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他什麽都明白

但姜言瀾應了好後,又很快補充一句:“要等回家以後。”

于秦朗瞪大眼睛看他。

姜言瀾慢慢道:“母親的意思,是想把你接回老宅,一起過年。”

于秦朗頓時啞然。

要他去姜家老宅,可是,他以什麽身份去?

過年這麽重要的節日,他一個外人,待在別人家裏,又有什麽意思?

姜言瀾大約看透他想法,唇角動了動,道:“從前小隐也在我家過年的。”

于秦朗幹脆拿起報紙翻閱,不再理他。

這件事,他現在肯定不能答應。

姜言瀾眯了眯眼睛,道:“這兩天就可以出院,我會打電話給父親母親,請他們也過來,一起過春節。”

于秦朗擡頭,瞪他一眼。

姜言瀾默默和他對視。

最後還是于秦朗先別開目光。

姜言瀾深深看他一會,倒也沒再說什麽。

五天後就該過年了,于秦朗想着要不先訂好機票,到時候出院了,也好趕回蘇黎世。

至于他父母……姜言瀾應該還沒有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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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則事情就麻煩了。

于秦朗在計劃這些事的時候,沒想到隔天一早,姜母竟然來看他。

回國以後,因為外面那些傳言,姜言瀾便有意無意地隔斷于秦朗和外界的聯系,別人來探望于秦朗,也幾乎都被姜言瀾阻攔了。

因而姜父姜母當初也只是派了人過來。

但現在卻是姜母親自到場。

于秦朗有些猜不透姜母的用意。

姜母還是那樣溫和,見他臉色不錯,笑着和他說了會話。

基本上都是于秦朗在聽,偶爾回答幾句。

中途姜母靜了片刻,忽而笑了下,道:“我這次來,恐怕你已經猜到原因。”

于秦朗想了想,沒說話。

姜母苦笑:“不管怎麽說,确實是姜家愧對你……”

于秦朗搖搖頭,一時卻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姜母看了看他,突然遞了樣東西給他。

等于秦朗接到手裏,驀地就怔住了。

雖然時隔多年,但這塊手帕他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他翻過來,還能觸摸到某個角上,當年保姆替他繡的名字。

于秦朗愣愣地望着姜母。

姜母朝他點點頭,柔聲道:“這是言瀾十五歲那年帶回家的。”

于秦朗輕輕摩挲着帕子。

姜母繼續道:“他一直珍藏着,這麽多年還在。”

于秦朗沉默着,微微垂下眼。

姜母輕聲嘆了口氣:“我和他父親很久前就知道你。”

她坐在床沿,似乎陷進回憶裏,語氣更加柔和。

于秦朗也不打擾她,安靜地聽着。

姜母看向他,緩聲道:“言瀾出車禍後,整個人都變了,也忘了一些事,原本我們都以為他連你也忘記了……這東西,他再沒有拿出來過……”

于秦朗指尖顫了顫,張了張嘴,只覺得一片澀然。

姜母輕聲道:“他這麽多年,在外面瘋玩,好像變了一個人,但我和他父親都不敢跟他說出真相,怕再刺激到他。”

做父母的,總比旁人多些顧忌。

姜母看着于秦朗,道:“我們自然希望他能恢複,但十多年過去,一點起色也沒有,直到他三年前回到江市,重新遇見你……”

她目光在于秦朗臉上逡巡。

于秦朗低頭凝視着手裏的素帕,心裏滋味難辨。

姜母順着他目光,也落到手帕上,溫和道:“他和你在一起後,性格收斂起來,也不胡鬧了,一心一意對你……我和他父親都很高興,以為他從此能穩定下來,卻沒想到後來……”

後來簡啓出現,于秦朗提出離婚,而姜言瀾惱怒之下,把字簽了。

于秦朗想起這三年的糾葛浮沉,眼神不由暗下來。

姜母伸出手,拍拍他手背,歉然道:“我與他父親都知道對不住你……當初确實有利用你的嫌疑,希望你能幫言瀾恢複……不過我們也是真心喜歡你……”

她看了看于秦朗的臉色,許多話都止住了,化成了一句嘆息。

于秦朗倒不怎麽介意從前那些事,畢竟都已經過去了。

但姜母今天來這裏的意圖,卻讓他覺得惶恐。

他大概已經猜到姜母的來意。

姜母頓了頓,又道:“不過言瀾一直沒有忘記你,這個我和他父親都可以作證。這塊帕子,我們都以為言瀾忘記了,但其實他始終都記得。當年他把手帕帶去舊金山,出事後,他被接回來住過一段時間,帕子也被他收起來。重新遇見你之後,他又找了出來。”

于秦朗擡頭望向她。

姜母笑道:“他一直都珍藏着。”

于秦朗也笑了笑,卻沒有接話。

這些事……又何必跟他說呢?

現在要他對姜母的話給予回應,他只會覺得別扭。

一陣冗長的沉默後,姜母站起來,微微笑道:“東西我還得帶回去。”

她朝于秦朗狡黠一笑,道,“這是我偷偷拿出來的。”

于秦朗不禁笑起來,他還從沒見過姜母如此小孩氣的樣子。

姜母低頭看他,道:“明天我和言瀾一起來接你,好不好?”

于秦朗聞言,詫異地仰起臉。

姜母拍拍他肩膀:“不把你接回去,言瀾他又得臭着臉。”

于秦朗扯了扯嘴角,卻有些笑不出來。

姜母也不勉強他,只道:“你好好考慮一下……我們再給你父母電話。”

于秦朗并沒有馬上拒絕她,點了點頭。

姜母笑笑,就要離開。

在她走到門口時,于秦朗突然叫住她:“母親。”

姜母面容溫和地回頭。

于秦朗遲疑了下,道:“有件事,我想問問您……”

姜母走後,于秦朗呆坐在床頭,許久都沒有動一下。

直到護士提醒該換紗布了,他才稍微回過神來。

下午姜言瀾來醫院,發現于秦朗已經換下病服,并且穿戴得整整齊齊。

他只掃了一眼,不動聲色地走近。

于秦朗一言不發地望着他。

姜言瀾靜靜看他片刻:“你想出去?”

于秦朗嗯一聲,道:“帶你去個地方。”

“……”姜言瀾揚了揚眉,

于秦朗率先往外走:“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姜言瀾默默望他背影,幾秒後,慢慢跟上去。

到樓下的時候,于秦朗才發現下雪了。

他側頭看了眼姜言瀾:“車子在哪?”

姜言瀾定定地凝視他。

于秦朗卻避開了他眼睛,催促道:“在哪裏?”

姜言瀾唇角緊抿着,最終還是妥協,指了指不遠處。

兩人走到車子旁,于秦朗徑直打開駕駛座的門,道:“我來開車。”

姜言瀾臉色變了變,雙手撐住車門,沒說話。

于秦朗疑惑道:“怎麽了?”

姜言瀾閉了閉眼睛,過了好一會,才輕聲道:“我開吧。”

于秦朗深深看他一眼,倒沒跟他争執,擡步繞過他,開了副駕駛座的門。

一路上姜言瀾都沉默着,看不出他臉上是什麽表情。

于秦朗也不和他說話,偏頭望着車窗外。

車子開出醫院,大約是天氣冷的緣故,外面已經沒有記者蹲點。

在經過第一個岔路口時,姜言瀾低聲詢問:“我們去哪?”

于秦朗想了想,道:“我指路,你跟着開吧。”

姜言瀾沒做猶豫,應了聲好。

等拐過幾個路口,姜言瀾才看到,前面是他以前念書的中學。

他眼神暗了暗,卻沒說什麽,把車子停在校門口,道:“放假了,應該不許車輛通行。”

于秦朗道:“那我們走進去。”

姜言瀾依舊縱容着他,默默地跟着下車。

于秦朗踩在雪地裏,回頭望他,忽然笑道:“我帶你進去。”

姜言瀾盯着他唇角那抹笑,眸子沉了沉,而後斂了目光。

他們走到教學樓,于秦朗甚至記得他們的教室是哪一間。

兩人撐住欄杆,往下眺望。

風雪吹來,将兩人的衣角鬓發吹起。

姜言瀾閉了閉眼睛,低聲道:“當時并不是我開的車。”

于秦朗也不意外他突然說到這個話題,輕輕嗯了一聲,像是鼓勵他繼續。

姜言瀾低頭盯着欄杆上的積雪,緩緩道:“可是最後出事的是阿離。”

那天下着雨,陸清離約他出去。

姜言瀾本不想答應,但商隐在電話裏勸他,總得給人家一個機會。

後來他到底去了,陸清離執意要把車子開去海濱。

陸清離在海邊的餐廳裏安排了午餐,還布置了許多小玩意,吃飯時,他向姜言瀾告白。

姜言瀾那時候已經心有所屬,自然不會答應。

更何況他不是個容易心軟的人,并不會因為別人喜歡他,他就要給予回應。

陸清離遭到拒絕,卻也沒怎麽失态,好像并不是很在意。

大約他早猜到結果。

兩人甚至平和地用完了午餐。

雨越下越大,又因為在海邊,整個天空都被水汽彌漫住。

姜言瀾本想等雨停了再走,即使在那裏住上一夜,他也覺得無所謂。

但陸清離卻說,他想立刻回城。

這是十分不明智的,可是姜言瀾之前拒絕了他,不想再讓他難受。

于是兩人趕回舊金山。

車子是陸清離在開,他熟悉路,所以姜言瀾也沒有意見。

但很快就出了事,他們在高速路上,車速并不太急,但因為霧氣重,前方發生了車禍,他們卻不知道,結果連環撞上去。

當時陸清離急忙調轉方向盤,而他下意識的動作,竟然是保障副駕駛座上姜言瀾的安全。

姜言瀾剛要去阻止,但後面車輛瞬間也撞了上來。

那一秒,姜言瀾下意識收回了手。

“我當時竟然猶豫了……”姜言瀾捂住眼睛,聲音也顫抖起來,仿佛又重新經歷了一次當年的場景。

于秦朗猶豫了下,擡起手,輕微地落在他肩膀上。

姜言瀾靜了會,才又啞聲道:“後面的車子撞上來後,我當場暈了過去,等我模模糊糊醒過來,只能感覺到自己被擡上救護車,我很焦急,不知道阿離他怎麽樣了……”

“後來在醫院裏,我被推進手術室時,聽到陸家的人在哭,旁邊有醫生在跟他們說,人已經當場死亡,救也沒用了……當時我多震驚,可是沒等我反應過來,又昏了過去。後來……後來當我醒來,已經不記得當時的事了……”

姜言瀾轉了個身,靠着牆角慢慢坐下去,模樣狼狽:“我還記得最後阿離看我的眼神,像是欣慰,像是了然……他什麽都明白,他什麽都願意……可是我……”

他捂着臉,有什麽東西從他指縫裏掉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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