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除了封愈醉酒後發生的一切, 星林山被血洗那日男人惡劣地一拽，猝不及防的宋離同樣跌進了他懷裏。

所以宋離這話一點都沒說錯。

偏偏封愈也能理直氣壯的反駁：“今天還沒抱過。”

男人望向一屁股坐在地上的那只大熊貓，沒什麽表情, 但眼神裏還流淌着幾分不爽, 威脅的意思顯而易見。張雄達最初的确氣得要死，然而随着封愈和宋離的對話被風送到耳邊, 他覺得自己好像懂了什麽——

豆豆眼裏迸發出來的八卦神采立馬掩蓋了原先的氣憤，他站起身用厚實的熊貓爪爪拍拍身上沾染的灰塵與血漬, 嘿嘿笑了一聲：“不抱, 不抱，都讓你抱。”

張雄達剛才純粹是因為太激動。畢竟原先他以為自己必然要被這奇奇怪怪的黑袍人給帶走，盡管不曉得其中緣由, 但猜也猜得到鐵定沒什麽好事。在那種情況下，宋離的出現無異于天神降臨，他不止是想抱對方，他還想把宋離給供起來。

現在被封愈這麽一弄，那沖上腦袋的熱血重新回歸身體各處，他冷靜下來, 轉頭去找自家天狗幼崽。

許久不見的小白虎正和天狗幼崽趴在一處, 小白虎伸出小舌頭舔着天狗幼崽身上沾血的毛發。一側，明霜正彎腰撫摸天狗幼崽柔軟的黑色皮毛, 每撫摸一下天狗幼崽便嗷嗚叫一聲, 已然看不出先前受傷的模樣。

幼崽注意到張雄達跑來, 立馬從地上蹿了起來，跟個小炮彈似的沖進了他懷裏。

張雄達用熊貓頭蹭蹭幼崽的臉, 忍不住開口教訓它：“那種情況怎麽能沖出來呢, 等回去要給你們開啓一下危急時刻就逃跑的訓練。”

随後又歪過腦袋去看小白虎。

自從上次宋離告訴他, 小白虎被他朋友收養了，張雄達便只能在手機上看到小白虎的照片。卻沒想到他們的再一次見面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他憨憨笑了一下，揮揮熊貓爪子，“小雲朵好久不見。”

小雲朵繞着他轉了一圈，趾高氣昂地翹着尾巴回到了明霜的懷裏。

還是那副對他愛理不理的模樣，可意識到他出事時，跑得卻比誰都快。

張雄達心道這小崽子也有兩幅面孔呢。

明霜見到這畫面忍不住抿唇淺笑，她走到張雄達的身邊，眉眼微彎，一身白裙宛若女神，“身體還好嗎？我幫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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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雄達的熊貓臉上出現可疑紅暈，趕緊點了點頭。

這邊氛圍正好，空氣中仿佛都流淌着淡淡的溫馨。

那邊似乎被忽視了的石良無聲無息地後退了幾步，他身邊環繞的黑霧顏色随同他的身體顏色正在緩緩減退，眼見着即将消失在原地，他的眼中洩出驚喜，然而也正是這一刻，他敏銳地感覺到周圍流淌的空氣似乎停頓了一瞬，然後自己的身影無法自控地又完全重新徹底暴露在空氣中。

他心中一駭，猛地擡頭朝着宋離和封愈二人所在的位置看去。

陌生的青年斂着眼眸居高臨下地望着他，那雙漆黑的眼睛如同無星無月的夜空，擡眸仰望和觸手可及之處盡是無邊無際的黑暗，石良忽感背後涼意湧起。他不是沒體會過這種身臨暗夜的細微恐慌，剛才封愈出現時他便有所感受。

但此刻好像又有些不同。

那片黑色中藏得是神明對蝼蟻的不屑一顧。

石良張了張嘴，疑惑卡在嗓子眼時猛地感受到身體各處傳來撕心裂肺的疼痛。他哀嚎、尖叫，于地面打滾時候卻眼睜睜看着自己身上的黑霧被一只手抽走，濃郁的黑霧在他冷白長指間形成了一個球，然後，耳邊仿佛有咔噠聲響起，那黑霧在一秒之內捏碎。

同一時間，石良的口中吐出鮮血。

身體軟趴趴地倒在地上，看似無了聲息。

封愈走到石良身邊，雖然很嫌棄，但依舊彎腰用一根手指勾起破抹布似的勾起了石良的身體。石良已經變成了惡鬼的模樣，但這只惡鬼看上去比最初新生的封愈還要弱，身上的鬼氣消失殆盡，甚至都稱不上鬼。

可偏偏……一分鐘之前，這位還是天道定下的抱犢山鬼帝。

封愈注視着奄奄一息的石良，視線再轉到宋離身上時，眼神變得有些奇怪，他張了張嘴：“你——”

宋離緩慢地眨了下眼睛，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怎麽了？”

封愈：“……”

怎麽突然有種怪怪的感覺？

一直到回去的路上，封愈還在思考。一直以來，他都明白宋離并非普通人，盡管他每次動手不是拖鞋就是酒瓶和飯盒。可封愈覺得自己對宋離的認知好像還是出現了一點問題。

他這心上人，怎麽好像比他想象中要厲害很多。

随手将石良扔給聞訊匆匆趕來的江正初，封愈跟上了宋離，與他并肩走在一起。青年偏過頭看他，注意到男人薄唇微抿，眉心蹙起，連眼神都夾雜着幾分嚴肅。宋離一頓，低聲問：“怎麽了？石良有什麽問題嗎？”

封愈心道石良就算被碾成爛泥了都不會讓他皺一下眉。

能有什麽問題？

他悄悄伸出手指勾住了青年的衣擺，壓低聲音問：“你有多強？”

宋離：“嗯？”

宋離迷茫地眨了下眼睛，顯然不太理解為什麽封愈會突然之間以神秘兮兮的姿态問出這個問題。

他認真思考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回答：“可能，你們加起來也打不過我？”

封愈回了下頭。

現在的‘你們’包括他（酆都之主）、邵修（麒麟一族僅剩的水麒麟）、江正初（龍子之一的狴犴）、神鹿明霜以及一只大熊貓。

封愈：“……”

該說不說，惡鬼的自尊心有受到嚴重挑釁。

宋離見封愈一聲不吭且表情怪異，以為他是不信，想了想又道：“要試一下嗎？”

“試什麽？”邵修恰巧從兩人身邊經過，陡然聽到這幾個便覺有些疑惑，下意識張嘴問了句。聲音引起了其他幾人的注意，連正在觀察且懷疑‘這他媽一副弱雞樣子的鬼竟然是地府的五方鬼帝之一’的江正初也扭頭看過來。

宋離回答：“試試看你們加起來能不能打得過我。”

咳——

邵修腳一扭，差點踉跄摔個狗吃屎。一旁rua天狗幼崽的明霜也默默撇開了眼神。

兩人幾乎在同一時間舉起手表明自己的想法：“我們不參與。”

邵修想了想又默默補了句：“傻子才挨打。”

江正初：“……？”

封愈：“……”

封愈抿着唇，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都擺出了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宋離見他認真地思考着什麽，擡起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剎那間男人的大手箍住了他的手腕，封愈将他的手拽下來，柔軟微冷的指腹按在動脈的位置，輕輕摩挲了一下。

宋離：“……”所以是特意做出這副模樣讓他奇怪，然後占他便宜嗎？

宋離擡眼看了眼不遠處的幾人，邵修和江正初的注意力都在石良身上，明霜和已經重新戴上墨鏡的張雄達很有共同話題，就幼崽的話題聊得很開心。這麽一看，只有他們兩人站在偏僻的角落裏。

宋離的視線緩緩落在自己的手腕上，聲音被壓得很低：“一般這麽占我便宜的，可以提前感受一下挨打是種什麽感覺。”

封愈聞言卻沒有半點慌張。

男人的唇角勾起弧度，他刻意握着青年的手腕又往下拽了拽，毫無防備的宋離踉跄，一只手抵在他肩膀上，擡眸時對上男人狹長的雙眸，聽到封愈開口問：“你沒揍我，所以在你心裏我不是一般人。”

這是連宋離都覺得意外的認知。

好像從最開始封愈觸碰他，他就沒有任何類似于不爽，想揍人的嫌惡。

青年陷入沉思，鴉羽般長又濃密的睫毛微微一顫，還未想明白什麽，封愈低沉的嗓音便再度響了起來：“昨天晚上就想問你了，你口中的很快是多快？”

宋離後知後覺地回憶起當時的話——

你期待的或許很快就能實現了。

手指微微蜷縮，他的手腕一掙便輕易從男人掌中掙脫。宋離偏頭看他：“你很着急嗎？”

封愈：“如果我回答着急的話，你會不會今天就讓我跟你回家？”

男人說這話的時候眼中神情沒有絲毫遮掩，藏着的期許和迫切在這一刻顯得格外清晰。宋離捏了捏還是控制不住心緒而變得滾燙的耳垂，他抿了抿唇，推開了男人湊過來的臉。

扔下一句：“那太着急了。”

他還沒有準備好。

…

審訊石良的地點最終選在了宗煦的家裏。

宗煦被敲門聲驚醒的時候還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下巴青色的胡茬明顯，整個人看上去邋遢的很。江正初嫌棄地多看他兩眼，催促他趕緊整理着裝，省得給五行門丢人現眼。

宗煦嘴裏罵罵咧咧，手上動作倒是很乖覺。

沒一會兒就洗漱完并且換上居家服，宗煦的眼睛剛往石良的身上瞥了一眼就道：“亡咒啊，他身上也有。”

江正初現在聽到亡咒這兩個字就覺得煩，好不容易找到幾個壞胚，結果個個都像是被封了嘴一樣，這他媽還怎麽調查？難不成就只能等到幕後黑手自己出現嗎？

相比他，宗煦倒是淡定一點，連連道：“別這個表情啊，又不是沒有解決辦法了，你看清遠那邊我們不是得到很多消息了嗎？凡事得慢慢來。”

說着，眼神在一圈人裏轉了一圈，正要詢問誰跟他一起審訊的時候，目光落在抱着一只小白虎的女孩上，突然頓了頓。宗煦盯着女孩的眼睛，眉心微微一皺：“你——”

江正初沒錯過他這個表情，當即取笑：“怎麽回事啊宗煦，沒見過漂亮的女孩子？”

宗煦聞言翻了個白眼。

雖然他見過的女孩子裏明霜确實是最漂亮的一個，不過他還不至于因為看到個漂亮的女孩就呆得走不動道。他走到明霜的面前，兩人之間的距離貼近，視線來來回回轉了好幾圈，似乎終于确認了什麽。

明霜能感覺到他視線中的打探和疑惑，但那樣的眼神不帶絲毫惡意。她眨眨眼睛，好奇的問：“怎麽了嗎？”

宗煦扔下了一顆平地驚雷：“你的身上有遺忘咒。”

遺忘咒。

三個字落下，瞬間将所有人的視線都吸引了過來，而明霜的表情也在一瞬間呆了呆，幾秒後她回過神來，腦海中的思緒如同紛雜的毛線團一時沒法解開，但卻驀地想起什麽。

女孩的視線下意識去找宋離，青年垂眸看過來，眼神裏夾雜着淡淡的安撫，“別怕。”

宋離重新看向宗煦，低聲問：“怎麽回事？”

宗煦：“前段時間剛好在研究遺忘咒，沒想到正好在這姑娘身上發現了。”

明霜也在此刻出聲：“說起這個，這位抱犢山鬼帝在見到我時似乎是認識我的，但我的記憶裏根本沒有他的存在。”

現場幾人都能意識到情況不對，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有些凝重。宗煦不知道明霜經歷過，但邵修幾人卻心知肚明。現在看來，這所謂的遺忘咒多少帶着點秘密。邵修思索之後立刻便詢問：“遺忘咒能解嗎？”

宗煦拍拍自己的胸口，一臉得意：“這你真是問對人了。那勞什子亡咒我解不了，遺忘咒應該問題不大。”

有了宗煦的肯定，明霜便随着宗煦走到了一旁的陽臺。

但解咒的過程相當漫長，江正初和邵修已經提着石良先行離開，宋離和封愈便也沒多留。盡管按照宋離的想法，是想留下來等待的。不過明霜悄悄看了眼表情不太好看的封愈，抿了抿唇，悄悄給宋離發去了微信消息，讓他早點回去休息。

明霜本就是為了宋離談戀愛一事回來的，她有心想跟宋離聊一聊，但從星林山到現在，那位叫做封愈的男人像條尾巴一樣跟在宋離的身邊，而且又出現了遺忘咒這等特殊情況，讓明霜想說的很多話也說不了，只能暫時作罷。

等到宋離和封愈一走，整個房間內便只剩下明霜和宗煦兩人，宗煦翻着厚重的古籍，一邊咬着筆頭記錄着，一邊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語。

明霜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小聲開了口：“宗先生，你了解宋離大人的對象嗎？”

宗煦擡起頭，露出迷茫的表情：“啥？宋離還有對象？誰啊？”

明霜：“就剛剛跟在宋離大人身邊的男人，我聽見宋離大人叫他封愈。”

宗煦了然：“哦，那個啊，誤會誤會。”

宗煦詳細得将發生在奉池鎮的事兒簡單說了一遍，最後道：“應該是鬼差們搞錯了，宋離說他們就是朋友。”

明霜聽完臉上浮起狐疑：“只是這樣嗎？”

她怎麽那麽不信呢。

而與此同時，已經從宗煦家離開的封愈走在宋離的身邊，回憶起那個叫明霜的女孩子在被确認中了遺忘咒時，宋離對她的安撫。令封愈在意的當然不止這點，他隐約感覺到明霜和宋離似乎認識了很久，因為足夠熟悉和足夠了解、信任對方，所以明霜在慌張時才會第一時間看向宋離，而宋離也會在第一時間安撫她。

封愈：問就是很不開心。

大概是封愈一路上都很沉默，這種異樣的表現很快便引起了宋離的注意。

青年偏頭看他時，察覺到男人抿着唇皺着眉，明顯又直白的不爽暴露在臉上，看到路邊的石頭，更是擡起一腳便踹了過去。

啪。

石頭撞上巷子的牆壁，竟然生生在牆壁上砸出了一個洞。

可明明那顆石頭才瓶蓋大小。

宋離沉默了兩秒，開始在心裏計算封愈當時用了多大的力道。

“……你，心情不好？”他低聲問。

“沒。”男人垂下眼眸，扔下一個字。

雖然是反駁，但宋離基本上也可以确定，這人就是心情不好。

說話間繞過小巷子，宋離似乎想到了什麽，對封愈說了句稍等，身影很快消失在一側。封愈望着他離開的方向，發了會兒呆。過了一會兒，難得不嫌髒地将肩膀抵在牆壁上拿起手機，上網搜索：喜歡的人對另一個人很好，而且兩人好像認識了很久……

話沒打完就不小心點了搜索，竟也跳出了相關內容。

匿名詢問：姐妹們，我喜歡的男孩子對另一個女孩子很好，他倆認識了可能有七八年了，然後平時都以兄妹相稱。你們覺得我還要堅持下去嗎？

熱評第一：堅持下去，以後你也多個妹妹？

熱評第二：笑死，是不是全天下的男人都一個德行啊，我前男友也有這麽一個‘妹妹’，所以他現在變成了我的前男友：）

熱評第三：人可以犯賤，但絕對不可以一直犯賤。

封愈：“……”

好像沒什麽參考性。

算了。

封愈收了手機，撇撇嘴，繼續站在原地等宋離。他的視線在周圍轉來轉去，有些好奇宋離去哪兒去做什麽了。思緒逐漸随着宋離的名字開始發散時，被記挂的人終于現身。青年出現在封愈的視野之中，長腿邁着大步走到他面前，将手裏的東西遞給了他。

封愈呆了呆。

是一串糖葫蘆，一串六個裹着糖衣的山楂球，圓溜溜紅豔豔的，看上去漂亮又美味。

“給我的？”

“嗯。”

封愈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好像是宋離特地買來哄他開心的。

長指捏着那根糖葫蘆，指關節處微微泛着白。封愈落後宋離一步，目光一寸一寸描繪過青年清瘦的肩膀，最後落在了他的側臉上。宋離長得真的很好看，自封愈誕生到現在，他敢肯定自己絕對沒有見過比宋離更好看的人了。

鬼界那批鬼就不提了，一個賽一個的醜。

至于韓天口中那個長得相當好看的弟弟，封愈也沒見過。但他覺得就算見了肯定也不如宋離。他以前不懂，後來才明白韓天就是個弟控，在韓天眼中，他那弟弟哪哪兒都好。

視線勉強從青年的臉上收回，他再次擡手勾住了宋離的衣角，腳下步子邁得大了點便直接趕上了人，走到了他身旁站定。明知道宋離是為什麽買糖葫蘆，但他還是忍不住想問：“你幹嘛給我買這個？哪個大男人吃糖葫蘆，都是小孩子吃的。”

剛說完，封愈便發現不遠處一個看上去五六歲的小屁孩站在店門口，眼巴巴地盯着他手裏的糖葫蘆看。

宋離顯然也沒錯過這熱烈充滿渴望的目光，聽到封愈的話之後，嘴角抿出笑意，他似随意的問：“你不喜歡嗎？實在不喜歡的話也不要浪費食物，那個小男孩看上去好像很喜歡，要不，給他吃？”

封愈：“？”

腦門上竄起一個大大的問號，封愈再次看向那小屁孩，在心底冷笑一聲，一口咬掉了最上面的山楂。咔哧咔哧清脆的聲音從他口中傳出，帶着幾分報複的意味。

然後冷哼：“小孩吃什麽糖葫蘆，年紀輕輕牙齒全爛光。”

宋離眼中笑意愈深，唇角的弧度也越來越明顯，到後來大概是真的沒忍住，有很輕的笑聲從他唇邊溢出，立刻便引起了男人的警覺。

封愈這才意識到宋離哪裏是真的想讓他把糖葫蘆給小屁孩，分明是在逗他。

偏偏他還真像那只被搶走了小魚幹的貓，瞬間就炸毛了。

封愈：“……你耍我。”

宋離無辜地眨了下眼睛：“是你自己先說小孩才吃糖葫蘆的。所以，糖葫蘆好吃嗎？”

封愈又咬掉一顆山楂，在平磐鎮賣糖葫蘆的大爺上過新聞的，被平磐鎮的網友們稱為平磐之光，在制作糖葫蘆時選用的材料都是最好的，而且控糖之類的相當厲害，所以味道絕對不差。

他到底還是實話實說：“好吃。”

這兩個字落下的時候，封愈還在心底嘀咕——他連宋離遞給他的白開水都覺得好喝，這糖葫蘆能不好吃嗎？

男人勾着宋離衣服的手指用力了一些，那突然的力道惹得宋離的身體随着 衣服微微下墜，青年忍不住将視線放在衣服上，眼底浮起淡淡的無奈，愈發覺得封愈就是那只在鬧脾氣的大狗。而現在，他能做的只有安撫他。

宋離輕聲問：“所以，你是為什麽不開心？”

封愈睨他：“我表現得很明顯嗎？”

宋離：“不然我給你買糖葫蘆幹什麽？”

男人的嘴角控制不住地翹起，又迅速收回去，随即試探一般低聲問：“你和那個明霜……你倆認識多久了？”

明霜？

有些訝異封愈會提起明霜的名字，宋離仔細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可能上千年。”

封愈：“……？”

人家匿名網友喜歡的男孩子才認識別的女孩子七八年，怎麽到了宋離這裏就是上千年？！這合理嗎！

封愈心底那口氣越發抒發不出來，憋得難受極了，只能再狠狠咬一口山楂發洩，不死心地繼續悶聲悶氣地問：“那、那她跟你什麽關系？”

宋離還真沒仔細考慮過這個問題。

明霜來他們身邊的時候還是只幼崽，班蒼把她當女兒看待，要是随着班蒼認人，好像宋離和明霜之間也勉強能稱作是這種關系。

但……多少有點顯得他年紀大。

宋離按住了抽動的眼角，義正辭嚴：“妹妹吧。”

封愈：“……？”

艹。怎麽他的情況和那匿名網友的情況完美契合了？！

封愈覺得心口那口氣是抒發出來的，但抒發的方式是心髒處多了個大口子，此刻正呼啦啦吹着涼風，把他都快給吹成傻逼了。

封愈忍了忍，最終還是沒忍住，一把将自己的手機掏出來，重新找到那頁面，放到了宋離的面前。宋離滿眼疑惑地垂眸一看，當看清楚上面的內容時，腦袋有一瞬間的卡頓，但立馬便明白了從宗煦家出來到現在這段時間，封愈到底在別扭什麽。

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有點好笑。

像是哄小孩子一樣，青年的聲音又低又溫柔：“沒那麽誇張。我上頭有兩個姐姐和兩個哥哥，明霜是神鹿，還是幼崽的時候就被我姐姐帶在身邊了。我經常在外，跟她相處的時間不多。這幾百年來，今天是我們第二次見面，上一次便是她被螭吻抓走囚禁，取了血肉，我去救她。”

宋離想了想，漆黑的眼眸望着封愈的眼睛，輕聲道：“你有什麽問題都可以問我，別生悶氣。”

青年的聲音太溫柔，鑽入封愈耳朵的時候好像一陣風拂過，吹紅了耳垂。

他拽着宋離衣角的手收緊，上前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被瞬間拉近，宋離幾乎能聞到男人身上淡淡的薄荷海鹽氣息，他愣了下，想後退。

結果聽到封愈問：“那你現在考慮得怎麽樣了？我可以跟你回家了嗎？”

宋離：“……”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已經是封愈今天第二次提起類似話題了。

封愈：“你自己說的，什麽問題都可以問你。”

宋離後退兩步：“但我現在不回家，我要去奶茶店，你可以跟我回奶茶店。”

封愈心道，雖然差了挺多，但勉強也行吧。

…

封愈還是和昨天一樣，白天跟着宋離在奶茶店上班，晚上去‘白日’打工。

第二天宋離休假，封愈便拎着早餐來到了宋離的家。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開門的并非宋離，而是屏竹。

屏竹慢吞吞飄到門口擰開門把手，一邊開門還一邊嘟囔：“誰啊大清早就惹人清夢，是不是有病——”

話還沒說完，眼神已經先注意到了門口站着的封愈。當看清楚男人那張臉時，屏竹的身體驟然僵硬，眼珠子差點瞪出來。

我艹。這個家夥怎麽出現在這兒了！

封愈此刻是和屏竹差不多的疑惑，他有些不确定地往後退了一步，确認了門牌號确實是宋離的家他并未走錯。

所以……屏竹怎麽在這裏？

封愈緩緩眯起了眼睛，聲音低沉又夾雜着幾分冷冰冰的溫度：“你怎麽在這裏？”

屏竹心道我還沒問你怎麽在這裏呢。

它挺直腰板，理直氣壯：“你跑來我家，你還問我我怎麽在這裏？”

“……你家？”封愈眼中神情愈發晦暗不明，他扯了扯唇，冷笑，“這裏不是宋離的家，是你家？”

屏竹上下飄來飄去：“有什麽區別嗎？宋離家不就是我家？”

當宋離從卧室推門出來時，聽到的就是這一番話。他的視線下意識順着聲音看過去，當看到門口杵着的封愈和屏竹時，宋離的心中突然冒出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果然，封愈抿着唇看過來，明明剛剛面對屏竹還冷冰冰的眼神此刻已然變了個徹底，只剩下小小的委屈：“你不讓我跟你回家是因為你在家藏了另外的鬼嗎？”

宋離扶額：“……能解釋的。”

封愈往前走了兩步，一邊反問“真的嗎”，一邊不露聲色地一腳踹在了屏竹的黑霧上，在惡鬼發出嗷的痛呼時，果斷将它往門外一扔，啪一下将它關在了門外。随即又相當自然地走到餐桌前将早餐擺出來，坐下：“那你解釋。”

宋離：“……”

宋離頗感無奈，走到男人身邊坐下說了半天自己和屏竹的事。事情從屏竹受扶乩召喚開始說起，其實內容也不算多，但宋離說了很久，因為他說不了幾句話，男人的手指撚着奶黃包就遞了過來。

宋離耳尖一紅，低頭咬走。

等到再次擡眸時，只見不遠處的陽臺玻璃上正趴着一只惡鬼。

屏竹滿臉哀怨。

宋離：“……”

默默移開眼神，權當沒看見。

好不容易吃完了早點，也說完了自己和屏竹之間的故事，宋離尋思着封愈和屏竹之間的誤會也該解除了，可以将屏竹放進來了。卻在同一時間收到了來自宗煦的信息，他和封愈對視一眼，兩人的身影立馬消失。

宗煦的客廳內。

明霜安靜地躺在沙發上，女孩的臉色有少許的蒼白，在宋離一行人的注視下，睫毛輕輕一顫，那雙琉璃色的眼眸緩緩睜開。

“身體還好嗎？”宋離問道。

遺忘咒被解除，某些被人刻意藏起來的記憶像是突然有了個突破口，如同瀑布雜亂無章沖下懸崖。明霜咬住嘴唇，忍耐着腦海中記憶翻湧而引起的細微疼痛感，緩緩閉起眼睛。

她沖宋離點點頭，聲音有幾分沙啞：“我想起來我為什麽見過石良了。”

擡起眼眸望進宋離的眼睛，明霜張了張嘴：“當初闵玉囚禁我的時候，石良就在他身邊。”

宋離的表情一頓。

邵修幾人也相互對視了一眼。

明霜确實被封存了很多重要的記憶，譬如，闵玉和石良是合作關系。闵玉利用與明霜多年的交情将她騙來京都，而後明霜被囚禁的這段時間其實石良來找過她，對方說，如果她想要擺脫這種被每日被放血取肉的日子，很簡單，只要她答應幫他做件事情。

“做什麽事情？”邵修迫不及待地開口詢問。

明霜艱難地咽了咽喉嚨：“将自己奉獻給那一位。”

“那一位是誰？”

“不知道，但他出現過，藏的很好，我只能聽見他的聲音。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個老頭。”明霜垂着眼眸道，“他問我，跟在浮月身邊這麽多年，看她受萬人敬仰，會不會嫉妒。有沒有在一瞬間幻想過如果我們身份互換會怎麽樣。”

對方很擅長蠱惑人心。

他的每一句話都在挑起明霜和浮月之間的矛盾。

可他實在是小看了明霜對浮月的感情，她深深敬仰的神明在她心中有着至高無上的地位。如果有的選擇，明霜寧願身隕的是自己而非浮月。

不管他說再多，明霜都是最初的态度。

她一聲不吭，放任了闵玉讓人剜她的肉，取她的血。

“雖然我一直是拒絕的态度，但他應該對自己很自信。”

對方堅定地認為明霜一定會背叛浮月，所以他等了一年又一年，消耗了許多時間。

而後大概是終于感受到她的抗拒，意識到有些計劃在她身上行不通，他才選擇放棄。

但所謂的放棄只是放棄慫恿她叛變。

“他們取我的血肉并非只是為了售賣，應該還有其他的作用。” 明霜緩緩道。

宋離垂眸認真地聽着，半晌才淡淡開了口。

“顯而易見，是為了收集你身上屬于浮月殘餘的神力。”

“我們最初的猜想成立了。”

“他們想讓你成為第二個浮月。所以，如果沒猜錯的話，他們也想讓張雄達成為第二個班蒼。”

宋離最初認識張雄達時，就因為對方經常撿到幼崽并受幼崽的喜愛而感到驚訝。當時的他并未想到有人同樣将目光放在了張雄達的身上。

“浮月、山瑤、班蒼的替代者都有了，還剩下韓天和闕臨。”宋離低聲道，“挺有意思。”

邵修和江正初對視一眼，前者還好，因為已經聽過宋離的猜測，所以此刻還算冷靜，但後者和宗煦等人眼瞳猛地緊縮，顯然是震驚到極點的表現。

江正初深吸一口氣，喃喃道：“但現在他們失敗了不是嗎？”

明霜，張雄達如今都安讓無恙地回到了他們的身邊。

“不算失敗。”宋離反駁他， “他們只是在人選上失算了，但不代表他們的計劃不能再執行。對于他們而言，明霜和張雄達應該是浮月和班蒼替代者的最優選擇，但肯定也會有第二選擇的。”

宋離的話音剛剛落下，邵修的思緒瘋狂轉動起來，随即腦海中緩緩出現了個人名。

他拽着宋離的胳膊，啞聲問：“浮月替代者的第二選擇，會是勾陳他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