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二更
屋裏, 死一般的寂靜。
幾分鐘後,謝小蘭平靜下來,木着臉問道:“那你們說怎麽辦?咱們這批知青是不用下地, 每個月吃的糧食, 大隊部那邊确實會準時送過來。但得精打細算,稍微多吃一口糧食就不夠了。還有別的開銷喃?如果沒有工作, 你們手裏的閑錢能花到啥時候?”
生活不單單只有填飽肚子這件事。
萬一哪天有個頭疼腦熱的,手裏沒有一分錢, 那是真的要命的事。
何況女同志嘛, 生理構造讓她們每個月離不開草紙, 條件好一點的姑娘, 不用草紙,用膠粘型衛生巾上, 那花銷就更大了。
別看謝小蘭平日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樣子,其實家裏條件并不好,她不像蘇丹葉, 家境好,如珍如寶的養着, 不差錢。
也不像江糖, 手裏拽着所有補貼。
她的安置費大部分交給家裏了, 留着給唯一的弟弟上學, 能帶在身上的很有限。
否則剛到那晚, 也不會因為蘇丹葉給了五塊錢, 就偃旗息鼓了。
“咱海市出來的知青大部分都派到東三省兵團去了, 人家兵團不僅不差糧食,沒一頓都吃得飽,每個月還有30~40塊工資, 我怎麽就那麽倒黴啊……這裏根本不是人能呆的地方……”
老知青集體沉默了。
兵團啊,進去的人又專又紅,政審好幾輪,那是普通人能進去的嗎?
謝小蘭也是真敢說。
比起他們幾個新來的,難道不是老知青境況更差嗎。
不僅要下地,分到的糧食也不比新知青們多多少,每天公分算下來也就一毛錢不到,就這麽幾十塊錢還得等到年底,會計算完賬才能發下來。
日子是真的難過。
但當周圍的所有人都這樣時,他們根本找不到抱怨的理由。
“光明村已經比周圍其他村子強很多了。”許庚淡聲說道。
“什麽叫知青?主席說,有知識的有為青年才叫知青。嫌東嫌西,擱前兩年你這叫思想反動,這些抱怨的話,以後都不要說了。”
光明村大隊長和支書不是老古板,支書又是老革命退下來的,不會對知青偶爾說錯的話上綱上線。
他們壓得住下面的村民,但保不齊有那麽一兩個地痞無賴聽了這話傳出去,引了革委會的牛鬼蛇神來。
前些年,牛棚那兩個臭老九不就是這樣嗎,縣裏革委會的人隔三岔五來盯梢。
逼着村裏給他們開教育批|鬥會,做思想報告是常有的事。每回當那些人來時,長得稍微好看一點的女知青簡直不敢露面……
這兩年情況好點了,但也沒到啥都能說的時候。
況且,種地有啥好嫌的?
種幾年地确實辛苦,那村裏的農民就不辛苦嗎?他們祖祖輩輩都在種地,辛辛苦苦一輩子交完公糧所剩無幾,過年能分一斤兩斤肉,嘗個油渣味已經是最大的幸福了。
大家都苦。
不學會苦中作樂,只會見天的哭訴抱怨,日子只會越過越艱難。
謝小蘭抱怨聲驟停,但還是小聲叨叨了句:“……想吃個白面大米都不行,本來就不是人呆的地方。”
還好吳芳躲在屋裏沒出來,否則又不知要吵成什麽樣。
蘇丹葉摳了摳指甲蓋,聲音高亢,似乎想活躍一下沉重的氣氛:“哎呀,這句話不太對啊,我們不是人,你不是人啊,不就是工作黃了嘛,放心,以後肯定還有機會。我偷偷告訴你們唷,陳嬌不會去占推薦名額的。”
尹秀眉:“為什麽?”
蘇丹葉眉眼彎彎,笑得篤定:“她定親了,對象是縣裏的,好像是哪個親戚介紹的吧,人家才沒空念啥工農兵大學呢。”
對村裏姑娘來說,嫁到城裏,後半生穩當了可比念大學重要多了。
謝小蘭一聽,大喜過望,抓住蘇丹葉急急問道:“你說真的?”
蘇丹葉翻了個白眼:“我騙你們幹嘛?我送那些吃的玩的,可是有大作用的。”
“行行行,你最有先見之明好了吧。”
“……那不然呢。”
“對了,這事咱們也不能裝聾作啞。還是得表個态,找個時間心平氣和地問一問大隊長這裏邊是不是有事,不然村裏頭還覺得咱是軟柿子。謝小蘭有句話也沒說錯,還是得盡快把我們的工作落實下來……”
“……”
這或許是新知青和老知青難得報團取暖的時候。
他們或經歷過,或正在經歷着現實帶來的風暴,吹散理想的風帆,讓人看不見前路,只能随波逐流。
這一刻,所有人都放下了見不得人的小心思,圍在一塊兒出謀劃策,分擔着彼此的痛苦和無奈,又相互打氣。
共同期待着天光破曉的那一刻。
次日,村裏的婦女兒童去清沙河撈沙,江糖開着拖拉機跟去了。
清沙河沿岸堆積了厚厚的沙層,大家拿着簸箕或者籮筐,挖個半筐倒進車鬥裏再回去繼續挖。小一點的孩子沒定性,便在河裏淺水區摸魚蝦,螃蟹。
幹活的大都是村裏的女人,江糖也不好意思總坐在車上,多少幫忙挖了點。
“盆裏的鲫魚是哪裏來的啊?”尹秀眉下工,驚喜地瞅着木盆了裏活蹦亂跳的鲫魚,三四根手指大小有好多條呢。
江糖舀起缸裏的涼水灌了一口:“孩子們撈的。”
尹秀眉蹙眉:“你瘋了,現在不允許私下做買賣,你……”
“沒花錢,用東西換的。”
江糖又洗了把臉,聲音裹在洗臉巾下面,甕翁傳來。
她當然知道私下交易不允許,但以物換物還是可以的。這叫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啊。只要不傻到宣揚得人盡皆知,這事兒也就睜只眼閉只眼了。畢竟誰知道哪天自己就得出去跟人換東西呢?
再說了,又不是沒有膽大的。不然那大大小小的黑市是什麽啊。
說到底,不還是人民有生活上的需求嗎?
本來江糖是想直接給錢的,這樣方便。
但又擔心被人抓到把柄,這才回屋取了個柑橘罐頭。別看光明村有個柑橘園,那些柑橘一到成熟季節就被縣裏收購了,運到各大廠子裏給工人們發福利。
這些孩子能嘗到的只有品相不好,味道不那麽甜的橘子,更別說罐頭這種稀罕物了。
魚換罐頭,孩子們覺得值,江糖也覺得值大發了。
她實在太饞肉味了。
就算這會兒有人給她端的是最油膩的紅燒肉,她也能把碗底舔幹淨。
江糖倒完水,跑去竈房裏摸了把菜刀出來,苦惱地蹲在水盆前,無從下手。
殺魚要怎麽殺呢?
“尹知青,你能教我殺一下魚嗎?是不是直接把它們的頭剁下來就行了?”
剁椒魚頭還挺好吃的。
江糖舔舔嘴唇,唾液分泌的速度更快了。
可惜她只會做最簡單的家常炒菜,如雞鴨魚牛羊這一類,在她眼底已經屬于大菜了,她不會弄。
尹秀眉從堂屋裏探出頭,見江糖笨拙地拎着魚尾巴,也不管那魚是不是活蹦亂跳垂死掙紮,就要一刀剁下去,她遲疑了一會,問道:“這個魚……你能換給我嗎?”
這是兩人自從上次不歡而散後,尹秀眉第一次和顏悅色跟江糖講話。
江糖歪着頭,眉尾微不可查地挑了一下。
江糖:“給我你的理由。”
尹秀眉:“紅梅奶水不夠,小丫餓得哇哇哭,我……聽說鲫魚湯可以下奶,我想拿過去給她。”
江糖很糾結。
她現在滿腦子都是魚的各種吃法,哈喇子都快流下來了。
但尹秀眉的請求,她也不能一口拒絕。
一邊是自己的口腹之欲,一邊是對嬰兒的憐憫,江糖覺得這選擇太難了。
她秀眉擰緊,苦着臉問尹秀眉:“你拿什麽跟我換?”
如果有肉票就好了,二兩也行啊。
尹秀眉語塞,有些尴尬。
她根本沒想好要用什麽跟江糖換,不過幾條魚罷了。正常人不都是聞弦歌而知雅意嗎,哪裏還會真要別人的東西呢。
但話是她自個兒說出去的,不能不換。
尹秀眉壓下本不應該出現的埋怨,想了想柔聲問道:“雪峰牌的香皂,我割四分之一給你,可以嗎?”
這是她特意托人從省裏帶回來的,一塊就八厘米長,五塊錢,光是有錢也買不到,還得有票。
尹秀眉平日都舍不得用,但紅梅的日子太慘了,小丫還那麽小,她不能坐視不理。
她覺得自己跟鄭紅梅的遭遇太像了。
同是知青,又都遇到了人渣,潛意識便仿佛魔怔了似的,覺得幫了鄭紅梅,幫了小丫,就是幫了過去那個愚蠢無助的自己,她便能從那段噩夢裏走出來。
江糖搖頭,她有香皂,再看尹秀眉一臉肉疼的表情。
索性做個順手人情:“這樣吧,我分你兩條,你看怎麽樣?”
這魚不大,本來就吃不到什麽肉。
知青點九個人呢,江糖就想着熬個鲫魚湯,将魚肉炖得爛爛的,再放幾顆小蔥調味,這樣大家就着湯啃餅子,好歹能嘗個味兒。
如果鄭紅梅只是喝一頓的話,勻她兩條,她夠大方了。
尹秀眉:“兩條會不會太少了?你別誤會,我不是貪心想自己吃,我是怕太少,紅梅下不了奶。”
清沙河的魚本來就不多,下一次還不知道得等到啥時候,小丫餓不得啊。
江糖挑眉,直言不諱:“我很佩服你的善心,真的。但是幫人也要講究量力而行。算了,你也甭浪費東西跟我換了,一會兒湯熬好了,你給鄭紅梅送一碗過去吧。”
尹秀眉:“可一碗……”
江糖不吝啬,但就是看不慣這種病态的幫人法子:“你可以挑個最大的碗。”
也不知道尹秀眉是撞了邪,還是被什麽人洗了腦。
自己都過得緊巴巴的,還不顧一切去幫別人,要她說,如果鄭紅梅真有幾分盤算的話,就該果斷點把陳興旺給一腳踹了,再去大隊長那一頓哭,總不會沒有落腳的地。
如今這樣算什麽啊?
說句尹秀眉不愛聽的話,鄭紅梅自己立不起來,就算她使出吃奶的勁兒,也不一定能幫她把日子過明白。就算今天他們把魚送過去了,還不知道進了誰肚子裏呢。
倒不如熬好了送湯過去,看着她喝完,保管陳興旺母子沾不了手。
江糖說完就不理她了,一心研究殺魚去。
折騰了半天後,魚是李元幫着殺的,湯也是他幫忙做的。
奶白的魚湯配上兩顆翠綠的小蔥,那味兒絕了。熱乎乎的湯一下肚,渾身都舒坦,大家吃了個肚皮渾圓。
尹秀眉吃完飯,一言不發準備去給鄭紅梅送湯。
江糖瞥了下鍋裏,舀得只剩一點骨架渣子,她沒說什麽。
這天氣漸漸熱了,沒有冰箱,知青點又沒有單獨的水井,剩了湯也放不住,過不了一晚就得發酸。
吃到肚子裏,倒是好事。
許庚點燃火把要送尹秀眉過去,畢竟知青點離鄭紅梅家得走二十分鐘,途中得翻過果園,她一個女孩子獨自走夜路,總是有些危險。
尹秀眉反應很大,瞬間離許庚老遠。
可謂避如蛇蠍。
大家瞠目結舌,不解地看着她。
江糖眼觀鼻,鼻觀心,佯裝沒看見這讓人尴尬到可以摳出三室兩廳的一幕。
尹秀眉迅速避開後,表情微僵。
立馬察覺剛才的動作太引人懷疑,她讪讪地,勉強笑道:“好大一只蟑螂,吓了我一跳。”
她躲開吳芳似笑非笑的眼神。
目光在屋裏的幾個女知青臉上掃過,有些為難。
“……江糖,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嗎?”
同類推薦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