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莫芩剛走進酒吧,就看到江越一個人坐在吧臺邊面不改色地灌下一杯酒,她走過去拍了一下江越的肩膀:「嘿,你不是去搞同性戀了嗎?」

附近的客人聽到這一句,都不禁往兩人的方向投來好奇的目光。

江越哭笑不得地看著莫芩:「別開我玩笑了。」

莫芩跟調酒師點了酒,這才扭過頭仔細地打量著江越:「我開玩笑沒關系,你看起來很認真才要命。」

「說什麽呢。」江越漫不經心地彈了彈煙灰。

莫芩誇張地攤手:「因為你這模樣,就像在額頭刻著﹃我失戀了﹄四個字嘛。」

江越張了張口,卻終究什麽都沒說,又喝了一口酒。

莫芩幹脆一拍吧臺,要了一打啤酒,全往江越面前堆:「你搞錯了,失戀需要的是酒不是炮灰,我走啦。」

江越一把拉住她的手:「別走,陪我喝兩杯吧。」

莫芩這才滿意地坐了回去,又重新盯著江越的臉看:「這才一天的時間,你怎麽就陷進去了,笨蛋?」

「因為有個笨蛋,今天很威風地英雄救美了一回。」

莫芩聽不懂了,卻還是能看出江越的難受,她不禁嘆了口氣,也不再調侃江越,只是道:「你果然還是去搞同性戀了,搞同性戀沒前途啊兄弟!不過……你現在真是比我見過的都要認真得多,看起來帥呆了。」

江越無奈一笑:「認真有什麽用?他們太相愛了,我完全沒有贏的信心,只好提前認輸。」

「不努力看看怎麽知道,不努力對不起你難得的認真啊。」

江越只是搖頭,好久才道:「人死了,用死亡在他心上留下最深的一道痕跡,我還能怎麽樣?」

莫芩聽江越說過淩響的事,從這話裏也能大概猜出端倪,不禁嘆了口氣:「這倒真的挺麻煩。不過反過來想一想,他都已經死了,就再也沒了機會,可你還有。」

江越手上微頓,似乎被什麽觸動了,半晌卻還是苦笑著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兩人在酒吧裏泡了一晚,醉醺醺地回到家已經是第二天中午,江越胡亂吃了飯就往床上倒,一覺醒來天又黑了,鬧锺上正顯示著淩晨兩點。

「這種作息真要命啊……」酒意已經消散得差不多了,頭卻還是昏昏沈沈的,江越自言自語地念叨著走進浴室,用熱水把殘餘的醉意洗個幹淨。

等做完一切,坐到計算機前開機登入《無盡Online》,已經快三點了。

江越漫無目的地在游戲裏閑逛,随手拉出好友列表,卻發現「月神之響」四字前的燈居然亮著。

看著這個名字,江越的心情頓時就複雜了。

當初買這個游戲賬號時,他是萬萬沒想過之後會遇上這種……比八點檔還狗血的事情。可事實上,他不但遇上了,還摻和進去了,甚至最後還愛上了主角!

要真論起「愛上」,他又覺得自己尚未到這個地步。最多也就是動心,這是還有抽身放手的餘地的,他甚至還做好了這樣的打算。

可真要抽身放手,他卻又舍不得。不說別的,光是這個時間看到淩響還在在線,他就已經飛快地打開了私聊窗口,迅速地輸入一行字:「怎麽還不睡?」但手指停在了Enter鍵上,他又猶豫著按不下去。

這不是決定好要放手嗎?

煩躁地收了手,江越幹脆抽起煙來,吞雲吐霧間雙眼死死地盯著「月神之響」名字前的燈,好像那燈被他盯久了會滅掉一樣。

當然這只是空想,煙都要燃盡了,淩響始終沒有下線,江越嘆了口氣,又一次敗給自己,抓起鼠标點了發送。

然而消息送出好一會,都沒收到對方的回複。

江越心中一顫,忍不住又問:「喂喂,人呢?」

還是沒有回複,江越更頭痛了,已經顧不上理會自己那複雜的心情,只是快速地敲打著鍵盤:「你又怎麽了,說話!」

淩響依舊沒有回複,江越一手抓過手機撥了淩響的電話,電話倒是打得通,可就是無人接聽。

江越更慌了。在他看來,淩響是有前科的,搞不好随便一個什麽突如其來的刺激就又自殺去了。雖然說自己拿删賬號來要挾,淩響是有所顧慮,但說實話一個人真的心灰意冷了要死,誰還會管死了之後世界怎麽樣。

用力地抓了抓頭發,江越看著屏幕,最後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跑到倉庫翻出來一件物品,是個追魂燈。這物品可以在三分锺內追蹤任何一個在線玩家的實時坐标,堪稱殺人尋仇的利器。

江越飛快地操作起來,屏幕上便顯示出月神之響的所在坐标。這不看還好,一看江越就更納悶了。

因為月神之響的坐标居然一直在變化,這證明淩響不但在計算機前,他還操作著月神之響到處跑呢!

「我知道你在,你倒是說話呀。」江越郁結,幹脆又發去一條訊息。

只是這訊息依舊沒有響應,江越想了一下,馬上就循著坐标找了過去。

淩響這時也是苦不堪言,他是看得見屏幕右下角一直提示著有私聊消息,但他實在騰不出手來。他不斷地操控著月神之響在月光森林中穿梭,卻已經有點累了。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放松,身後還追著三個同級角色,雖然一對一他絕對有贏的信心,但在對方有牧師的情況下一對三,就實在沒辦法樂觀起來。

又是「叮」的一聲,私聊訊息提示,淩響更加煩躁了,他不知道是誰在找他,得不到響應還一直給他發消息的,不外乎兩個人:葉庭書和……江越。

想到江越,淩響的手抖了一下,游戲中的法師同時一頓,被對方箭手射了個正中,生命值又下了一截,淩響不敢停下來用回複藥劑,只能打起精神繼續往前跑。

能進城,跑到複活點,那是最好的安全區。但是他想得出來,對方自然也猜得出他的意圖,刻意将他引離主城,淩響雖然心裏焦急,卻也毫無辦法。

手因為長時間的操作酸痛不已,之後又慢慢地變得麻木。要堅持不住了,淩響想。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屏幕上追在身後的箭手腳步分明地一緩,淩響趁機操控著月神之響拉開距離,然後就看到當前頻道上冒出兩個字。

【當前】七滅七生:消息。

緊接著,一個屬於黑暗術士的單體攻擊法術正正轟在另一個劍士職業的追兵身上,那人也是動作一頓,餘下的牧師也不得不停下來給隊友進行治療。

淩響又拉開一點距離,這才迅速點開私聊消息,前面是江越慣用的一連串的追問,最後一條,卻赫然寫著:「組隊,進副本。」

淩響只愣了一下,就馬上反應過來了。一邊向七滅七生發出組隊邀請,一邊朝那被七滅七生拖住了腳步的對手丢過去一個群體攻擊,這才鼠标一甩,向著另一個方向跑過去。

在《無盡Online》中,除了複活點,任何地方都是可以PK的,所以淩響要躲過三人的追殺,就只能逃回城裏。

但江越的話提醒了他一點,那就是副本地圖是針對每一個隊伍獨立創建的。即使是同一個副本,所有一切看起來都一模一樣,也不存在兩個隊伍在同一個副本地圖上的事。也就是說他逃進副本裏,沒有跟他組隊并且在同一屏幕範圍內的人,是沒辦法跟進去的。

因為那三人刻意追趕,他們離主城已經有一點距離了,但離處在月光森林深處的一個低級副本卻是相當地近。既然有了明确目标,淩響自然不會猶豫,只是對方三人看到他變換方向,大概也想到他的目的,當下放棄跟七滅七生的纏鬥,又追了過來。

這一次以二對三,形勢就完全不同了,淩響這邊兩個角色的輸出能力都很強,操作也不差,對方三人雖然也不遜色,卻已經占不到多少優勢了。只是對方有牧師,又被重點保護著,一時間雙方便陷入了膠著狀态。

淩響下意識地把目光轉向了好友列表的圖示,好像多看幾眼就會收到江越發來的私聊訊息,但那圖标一直沒有閃動,倒是當前頻道上又出現了兩個字。

【當前】七滅七生:電話。

沒等他反應過來,放在旁邊的手機就幾乎在同一時間響了,淩響忍不住罵了一聲:「靠!」

這狀态下,這人居然還能抽空給他打電話!

就在淩響遲疑著不敢抽手接電話之際,江越又在當前頻道上發話:「趕緊。」

淩響咬了咬牙,左手拿起手機接了,右手更加努力地狂敲鍵盤,然而躲避是沒問題的,對那三人的攻擊卻終究是停了下來。

「你不會是……連手機用的耳機都沒有吧?」江越彷佛能通過屏幕上的法師看到淩響的情況,在電話裏帶著一分調侃地道。

淩響手上又是一滞,最後幹脆丢開鼠标不再管游戲裏的角色,專心地去翻耳機。

江越很無奈:「喂喂,你倒是動呀,我不是牧師,可不會給你加血。」

淩響這時也把壓在抽屜最下面的耳機翻出來接上了,這才重新握住鼠标按著鍵盤:「我相信你的技術。」

「……」江越對此信任回以一陣沈默,好半晌才突然道,「退一步再放技能。」

淩響一時沒回過神,下意識就照著做,操控著月神之響退了一步,重新施放技能,箭手的箭直插在他腳尖前,系統判定傷害無效。

淩響還在感嘆著,江越又說了一句:「七點锺方向,跑!」

話音剛落,淩響的技能吟唱也正好結束,淩響操控著月神之響就往七點锺方向跑過去,一個攻擊落在他身側,依舊傷害無效,他卻已經拉開了跟三人的距離。

「繼續跑,別管我。」江越繼續指揮著,淩響從屏幕上只能看到七滅七生迂回地帶著那三人跟在自己身後,但剛才被自己拉開的距離卻始終保持著,甚至有越拉越大的趨勢。

到這地步,淩響也不得不承認,江越确實很厲害,這種厲害不單單是操作上,更是意識上。

「朝我現在站的地方放個瞬發技能,繼續跑。」

淩響照做不誤,技能砸下去時,七滅七生剛好往前一步,劍士為了攻擊也跟前一步,捱了個正著。

淩響再不遲疑,操控著月神之響飛快地往月光森林的副本入口奔去,跟入口處的NPC對話,開始創建副本地圖。

創建副本地圖是需要時間的,同時也是給玩家隊伍一個緩沖期,在《無盡Online》的設定中,若是隊員無法在副本創建成功後三十秒內進入副本,是會自動離隊的。

但這時七滅七生離得還有點遠,淩響甚至無法從自己的計算機上看到他的身影,看著屏幕上副本創建成功的時間倒數,他忍不住提醒江越:「快來,倒數了。」

江越似乎笑了:「就來。」

似乎被那語氣中的淡然感染,淩響覺得自己因為緊張而加速的心跳也慢了下來,直到屏幕上的倒數歸零,屏幕一黑,他才「啊」地一聲叫了出來。

「嗯?」江越好整以暇地問了一聲。

淩響沒有響應,屏幕上已經重新顯示出游戲場景,月神之響正站在副本地圖的入口處,而他身邊,是一身暗紫色法袍的黑暗術士。

緩緩地籲出口氣,淩響道:「沒什麽。」

江越也沒有再問,兩人微妙地都保持了沈默,過了好一會,江越才突然開口:「我說,你怎麽惹到那三個人了?」

「順手搶了野外Boss。」

江越無語了,半晌才長嘆一聲:「我說呢,怪不得大半夜的還追著你跑,追不上還在世界上喊。」

淩響自然也看到了追殺自己的三人在世界頻道上的叫嚣,但他從來不在意這種東西,只是回道:「野外Boss本來就是放出來讓人搶的,搶不到是他們太弱。」

「人家是大公會的,你就不怕鬧起來,被他們公會追殺?」江越忍不住唠叨了一句,只是居然能從淩響那淡得幾乎不帶起伏的語氣中聽出一絲嚣張,他都覺得自己入魔了。

「那又怎麽樣?」

「雙拳難敵四手,真的追殺起來,搞不好我們這兩個角色都會被殺到一級,變成廢號啦。」

《無盡Online》裏死亡會掉等級,被多殺幾次,變回一級新人是完全有可能的事。

淩響沈默了。他沒有再回話,像是這一刻才想到這種種的嚴重性。

江越在另一頭卻幹脆放開了鼠标鍵盤,整個人靠在椅背上,點起了煙。

屏幕中身穿暗紫色法袍的黑暗術士與身穿銀色法袍的法師背對而立,明明看起來不過一指寬的距離,卻讓人覺得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再靠近一步。

江越收回了目光。抖了抖長長的煙灰,他問:「怎麽樣,現在就下線去睡?還是把這副本通一下?」

電話那邊安靜得像是沒有人在,過了好一會,才聽到淩響說:「随便打一下,然後去PK。」

又是PK。

江越苦笑,他知道淩響找自己PK的目的,卻又無法拒絕,最後只能若無其事地說:「好。」一邊就操控著七滅七生往前沖了過去。

月光森林這副本是個新手副本,裏面等級最高的Boss也不過是固定的二十級,對於法系兩大主流攻擊職業來說,根本連阻力都算不上,兩人一前一後毫無節制地施放攻擊技能一路轟炸過去,從開始到打倒Boss出副本,才用了十分锺不到。

一出副本,淩響就迫不及待地解散了隊伍,同時向江越發送了一個比試申請:「老規矩?」

「老規矩吧老規矩。」江越也不廢話,接受了申請,一刻不停地主動發起攻擊。

他太需要一個途徑來處理自己無處宣洩的感情。淩響的急切、淩響的理所當然,都讓他煩躁不已,即使手中的煙也無法讓他平靜下來。

他從來沒有比這一刻更清楚地體會到自己對於這個人來說是怎麽樣的存在。

他不過是「七滅七生」的擁有者。就跟副本裏的Boss一樣,哪怕失敗了也不要緊,要付出的代價很小,等副本重置了,還可以重頭再來一遍,而只要攻陷了,就能獲得獎勵,就能取回戀人遺物一般的游戲賬號。

當初自己多管閑事留下賬號時就如同給自己設了一個無法解開的局,他一步步算計,以為自己能解開,卻沒想到一腳踩進去就被困在了局中。

江越從來沒有這麽後悔過,如果不是當初一時心軟,定下了這樣的規矩,他們之間是不是會有所不同?

這樣想著,卻越發清晰地明白到這是唯一的路也是唯一的結果,而正因為越明白,心中的郁結就越深。

屏幕中銀色法袍的法師也已經祭起了攻擊,進退攻防,一絲不茍,認真得讓江越難受。

於是他再沒有手下留情,手指靈活地在鍵盤上敲擊著,鼠标每一次點下去都精确無比,象征月神之響生命的血條一點點地少下去,最終屏幕一亮,中央打出了「WIN」的字樣,江越長長地吐出口氣,放開了手。

Boss擊退了闖關者,又有什麽用呢?再難的副本,也總有一天會被玩家攻陷的,然後副本會重置,Boss還會守在那兒,玩家卻已經向著下一個副本推進,或者下線離開。

真是令人傷心又無望的前景啊,還是放棄比較好吧。

江越這麽想著,就看到世界頻道上開始頻繁地刷新出一段話。

【世界】月神之響:十萬一個無限收聖靈結晶碎片,賣的直接郵寄,付費取件。

聖靈結晶碎片是一個練級地圖野怪的掉落物,每一百個可以合成一個聖靈結晶,找特定NPC可以對武器進行附魔,使角色本身攻擊在兩小時內附加上光系屬性,以增加對暗系屬性敵人的傷害強度。

這種碎片掉落機率不算高,但因為最終只能生效兩小時,所以單價并不高。可單價再低,一百個也得一千萬游戲幣,換算下來相當於一般上班族小半個月月薪。

江越看著淩響這麽一喊,只覺得自己不但心裏難受,連牙都痛了:「一千萬游戲幣啊……」

「我有錢。」電話裏傳來淩響的聲音,平淡得聽不出波瀾。

「就算有錢,也可以存起來,以備不時之需。這樣花在游戲上,不值得吧。」

「也沒多少。」

江越納悶了,淩響這種……赤裸裸的暴發戶氣場他已經不是第一次遇到了,這時又一次聽他這麽說,江越終於忍不住說:「你不是說自己是無業游民嗎?就算父母給你留下來的家産豐厚,也不能随便揮霍啊。萬一哪一天用光了呢?」

淩響沈默了,就在江越以為他被自己說動的時候,才突然聽到他說:「不怕的。」

至於為什麽不會,淩響卻沒有再說了,這種明顯的防範讓江越覺得有些尴尬,他清了清嗓子:「現在收到多少個碎片了?」

淩響似乎也不在意他轉話題,随口應道:「只有一個。」

「大半夜收東西,誰理你啊,幹脆自己去刷吧。」

淩響猶豫了一下。

江越馬上又接上一句:「反正我無聊,幫你一起刷好了。」說著就發出一個組隊邀請。

淩響又猶豫了一會,才接受了。

兩人帶上回複藥物就往目的地進發,這地圖上的野怪等級不高,對於兩人來說,在這練等已經不會得到經驗,但一個攻擊砸下去卻又不足以秒殺野怪,像這種長時間打怪農材料的活,實在有點煩人。

打了一會,江越就能聽到電話那邊傳來淩響打哈欠的聲音,心裏一軟,他開口:「去睡吧,明天再打。」

「不要。」淩響很堅決。

江越也早有預料,并不意外,轉口又問:「為什麽要收集這碎片?」

「為了贏你。」

江越無語了,半晌才哈哈地擠出一聲假笑。

「笑得真難聽。」淩響的心情卻像是不錯,随口擠兌了他一下。

「那你笑一個我聽聽?」

「本大爺不是賣笑的。」

「那我再給大爺您笑一個聽聽?」

「不稀罕。」

「五個碎片稀罕嗎?稀罕就來笑一個。」

「……」

兩個人就這麽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到後來農得麻木了,話也漸少了,卻誰都沒有挂掉電話,只偶爾問一句對方成果,便又繼續沈默下去。

直到江越意識到淩響已經很久沒說話時,他才發現屏幕中的法師也已經停下了攻擊動作││那邊的人已經睡著了。

鼾聲很輕,若不是因為靠得近,幾乎就聽不清了。江越想象了一下淩響睡覺的模樣,忍不住勾起一抹微笑。

還差十五個碎片就夠了,那就集夠了再說吧。

江越沒有挂掉電話,只是繼續重複著打怪的動作,他的運氣不錯,很快就又收集到十五個碎片。

看著依舊站在旁邊的法師,聽著耳邊輕不可聞的鼾聲,江越遲疑了一下,便又重新埋進野怪堆裏。

淩響是被黎明的寒意驚醒的。

坐起來時,才發現當作枕頭的手臂已經被壓得發麻,耳機還戴著,因為長時間一直壓著,連耳朵都覺得有些發痛,而手機上的顯示居然還保持著通話中。淩響茫然地看著手機,好一會,才轉過頭去看計算機屏幕。

屏幕上依舊是他睡前所記得的最後一個畫面,銀袍法師站在中央,暗紫法袍的黑暗術士始終不離左右,一下接一下地施放著攻擊技能,還不時回身将靠近法師的野怪帶開。

淩響突然有點慌了,捉住了鼠标又遲遲不敢點下去。

「喂?」

就在這個時候,電話裏突然傳來一聲低喚。

淩響頓時手足無措,好半晌才含糊地應了一聲。

江越似乎笑了笑,聲音裏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疲倦:「醒了?」

「唔……」淩響更加不知該如何應對,又應了一聲,便看到江越發來了交易申請。

他遲疑了一下,才接受了申請,然後就看到交易欄中,江越一組又一組地把聖靈結晶碎片放上來。

四十個為一組,有四組,最後是零散的十三個,一共一百七十三。

淩響看著那滿滿的一排碎片,漸漸地眼中似有酸痛,眨了眨眼卻又消失了,腦海中反複閃現的是那一日在車裏,他身上又濕又冷,江越低下頭來要吻他的一幕。

他不知道該怎麽辦,只是覺得慌,就好像眼睜睜地看著有什麽正在一點點失控,他卻無能為力。

等不到他的反應,江越又開口:「趕緊把東西收一收,我要下線睡覺了。」

淩響「啊」了一聲,又看了交易欄好一會,才終於在金錢一欄填上了一千七百三十萬,而後按下了确認。

江越沈默了,過了很久,淩響才聽到他輕笑一聲,随即交易窗口消失,屏幕上顯示出交易成功。

淩響暗暗地松了口氣,卻又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麽,這種不确定讓他心中的不安始終萦繞不去。

像是要刻意忽略這不安一般,過了一會,他便若無其事地道:「謝謝。」

江越似乎又笑了笑:「不客氣,現在才六點多,起來洗個臉,到床上再睡一會吧。我也下線了。」

「嗯。」淩響近乎麻木地應了一聲。

「電話也挂了。」

「嗯。」

淩響應了,卻沒有動,終於等了一陣,江越在那邊挂掉了電話。

屏幕中只剩下銀袍的法師孤零零地站在那兒,淩響慢慢地将物品欄打開,又關上,半晌後又重新打開,最後像是再堅持不住,終於放開了鼠标,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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