓家人,這是故意在戳他的痛處吧!戳那些別人都不知道,唯獨他們知道的韓烺的弱點!
所謂親人,能觸到人內心最柔軟的地方,也能準确地一刀刺入,讓人不及反抗,甚至就此丢命。
裴真暗自搖頭,看向韓烺的目光說不出的憐惜。
她忽略韓烺身上散發出的冰冷陰沉的氣勢,輕聲喊了一句,“夫君。”
夫君。
喊聲讓韓烺手下一緊,紫檀雕花的扶手瞬間裂開一條長縫,他有幾息不明的沉默,沉默得裴真眼皮跳了一下,他才慢慢側過臉頭來,“夫人?”
聲音沒有平時的半分暖意,冷冷的,裴真不知此事到底勾起了他那段過往,想必不會是什麽輕輕揭過之事,想起落齋方氏奇怪的排位,和韓家衆人的古怪态度,她也有些拿不準韓烺的态度。
只是她自不會退縮,她沉了口氣,遞去一個安慰的眼神,輕聲道,“繼續查問此案,才是要緊。”
她的聲音不大,出她之口入韓烺之耳,加之六子和紫簪哭喊,汪氏皺了眉,什麽都沒聽見。
她沒聽見,卻見韓烺仍舊抿着嘴沉默着,她緊緊盯住,卻發現他目光一直落在唐氏臉上,半晌,臉色似有緩和,忽的轉過了頭來。
汪氏心頭一跳,心下不安起來,只聽他開了口。
“你二人所做之事,可有旁人指使、引誘?”
他聲音好似冰刀,陰沉沙啞,可好歹問出了口。
六子和紫簪本已有了死心,眼下聽見這麽一問,趕忙搖頭否認,“三爺明察,奴才、奴婢不敢!”
兩人都道不敢,沒有人指使,也沒有人引誘。
三嬸蔣氏不信,哼聲道,“沒人指使,就是你二人的罪!且你二人私相授受,不必争了,都得重重發落!”
蔣氏當然想讓兩人招出指使,就算沒有随便咬一個也行,只要不是他們家的人!
史氏一下就聽出了她的意思,也不甘示弱,“快快說來!興許三爺還能看在你二人情深義重的份上,饒你們一命!”
這話綿裏藏針,就算二人招了什麽,韓烺要饒恕,只怕看在“情深義重”的份上,是要從重處罰的。
然而六子和紫簪根本沒人指使,頭磕得出了血,還是不知道。不知道,那罪責就還在兩人身上,說白了,是那私情惹了禍!
韓烺額角青筋騰騰跳,裴真看在眼裏,心道不好,韓烺若是突然發怒處罰了這兩人,這事可就不好查了,到底有沒有人故意設計陷害唐沁,也不得而知。而韓烺,也落進了設計之人設計的陷阱中!
她欲開口往下問,不想韓烺在她之前,突然出了聲,“往日替換看門之人是誰,緣何今日不在?”
話一出,廳裏氣氛陡然一變,所有人意外地看了過來,裴真暗暗松了口氣,而汪氏和史氏,同時覺得頭皮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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