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02
柳成業是拿他爸的手機給鄭西西發的消息,發完就趕緊删掉了。
這個年紀的男孩子總是無憂無慮還帶點叛逆,他退出微信後不想睡,偷偷點開游戲,還沒開始玩就被他媽揪住了耳朵:“柳成業,你怎麽還沒睡。每天只知道玩游戲,能不能學着點你姐,你姐像你這麽大的時候要做飯要幹農活,還要管着你,每天還能抽空看書。”
“我姐我姐我姐,就知道我姐,那你也生不出來啊。”柳成業大聲吼道。
“你……”柳母被氣狠了,站起來去牆邊拿掃帚,柳成業立刻拿了塊毯子将自己整個人蓋住,“你又打我,你再打,你兒子也是這廢物資質,怪我喽。”
柳母舉着掃帚氣得發抖,柳大海進來了:“大晚上的,鬧什麽。”
柳母生氣地将掃帚往地上一扔:“你看你兒子,我都管不了他了,我怎麽生出這樣一個混賬。”
說完嘆了口氣:“西西倒是從小就讓人省心,可惜……”
可惜是個女孩子,又不姓柳,終歸不是自家人。
鄭西西十月二號回家,十月一號仍然完成了自己的家教和甜品店兼職工作。
她家教的女孩子要跟家裏人出去旅游,五號才會回來,這樣一來,鄭西西就只用向甜品店老板請假。
國慶假期店裏生意好,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鄭西西至今記得自己說要請假的時候,老板的臭臉。
最後沒辦法,也沒說要不要辭退她,讓她在店裏工作到了十月一號。
鄭西西從店裏回來後回宿舍收拾東西,其實沒啥需要收拾的,帶上幾本書,還有手機、充電器和錢包,換洗衣服家裏有,一個書包就搞定了。
鄭西西是聞大物理系今年剛入學的新生。
聞大的宿舍四人一間,關茗是本地人,放假前一天就回家了,範知知喜歡泡圖書館,一天二十四小時除了睡覺和上課的時間,幾乎都在圖書館泡着。
宿舍裏只有曾語和鄭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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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語百無聊賴躺在床上念詩,念着念着開始自己創作:“啊,人生,真是寂寞。”
鄭西西好奇:“這是詩嗎?”
曾語點頭:“當然,最近很流行的,三行詩。”
“我再來一首。”
鄭西西:“請。”
“啊,宿舍,真是冷清。”
“……”
鄭西西沒忍住道,“曾語,你,要不要吃藥。”
曾語:“哇,三行,好詩!”
鄭西西:“……”
完了,這家夥瘋了。
雖然有點憂心室友的身心健康,第二天,鄭西西還是背着書包坐上了回家的車。
十一的車站人山人海,悶熱、擁擠、吵鬧、透不過氣,像置身于一個巨大的蒸爐裏。
鄭西西在路邊随手接了把印着男科醫院小廣告的塑料扇子扇風,邊扇邊找去縣城的車,在車站最左邊找到了。
她提前買好了票,省了在車站買票的時間,上車的時候車上空位還有很多。
鄭西西找了個靠窗的位置,打開手機裏下載的美劇原音音頻,插上耳機,将音量調高,耳機的另一邊塞到耳朵裏,徹底隔絕了周圍嘈雜的噪音。
鄭西西有些聲控,她喜歡聽書還有影視原聲,就算聽不懂也能反反複複地聽,直到幾乎能背下來。
當初她的英語就是這麽學好的。
長途汽車的環境不怎麽好,煙味和汗味混雜成了一股難聞的味道萦繞在鼻端,讓人有點想吐。
鄭西西努力忽視周圍,專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到了縣城又轉了一次車,柳家村到了。
還在村頭便感覺到了村裏不一樣的氣氛。
村頭的王大嬸看見她,隔着老遠喊道:“西西,你回來啦,快來,拿幾條香瓜去吃。”
鄭西西走到王大嬸家,乖乖叫人後,拿了幾條香瓜。
“西西,你爸媽派人來接你了,你親爸媽。”王大嬸感慨地說,“我就說柳梅當年也就有點清秀而已,怎麽能生出你這麽标志的娃。”
柳家村姓柳的人多,個個人高馬大,鄭西西她母親柳梅也只能算清秀,只有鄭西西打小就跟個神仙童子似的,後來上了學,成績又好,學什麽都快,縣裏的學校免學費搶着要人。
村裏人都說,柳家這是祖祠開了光,得了這麽個神仙娃娃。
王大嬸沒有多留鄭西西,讓她趕緊回家。
鄭西西聽得雲裏霧裏。
村裏的八卦總是傳得特別快,早上誰家門口停了輛車,到了中午,來的人是誰,來幹什麽,多久走都能被摸得一清二楚,并且傳遍整個村。
鄭西西回家的路上聽到了不少跟自己有關的八卦,有當年的,也有現在的。
她統統當作沒聽見,見到人就笑着喊人,男女老少全都喊到,到家的時候,手裏已經捧了一堆瓜果蔬菜。
沒到家門口,柳成業就奔了出來,跟只猴子一樣跳到她眼前:“姐,你回來啦。”
“嗯。”鄭西西将手裏的東西遞給他,“村裏人給的。”
柳成業接過去:“姐,你爸媽派人來接你了。”
為了不被打斷,他這次一鼓作氣,“他們說生你的時候抱錯了,你家在聞城,住在聞城那個才是我親表姐。”
柳成業偷聽了他們的談話。
他雖然不愛學習,但腦子靈活,聽了一陣就聽懂了。他姐鄭西西和他真正的表姐出生的時候在醫院抱錯了,現在他們要把鄭西西接回去。
對于鄭西西要走這件事情,柳成業并沒有覺得難以接受。
他從小就知道,他姐是他姑姑的孩子,因為姑姑姑父車禍去世了,他爸媽又結婚好幾年沒有孩子,所以收養了他姐。
現在他姐要回去了,他覺得挺好的,以後就少一個人管他了。
講完了這件事,柳成業看着鄭西西欲言又止。
鄭西西說:“想說什麽就直說,不要猥猥瑣瑣。”
柳成業狗腿地接過了鄭西西的書包,鄭重道:“姐,你發達後,不要忘了你大明湖畔的弟弟啊。”
“……”
說話間,其他人也出來了,其中有兩個陌生人,穿着看起來就很貴的衣服,在一群村民間鶴立雞群,格外引人注目。
“那就是來接你的人。”柳成業小聲說道。
一個年齡稍老的人往前走了一步,眼底難掩激動:“你是……鄭西西?”
鄭西西點了下頭。
“像,你和夫人長得太像了。”老人感慨道。
鄭夫人年輕時曾是聞城無數人追逐的名媛,她有一雙漂亮的杏眼,一對彎彎的柳葉眉,如今雖然不再年輕,但保養得宜,依舊是個美人。
鄭西西和她長得很像,她同樣有一雙漂亮的杏眼,但眸子更加清澈,巴掌大的臉,鼻梁挺翹,唇色嫣紅昳麗,不似土生土長的村民,倒像鄉野竹林間走出來的妖精。
老人感慨完,自我介紹道:“我是鄭家的管家,你可以叫我李伯。”
“李伯,外面天熱,去裏面吧,比較涼快。”
管家點頭,視線落在鄭西西身上,暗暗點了點頭。
舉止有禮,不卑不亢,雖然在農家長大,一點也不輸其他人。
鄭西西坐了大半天車,招待李伯進去後,先去房間把書包放了,又去裏面洗了把臉。
柳母跟了過來:“你弟是不是說了。”
“嗯。”鄭西西拂掉臉上的水珠,拿毛巾擦臉。
“我答應了。”柳母說道,“待會你把東西收拾一下,跟他們回去。”
“當年我們當着你娘的面答應要收養你。這些年,我沒有虧待過你,對她也算有了交代。”
說起來,鄭西西确實是他們家的福星。
鄭西西的父母在她五歲的時候出了車禍,父親當場去世,母親在醫院彌留了三天才去世,死前将家裏的存款連同鄭西西一起托付給了自己的親哥哥,鄭西西的舅舅柳大海。
那張存折裏有不少錢,他們早早建了房子,還在鎮上開了一家家具店。
她和柳大海結婚多年一直沒有孩子,本打算挑個時間讓鄭西西改姓,改口叫他們父母,結果這時候她查出來懷孕了。
因着這份機緣,她不說待鄭西西多好,但也沒有苛待過她。
如今鄭西西的親生父母找過來,她也不吝惜做個好人。
她将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從口袋裏掏出一個信封:“這個你拿着。這裏面有一萬塊錢,算是我和你舅舅的心意。”
鄭西西詫異:“這麽大方?”
自己的舅媽自己清楚,除了對柳成業能大方點,平時可是一分錢都從她手裏摳不出來。
“嗯。”她遲疑了一下,說了實話,“你這個爸媽更大方。”
“……”
能讓她拿出一萬塊,看來是真的很大方了。
雖然有億點自讨沒趣,鄭西西還是問道:“舅媽,要是我不想走,你會把錢還回去嗎?”
柳母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走過來摸了下她的頭:“西西啊,不是舅媽愛錢,是不想耽誤你回家繼承億萬家産。”
鄭西西點了下頭:“……我知道,有一種愛叫做放手。”
她頓了下,認真評價:“親情果然偉大。”
“……”
柳母有些心虛,畢竟養一個鄭西西,她拿了雙份的錢,而且,鄭西西确實省心,把她養大,她沒花什麽心力,反而是鄭西西幫着照顧家裏的時候多。
不過,好歹多年情分,她最後說道:“你這個爸媽……家裏富貴,不比我們這種粗俗人家,規矩多,你自己耳目放亮點,別吃虧了。”
鄭西西閑閑地掀起眼皮:“那錢再給我分多一點。”
“……”柳母急匆匆走了。
鄭西西扯了扯嘴角。
柳母走後,鄭西西花了幾分鐘消化這件事情,難得的茫然了。
從五歲到十八歲,她沒有哪一天不盼望着趕緊長大,甚至做夢的時候都會夢到自己的爸媽從天而降來接她。
但她好不容易成年了,也不做這種夢了,這時候突然冒出來一對父母。
但凡他們早來幾年,她都能真心實意叫他們一句爸媽。
鄭西西“啧”了一聲,又掂了掂手裏的一萬塊。
天降橫財,還不用還。
總之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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