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番外4：校園Paro（一）

番外4：校園Paro（一）

“迎面向我們走來的是高二四班方陣，他們意氣風發、精神抖擻，邁着堅定整齊的步伐前進，秉持着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的原則，共推友誼之船，預祝我校春季運動會取得圓滿成功。”

激昂雄壯的《拉德茨基進行曲》在紅色塑膠跑道和綠色足球場的上空回響，校園廣播站禦用主持人薛晨帆字正腔圓，入場解說詞透過略顯劣質的音箱擴散開來。

“四班四班，我是四班，再說一遍，我是四班！”

一群少年人繃着最嚴肅的臉、邁着最标準的正步，一本正經地搞笑，在校領導面前把叛逆發揮到底。

“蔔元彬！限你五秒鐘之內把我的卡找回來！”喻勉罕見地跟好哥們兒動了氣，“四班的表演馬上就要開始了！你到底把我儲存卡丢哪兒了？”

此時，他們兩個正趴在主席臺後方的灌木叢前摸索。

“對不住哥們兒，是我手賤，我這輩子再也不會拿儲存卡當暗器比劃了。”蔔元彬知道喻勉是真生氣了，沒有嘴賤，撅着屁股吭哧吭哧在草叢裏摸索。

喻勉的手被枝葉劃出許多條白道子，氣得咬緊了牙根，“你可少看點玄幻小說吧！”

遠遠地，校園廣播傳來了報幕聲。

“接下來，高二四班将帶來創意表演……”

喻勉爬起身來，拍拍蔔元彬的肩膀，“算了算了，用不了相機我拿手機拍得了，四班節目開始了，我先走了啊！”

“行行行，你趕緊去。”蔔元彬沖他揮揮手，還是沒忍住貧了一嘴，“趕緊去拍你的拉丁舞小王子吧！”

人家也沒說什麽的，但喻勉還是忍不住“騰”地一下紅了臉，整張臉從耳根子到脖頸子都又燙又麻，邁開長腿，逃也似的跑過去看節目了。

一切都要從上學期藝術節單項特長比賽的決賽說起。

靠着朗誦《再別康橋》獲得陽光普照獎的喻勉，得以用參賽人員的後臺視角，欣賞舞蹈單項第一名肖亦歡同學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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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高挑、背脊如同獵豹般有力流暢的少年低頭垂下眼睛，白色的上衣和黑色的長褲并不如何吸睛，整體的狀态是沉默的、灰撲撲的。

但是在音樂響起、肖亦歡走進燈光裏那一瞬間，藏在衣服上的水鑽亮片在舞臺燈下爆閃出銀河繁星，高昂的頭顱和奔放的舞步以絕對自信的野性姿态掀起了全場的尖叫。

喻勉在極近的距離後臺視角，切身地感受到了對方氣場切換的剎那。

他被那種美深深地震撼了。

“四班的這個小男生真是個好苗子，這個舞臺表現力和控制力可以啊！”

旁邊一向挑剔的老師都對肖亦歡的表演贊不絕口。

“那是當然，聽他班主任說，這孩子初中階段拿過錦标賽亞軍呢！要不是文化課實在好，人家差點就走專業了。”

喻勉在黑蒙蒙的臺側看着在舞臺上飛速移動雙足的人，看他延伸的指尖、旋轉的柔軟關節，看他足尖和地板有力的對抗和牽拉。心也随着那快慢急緩飛速變換的舞步忽上忽下。

直到肖亦歡下臺，與他擦肩而過，喻勉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腳都坐麻了。

“接下來，請欣賞高一二班喻勉同學為大家帶來朗誦表演《再別康橋》。”

說實話，喻勉的腳麻得他那兩條長腿差點打結摔在臺上，朗誦的尾音多少都帶點哆哆嗦嗦的顫音，怎麽壓都壓不住。

喻勉的朗誦半砸不砸地砸在了臺上，認命地領了同學們“重在參與”的安慰，芳心一頭栽進了拉丁小王子深V舞蹈服內薄薄的胸肌裏。

由于年級、班級不同加之學業繁忙，喻勉只能暗暗地将這份喜歡埋藏在心裏，偷偷關心一下對方的動向，也怕耽誤了人家學習，只敢遠遠地在下課的走廊、體育課的操場、午休的食堂遙望那道身影。

這次運動會也是，喻勉主動申請成為了運動會的校園攝影師，并負責拍攝開幕式班級入場表演，想借着這個機會光明正大地拍下肖亦歡跳舞的影像。

卻沒想到，四班的創意節目竟然是喜氣洋洋的舞獅，肖亦歡沒有喧賓奪主地展示自己的舞蹈能力，而是認真地完成不起眼的鑲邊工作，幫助同學們搬運樂器和道具，和其他同學動作一致地揮舞大紅綢。

每個班級的節目都是學生幹部負責排練、班主任把關。肖亦歡明明可以借職權之便選擇更能突出他個人長處的節目卻沒有自私地這樣做，把班級表演的整體效果放在第一位。

喻勉舉着手機，鏡頭拍攝着憨态可掬的舞獅，眼睛鎖定着面帶笑容揮舞紅綢的肖亦歡，自己也忍不住嘴角向上。

——他真的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啊！

喻勉已經意識到，自己這樣在心裏不斷美化對方、給對方套濾鏡的行為有點不理智，可他又無法抗拒這種想法順着日漸難以壓抑的感情冒出來。

——我們這一代的年輕人，戀愛主要靠“腦補”啊！

想那麽多有的沒的做什麽？萬一人家不是gay呢？萬一人家已經有對象了呢？

他也在心裏不斷提醒自己，要時常反思自己愛的究竟是這個人，還是他以肖亦歡為藍本幻想出來的形象？酸甜的心緒究竟是自然生長的“喜歡”，還是不斷強化的“自我攻略”？

喻勉略有些中二病和酸澀地想：果然，人們空懂了許多道理，卻還是過不好這一生。

知道和做到之間的鴻溝太大，實在是難以跨越。對肖亦歡的這份喜歡明知不可為，卻早就無法自拔了。

高中生，真的是一群很複雜、很矛盾的生物。

成熟的思想和淵博的知識也有、幼稚的心理和行為也有；成年人的身高體型也有、青少年的稚嫩面龐也有。

像是一鍋夾生飯，尴尬地夾在不上不下的當間，深沉地痛苦、沒心沒肺地傻樂。

高二四班的表演結束了，方陣向着操場的另一端遠去。

喻勉停下錄像，收掉手機，望着肖亦歡離開的方向。

他上一秒在想：他們都是要高考的人，一切以學習為重。既然是喜歡，就希望對方好好的，考一個好大學，有一個好未來。

下一秒又想：可是，我喜歡他又有什麽罪呢？

在開幕式的工作間隙，喻勉發了一條僅自己可見的矯情動态。

【就讓這份喜歡，埋葬在這段飛逝的青春歲月裏吧。】

說是這麽說，心裏難過、低落也就那麽一小會兒。

想要在立定跳遠比賽裏看到前面某位同學落地時沒站穩、對着操場的方向一拜天地的時候不笑出來，很難。

想要在一個接一個摔跤劈叉的多人多足比賽現場不笑出來，也是很困難的。

想要在校領導踩在拔河繩上吹哨開始，卻因為沒有及時拿下腳被繩子颠起來假發都飛了、露出地中海頭頂的情況下不笑出來，就更難了。

在運動會歡樂的氛圍下，他變成享受校園難得輕松時光、懷揣甜蜜暗戀、滿心小幸福的快樂小狗了。

跳高，可以說是校園運動會中是最醜态百出的項目之一。

相對與立定跳遠、跑步等其他常見的田徑項目，跳高在中小學生的體育活動項目裏相對“冷門”，大部分學生對跳高項目的練習、接觸較少，再加上動作難度較大，很少有跳高特別厲害的學生。

大部分同學跳高的風格都是奇形怪狀的。

單梓淇來了一段帥氣輕盈的助跑，卻在跑到跳高杆前猛然剎住車。她謹慎地踮着腳尖擡起一條長腿跨過跳高杆，擡起來的那條腿踩上厚厚的緩沖海綿墊一蹬，整個人站高了，小心翼翼地繞過杆子收起另外一條腿。

好家夥，跳高變跨欄。

蔔元彬知道自己跳高技術不佳，空中姿勢極為奇怪，故而直接放棄耍帥，走了搞笑路線。他以青蛙跳水的姿勢“噗通”越過跳高杆，那竿子竟然神奇地沒有掉下來，沒被這只“□□”撞下去。

至少，他為在場的觀衆帶來了歡笑。

喻勉會報名這個項目，純粹是因為在運動會學生籌備會上得知肖亦歡是該項目的記分員和小裁判，想要刷刷存在感而已。

為此，他在學習的空隙上網查視頻、同體育生套近乎學技術、錄視頻檢查空中姿态，好一番苦練，終于能昂首挺胸地站在跳高比賽的現場了。

“二班二班加加油，玉米玉米你最六！”

在同學們的助威聲裏，熱好身的喻勉穿着喻鴻威女士新買的跳高運動服，站在了賽場上。

這種短褲緊身背心的款式相當難穿，稍微胖一些身上的缺點就會暴露無遺，但套在幹癟身體上又會顯得猥瑣。

只有健康的、有肌肉線條的、适度強壯又修長的肢體，才能把這件衣服的精氣神穿出來。

喻勉胸前背後各別了一塊號碼方布，還做了腋下管理、噴了止汗劑，運動短褲更能凸顯出他筆直有力的長腿。主打一種幹幹淨淨、清清爽爽、笑容溫和、活力四射的青春少年氣。

哪怕是從頭發絲開始全副武裝到了腳上的跳高鞋，喻勉碰上板着裁判嚴肅臉的肖亦歡時，還是忍不住微微臉紅、稍稍忐忑。

他在排隊等候上場的過程中反複深呼吸平穩心率，又小幅度蹦跳活動身體，不讓自己的體溫和肌肉狀态因為長時間的等待下降。

本來就很緊張的心跳随着與小裁判距離的拉近漸漸快得有些離譜。

喻勉在腦子裏不斷演練動作、複習技術要領，一開始還揣着破校記錄的雄心壯志，結果等待上場的時間一長就漸漸地打退堂鼓、越來越慫，祈禱着只要姿勢标準、杆子不掉就行。

“1208號，喻勉。”

終于，輪到喻勉上場了。

确認過杆高後，喻勉邁開步子，向着前方助跑沖刺。他專注地望着跳高杆、不敢直勾勾地盯着肖亦歡，連餘光都想躲着對方。

只是，熱身好的身子不知為何越來越僵硬、忽冷忽熱的，不聽使喚。

盡管沒有調整好狀态，但杆子已經近了，他已經跑到改起跳的位置了。

——是這裏嗎？會不會太遠了……

心中的猶豫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但競技體育的變化萬千往往就發生在比呼吸還短的片刻。

喻勉錯過了起跳的最佳位置，在空中沒能制住身體向前的趨勢。

那雙修長有力的大白腿，以帥氣标準的姿勢越過跳高杆，穿着跳高鞋的腳結結實實地地踹在了位于他前方的跳高杆豎立式支架上。

而這根支架後方，站的就是觀察跳高杆狀态并計分的小裁判。

就這樣，肖亦歡好好地做着小裁判的工作，手裏拿着筆和計分表，沒有一點點防備地被眼前立着的杆子“當頭一棒”打在了腦門兒上。

屬于學生裁判的、印有學校校徽的白色鴨舌帽向後方飛去。在喻勉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懵圈臉面前，肖亦歡直挺挺地向後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