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挂件
周五下午,溫靜收到群裏的通知,想起社團的活動。
剛開學那會兒溫靜在段小佳慫恿下報了個吉他社團,理由是拓展社交,認識更多的學長學姐,實際上是段小佳想找個人陪她一起學樂器。
前十幾年學校吉他社大佬成雲,現在都以小白居多,聰明的學長學姐都在幹小組織混社會經歷和做志願賺學分為主,鮮少人願意留下來玩個沒什麽前途的樂隊。
段小佳第一次參加組織活動抱有熱忱,結果在學長介紹下花高價買個低配吉他後,熱情退減大半,不想再過去了。
因為溫靜和咖啡店招呼好,要去做兼職,也沒打算過去。
在宿舍簡單收拾一番便準備出門,迎面看到越初妍進來,手裏拿着一把傘,臉上笑容沒停過,興致勃勃分享自己的趣聞:“你猜我剛才幹嘛去了。”
她手裏的傘就是自己的,溫靜不用猜都知道應該是和林敘以還傘為由剛見過面,果然下一秒越初妍一邊把傘還回去,一邊捂着小鹿亂撞的胸口,“想不到林神對我印象挺深刻的,還說要回報我的恩情,改天請我吃飯,你說他是不是看上我了。”
溫靜睫毛低垂,那把傘從男生手裏過一遍後變得有些淩亂,她細心地将邊緣卷好,回應一句:“挺好的。”
“你覺得我那天穿什麽裙子好呢?現在降溫,穿裙子會不會凍死?好糾結啊。”
她今天穿的就是一條裙子,配上很有學院風的過膝襪,又媚又純。
衣櫃裏的衣服太多,越初妍自己拿不定主意,溫靜給不出太合适的建議,出于健康考慮提醒:“身體最重要,凍感冒得不償失。”
“你說話怎麽跟老媽子一樣。”越初妍嘆息,本來她打算為風度不要溫度去穿裙子的,想得到一波鼓勵的支持,可惜溫靜的想法背道而馳。
這也難怪,溫靜本身就土土的,不怎麽化妝,發型單一,穿的衣服都以灰黑為主,背的包是地攤貨,二十元兩個的廉價品,和她這樣的大小姐一點都沾不上邊。
“咱們都上大學了,不能像高中那樣灰頭撲臉的,應該多打扮打扮。”越初妍好心相勸,“難道你不想在大學裏談一場刻骨銘心的戀愛嗎。”
溫靜理好那把傘,露出一個淡笑:“時候不早,我要走了。”
咖啡廳不大,店裏算上後廚一共三個員工,招個兼職的是面對周末人流量的問題。溫靜過去後,一個叫沫沫的員工和她做交接,下午人不多,正是學習的時候。
工作不算多,但繁瑣,尤其是衛生這一塊,要時刻保持整潔,打樣時需要關閉機器設備,有時候咖啡師不在,還得自己學着做簡單的咖啡。
“剛開始都不會,慢慢學就好了。”
沫沫交代後就走了,說自己有急事,留下的衛生拜托新來的兼職生幫忙清理。
溫靜過去一看,收銀臺周圍都是瓜子殼。
果真是客人稀少,收銀員可以如此清閑。
清理完收銀臺附近的衛生,溫靜看了眼後廚,不知道那邊衛生是不是歸她負責,裏面倒是幹淨得很。
後廚只有一人,沫沫和她交接工作的時候那人沒來打招呼,溫靜不知道人長什麽樣,雖然在一起工作,負責內容不一樣,一天見不着面都是正常的。
到傍晚顧客逐漸多起來。
從訂單可以看出這家店的甜品比咖啡更受歡迎,蜜桃烏龍卷,抹茶青提卷不斷在屏幕上閃爍,從後廚窗口接到的甜點賣相誘人,一看就是軟糯糯的甜。
周五下午和周末的晚班要延遲到許久,七八點的時候店裏顧客逐漸稀少,溫靜總算有了空歇的時光,用來打掃衛生。
玻璃門忽然被人咋咋呼呼拉開。
來人有四個,都是高個子男生,很顯目。有個嗓門大的男生去點單,其餘的拉開最近的桌椅坐下。
溫靜放下掃帚過去迎接,點單的男生先是口吻熟練地說了句“四杯冰美式”,而後擡頭看她陌生的平淡面孔,“咦”了句,“換店員了?”
“我是新來的。”溫靜回道,手指點擊屏幕,給他們下單,“還要點什麽?這邊紅茶蛋糕剛出爐。”
“行,那來四份。”突然想到什麽,梁成朝同伴喊道,“敘哥不吃甜食吧,我差點給忘了。”
溫靜無意識擡眸,斜對着的正前方,林敘懶散地倚着椅背而坐,掀起薄薄眼皮朝收銀臺掃了眼,神色清淡,好似剛下凡塵,沒睡醒似的。
點完單後梁成朝溫靜要兩副撲克,看她低頭尋找的樣子,主動提醒她在櫃子第三個格子裏。
他們是常客,老店員都知道來這邊的目的就是喝喝咖啡打打牌,消遣時光。
溫靜給找着了,遞過去的時候說了句“謝謝”。
梁成打量一番她,挺不起眼一女生,“你看着怎麽像高中生?”
“大一了。”
“N大的?”
溫靜點頭,臉因為長時間俯身變得微微泛紅,鏡框下的眼眸清澈透亮,看起來人畜無害,未經世事。
梁成回去後,同伴怪他拿副牌怎麽磨叽那麽久,他洗着牌含糊道:“新來的店員,找牌找了挺久。”
聽說是新來的,兩個男生都朝收銀臺多瞥兩眼,可惜沒看到什麽穿着性感咖啡女仆裝,只看到一個普通的背影。
不是他們的菜。
林敘摸了張牌,不是自己想要的,扯唇低笑一聲:“最近還挺他媽背的。”
對面的梁成多留意一眼,“咋了,你家老子除了強迫你禁賽,還把你車給收了嗎?”
“這倒沒有。”
“那就行。”
“卡被凍結了。”
“……”
那果然挺背的,叛逆少爺由于和他爹作對,不僅最近玩不了車,還要過上一陣子貧苦的生活。
梁成狼心狗肺地笑,“沒事,只要你把你微信裏的妹妹們多推點給我,哥們養你。”
“滾。”
“喲,還舍不得呢。”
梁成邊打趣,邊拿桌上的手機,自從他坐下來後這手機就沒消停過,他用手機對着好哥們那張小姑娘垂涎的俊顏掃了下,解開後随手翻了翻微信。
這裏面的聯系人都是漂亮妹妹。
可惜林敘對她們來都不太上心,被人拿了手機也跟無事發生似的。
溫靜把做好的咖啡端上來,放下來的時候,目光掃過桌面上的手機屏幕,通話那欄有很多紅點,其中一個頭像是她熟悉的。
這是越初妍的微信。
【你喜歡吃什麽呀。】
這是條沒點開的信息欄,和其他信息一樣,都沒被注意到。
甚至連個備注名都沒有。
他們是最後一撥客人,後廚的咖啡師關了設備,脫下圍裙,準備下班。他出來的時候溫靜才看清長什麽樣子,年紀和他們差不多,挺讓人意外甜點和咖啡做得這麽好。
咖啡師沒和她打招呼直接走了,溫靜需要等最後的客人走後才打烊,不知道他們幾點走,她拿起一本培訓書翻着看。
一局牌結束後那幾人也乏了,這時外面傳來推門的動靜,溫靜心裏咯噔了下,她還不太會用咖啡機。
來的是個女客人,所幸不是來點餐的,人徑直朝林敘走來,一見着人就哭得梨花帶雨。
另外幾個哥們見怪不驚,露出看好戲的表情,“得,敘哥又不知道什麽時候欠下一波風流債。”
“看那架勢還不小。”
“敘哥不會把人家肚子給搞大了吧。”
林敘泰然坐在座位上沒太大動彈,修長指尖撫起一張鬼王撲克,如同武俠劇裏飛刀似的直直飛向笑得最大聲那一個,撲克剛好自頭頂掠過,帶來一陣厲風,那人笑聲戛然而止,求饒道:“哥們我鬧着玩呢……”
林敘懶懶一笑:“滾。”
很難從他臉上辨認出喜怒哀樂,似認真又似玩笑,濫情又薄情。
“走了走了。”梁成拉攏那兩個兄弟,“附近有網吧,咱去包個夜。”
那邊小兩口的事情讓他們自己解決,別人不好摻和。
秋風穿過窗邊縫隙,桌上沾的奶油慢慢幹涸,散落的牌張挑起踢踏舞,昏黃的燈光照着潮冷的氣氛。
那女生是來讨債的,哭的那模樣太凄慘,好像真像他們所說被渣男搞大肚子似的,一句話一聲抽噎:“林敘,你,為什麽不見我。”
“哭什麽。”林敘好整以暇笑道,“我沒怎麽你。”
女生眼淚打着轉:“為什麽不理我,我們不算男女朋友嗎?”
“我說算了嗎?”
“你……”
又一波淚水溢出。
女孩子哭起來跟洪水似的,止不住。
“別哭了。”林敘眉宇間蓄着無奈,“有什麽錯算我的行了吧。”
他遞過去一張紙巾,溫柔的細節讓女生又心動又難過,最要命的就是喜歡上這種人,看着挺紳士的,實際上如同冰塊一樣難以靠近。
他哄人的口吻很難不讓少女沉溺。
她擦擦眼淚,哽咽問:“你喜歡我嗎。”
應該是有點喜歡的吧,不然怎麽會加微信聊天呢,怎麽會陪她一起吃飯呢,就在她沾沾自喜兩人會慢慢發展關系的時候,再聯系他時已是石沉大海,仿佛原先的交集只是雲煙。
溫靜本來不想打擾他們的,由于要打樣,還是得過來擦洗下這邊的衛生,餘光瞥見這女生就是上回在食堂插隊那一個,不同于上次明媚陽光的嬌态,現在哀聲凄凄,滿是軟弱。
“你說話啊。”女生沒得到回應,逼迫着問,“你喜不喜歡我?”
林敘更無奈了,勾勾唇角,“不喜歡。”
“那你,到底喜歡什麽樣的?”
林西沒回答,摸了根煙和火機,點之前瞥見這店裏的另一抹人影。新來的店員很安靜,打掃衛生的時候都沒弄出磕磕碰碰的動靜,怕擾了他們似的。
溫靜身上穿的寬松長衣長褲,加上單調的圍裙,看不出一點身材曲線,只有俯身擦桌面的時候,挽起袖子下露出一截手腕。
手腕很細很白,骨骼漂亮。
林敘起身走的時候,兩人擦肩而過。她身上淡淡的咖啡香,随空氣流動,侵入鼻息間。
外頭風大。
溫靜鎖好門,從包裏拿出自己的電瓶車鑰匙。
現在不算晚,比想象中要早些打樣。以為那二人會在店內糾纏一陣子,林敘中途抽根煙,女生跟着他出去,都沒再回來。
一條老街,路燈暗淡,掉漆廣告牌風中搖墜。
很快,電瓶車和人的影子消失于遠處。
悄無聲息地,一個挂件從車籃子裏中掉出,在馬路上滾動兩圈後,孤立無援地躺着。
林敘人靠在欄杆前,指間撚着一支星火忽明忽暗的煙蒂,寂寥無邊的長街,他如同孤魂似的存在,一雙狹長眼眸漠漠然低垂。
掃了眼滾到跟前的藍色挂件。
是個胖頭胖腦的哆啦A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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