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愛情不屬于我》

《天籁之音》第十一期直播現場

“亦卿,亦卿？”

制作人叫了兩聲，寧亦卿才緩緩轉過身來，他的眼睛好像慢半拍才對上焦距,讓制作人有些于心不忍。

他輕聲提醒,“快輪到你上場了。”

寧亦卿呼了口氣,“好。”

制作人想了又想,還是忍不住叮囑道，“一會上了臺一定要控制好情緒，收住,收住，有什麽事都等下了臺再說。”

“嗯。”寧亦卿點了下頭。

可制作人還是不放心，這一期的歌其實非常好,詞曲編都是寧亦卿獨立完成的,他光是看到曲譜就被震撼到了。

但問題是,從這首歌創作完成到至今,寧亦卿沒有一次能完整的将這首歌唱下來。不是唱到一半便自我放棄，就是哭到根本發不出聲。

他真怕一會上了臺還是這種情況,不管怎麽說這是正式演出,情感投入固然是好事,但對于十分敏感的寧亦卿來說，收斂反倒才能呈現出歌曲最完美的一面。

“接下來要為我們演唱‘愛情’主題的歌手是一位大家非常熟悉的情歌歌手哦~他唱過很多關于愛情的歌，在那個時代，激勵了一群情場失意的青年，包括我也是聽着這位歌手的情歌走過的青春時光,他就是寧亦卿！”

制作人連忙将寧亦卿往門口推，VCR之後就輪到他上場，他又叮囑道,“好好唱，什麽都別想。”

寧亦卿點了點頭，眼眶卻開始發紅了，小美連忙過來幫他補妝，本來他近幾天就十分憔悴，不塗粉底都白得透明，眼睛一紅就活像個兔子，太明顯了。

江曼也過來抱了抱他，“什麽都別想，亦卿，你的粉絲們都在看着你呢，上了臺你就不是你自己，是歌王寧亦卿，知道嗎？”

寧亦卿用指腹沾了沾眼角的淚，轉身轉了幾圈，努力扯出笑臉，“好些了嗎？”

江曼笑笑，“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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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踏上臺階，緊緊地攥着話筒，VCR已經播放完畢，大門打開時，他迎着燈光走上臺。

他不能再犯上期那樣的錯誤了，那有辱歌王之名，也讓他的粉絲為他擔心，他知道這一期一定有很多人在看，或許沈非也在看。

愛情嗎？愛情。

從他參加《天籁之音》開始，每一期的主題就好像都在和他作對，一次次嘲諷着他的可悲。

看着臺下歡呼的粉絲，搖擺的應援牌，他想他有些對不起這些人，因為現在的他，真的唱不出什麽讓大家期待的情歌。

寧亦卿足足比平時晚了五秒鐘才朝音樂老師比OK的手勢，臺下是粉絲們激勵的加油聲，等在後臺的團隊更是為了他捏了把汗。

直到他的聲音在簡單的一聲鋼琴音中拖出，那是如在人心頭瘙癢的低喃，暗下的屏幕同時亮起，顯示出歌曲的名字——《愛情不屬于我》。

“我的胸膛插着一把刀

是他留下的贈禮

拔不出忘不掉

雨越深越纏繞

他告訴我

這是愛情的滋味”

低低的吟唱讓現場觀衆都屏住了呼吸，這一刻所有人都意識到，這将是一首和以往展現在大家面前的寧亦卿完全不同的一首歌。

“我鳴唱着

人們的幸福

将那當做我的幸福

把絢麗的色彩

粘貼進我黑白的世界

我其實明白

那并不是愛

我不會去愛

越想擁有越是退卻

就像我一次次重演的人生

其實，愛情不屬于我……”

高音入副歌後又以極低的低音結束第一部分，霎時高昂起來的配樂讓全場都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那一刻的震撼簡直無法形容。

昏暗的舞臺只有一處光亮，他穿着黑色的小西服站在圓筒般的光線下，如一只被深井困住的燕子暗暗落淚，讓人恨不得沖上臺去抱抱他。

寧亦卿閉着眼，緩緩地在原地轉了一圈，制作人緊張得緊緊攥着拳，他看得出來寧亦卿的感情已經非常投入了，而這首歌越到後面情緒越激昂，練習的時候他也是每每在第二段崩潰失聲。

寧亦卿是不敢睜眼，他怕看到那麽多的目光，明星或許就是在将自己最細微的情感攤開在所有人面前，無處可逃，無處遁形。

他其實并沒有明星夢，只是喜歡音樂，喜歡唱歌，大學在酒吧駐唱的時候大概是他最快樂的時光。

如果，如果他沒有去參加選秀節目。

沒有遇到蕭晏，沒有選擇蕭晏，沒有年少無知被溫柔的陷阱所蒙蔽，如果遇到沈非的時候還是完整的他，對愛情充滿期待的那個最純粹的他。

那該有多好啊。

那他就能給那個給了自己最多的、也是讓自己最無法割舍的人，一段真正完美的愛情了吧。

沈非，我可以把心一直放在你那裏嗎？

這是一家生意并不景氣的小飯館，周六晚上人最多的時候居然也空無一人，老板靠在吧臺裏面嗑着瓜子，二樓的包房隐約傳來一陣急切的聲音。

“你也別這樣不說話啊！”武欣陽把自己的酒杯往他面前一推，“你說你要不就喝點，要不就說點，這嘴都不動一下讓我怎麽安慰你？”

“不就是分個手嗎，有什麽大不了的，情人難免分分合合，或許過兩天就又和好了呢！”

沈非緩緩擡起頭看他，輕聲問，“我，分手了嗎？”

武欣陽被他的聲音弄得一個激靈，“你給我發出點陽間的動靜，不是你自己說你被甩了嗎？現在又問我。”

“我不知道。”

沈非低下頭，緩緩地摸上自己的胸膛，“我這裏一點感覺都沒有，我總覺得我們好像并沒有分開似的，我甚至都不知道我是為什麽被甩的，好像很突然很突然就扔下了我，可又好像早有預兆。”

武欣陽恨鐵不成鋼地道，“那你問他啊！你問他為什麽要跟你分手！”

“因為哥說，他從一開始就沒有喜歡過我，只是看在我爸的面子上，沒辦法拒絕我。我一直在想，哥當初為什麽會同意和我在一起呢？我都已經做好被拒絕的準備了，原來是這樣，說得通了。”

武欣陽忍不住唾罵，“這什麽人啊！既然看中人家的家境，就從始至終一點，交往到人家破産再說啊！”

沈非繼續道，“我一直知道哥并不愛我，但我也覺得只要我努力對他好，只要我不放棄，他早晚也會喜歡上我的。我不求他愛我像我愛他那麽多，只要是有一點點喜歡我、需要我，我都能堅持下去，可是哥說，和我在一起，他很勉強。”

“我去，你對他都那麽掏心掏肺了，他還勉強？回頭你對我好，我絕不勉強！”

沈非低聲呢喃，“如果我和哥在一起會讓他難受，那我還有什麽必要堅持下去呢？所以我走了，可我總覺得不是這樣的，如果哥真的一直都在勉強自己，那為什麽我一點都感覺不到？”

“因為你神經大條呗！”武欣陽翻了個白眼，“你那五感都被愛情封住了，你能感受到什麽？再說了，明星麽，哪個沒點演技？像你這種色迷心竅的，給你點小恩小惠，讓你相信他對你也是有感情的還不簡單？所以我從一開始就說，你別太認真，別太認真，怎麽樣？白白把自己搭進去了吧？”

“可我不覺得自己是白白搭進去了，我很幸福。”

武欣陽懷疑自己的耳朵，“你不會是悲痛欲絕，變成傻子了吧？”

“哥他對我很好。”

沈非緩緩地說着，好像在回憶自己和寧亦卿之間的點點滴滴，“就算是明白已經徹底失去他而無比心痛的現在，只要一想到他曾經對我那麽好，我都覺得自己很幸福，也做不到埋怨他。我只是可惜，我設想了和哥一起的那麽多那麽遠的未來，都不能給他看了……”

“我想看哥的節目。”

“別看了，”武欣陽錘了一下他的後腦勺，“咱不就是為了克制住不看他才出來吃飯的嗎？”

沈非不争氣地顫抖起肩膀，“可我想他，我好想他。”

“我去，你不會是要哭吧？你可給我忍住啊，咱看！咱這就看！”

武欣陽連忙掏出手機，可樓上信號太差，“走走走，咱下樓，去樓下看。”

下了樓梯，不等武欣陽刷新界面，兩人便都聽到了那熟悉的歌聲，從挂在牆上的老舊電視機中傳來。

寧亦卿在雷鳴般的掌聲中緩緩轉了一圈，他微微仰頭，似乎在冥思，又似乎只是簡單的在控制要流出眼眶的淚水，在間奏的音樂逐漸變小後再次握緊話筒。

“有人過來抱了抱我

我的刀便刺入他的胸膛

血在流擦不掉

他走了

好似愛情曾經來過

想回味卻已經消失殆盡

我歌頌着

人們的愛情

越是唱越是明白

那或許就是愛

我也曾經有愛

可卻在人生路口再次轉錯了彎

狼狽不堪才是我的本相

我的心早已迷失在路上

越是陰雲越不會放晴

在一次次希望、失望中明白

原來愛情本不屬于我

出生于世就不配擁有

幸福擁抱溫暖依偎

皆是幻想

從始至終

都只有傷痛伴我左右

只因

我本不該有愛

不該有所期待

粘貼的色彩從不屬于我

就像愛未曾眷顧于我

愛情

它不屬于我

不屬于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

整個世界都好像因為這首歌而安靜了，武欣陽看着屏幕，他的汗毛都豎起來，他并不是個音樂愛好者，可卻第一次發現歌聲能傳達那麽多。

那強烈震撼的音樂，仿佛有什麽東西要撕破喉嚨鑽出來的極致高音，以及最後那陡然清冷的幾個哈聲，還有跪倒在舞臺中央的寧亦卿。

他抓着麥克風的手用力得發白，武欣陽覺得自己并不是聽了一首歌，而是好像看了一段心酸的舞臺劇，就算說不出講了什麽，情感上卻産生了強烈的共鳴。

那大概是現場，乃至網絡直播中聽到這首歌的每一位觀衆的共同心聲。

他忽然說不出什麽指責的話來了，在那樣瘦小的，匍匐在舞臺唯一光線中的人面前，他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做錯了什麽。

他忍不住看向旁邊的沈非，連自己這個沒什麽關聯的人都忍不住心疼，沈非應該更是疼到骨子裏了吧？

他一轉頭就看見沈非哭了。

那個即便在失戀後不言不語的階段都沒有掉一滴眼淚的人，居然在這一首歌後哭得一塌糊塗。

“我果然還是放不下。”他用袖子抹着眼淚。

“我也早知道你放不下。”武欣陽無奈地拍着他的背，但莫名其妙的，在這首歌之後，好像沒了之前那種好友被背叛的憤怒，反而有些感傷。

沈非抓住他，認真地道，“你說為什麽，明明被甩的人是我，可哥卻好像一點都沒有解脫，反而好像沒了我就活不下去了的模樣呢？”

作者有話要說：敏銳的小非非，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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