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好，我叫顧裴生

你好，我叫顧裴生

夏季，暴雨。

潮濕，悶熱。

江縣一中是江縣最早成立的高中，設施都有些老舊了。一班的風扇吹的嘎吱作響，一顫一顫。姜雨南擡頭看着它，猜想它究竟會不會忽然之間落下來。自己作為在風扇中央區享受高待遇的人員，死的時候也是高速度，高質量。

“喂，雨南寶寶，你寫了政治了沒。”同桌夏以拿筆戳了戳她的手肘，向她發出求救信號。

姜雨南在自己混亂的桌面四處翻找，過了會終于在她歷史書下面的語文練習冊裏找到了，“諾，給你，為了你我可是找了好久，我啥時候把它放在了語文書裏？”

夏以瞅了她一眼，抓了把劉海，用手指着姜雨南的桌面，又使眼色讓她朝後看:“老姜啊，真不是我說你，你瞧瞧你這真亂，後面李查一個男生的桌面都比你幹淨。”

作為一個文科班，一班男女比例為45：5。李查就是其中之一，平時自習課只知道找借口出去打籃球，現在高三自習課才收心呆在教室睡覺。

姜雨南感受到她被冒犯了。她報以死亡之微笑企圖奪回她的卷子，夏以熟練地躲過，讨饒道:“我錯了，錯了，姜雨南是全世界最美麗最善良最可愛的小公主好了吧！”

姜雨南聽了好話，不再和她計較，“快寫你的吧，明天上午第一節就是政治課，一共三張卷子你慘咯。”

憐惜關切的話語，幸災樂禍的腔調。

夏以埋頭苦寫，恨不得兩只手一起動筆，“滾滾滾，別打擾我寫，煩死了，後悔死昨天體育課去和她們打羽毛球了，要是和你一起留在教室寫卷子就好了。”

就在兩個人嬉鬧間，班主任劉通居然進來了。

夏以心裏暗想：不會是要講語文卷子吧，媽欸，那她的政治啥時候寫啊。

所幸劉通只是安慰了一下她們:“我知道最近天氣熱，大家難免心煩意躁，可是同學們，你們已經不是高二的學弟學妹了，你們是備考的高三學子啊!看看牆上，還有一百多天就要高考了，莫待無花空折枝啊！”

講完了之後，或許是臺下一雙雙眼睛帶着怎麽還不走疑問的眼睛看着老劉，他感覺些許不自然，或許也是宣布接下來的事情讓他不自然。

他清了清嗓子，“呃，大家，停一下手中的筆，我宣布一個事情哈。我們班迎來了一個新同學----顧裴生。為我們班幸運五子增添一名成員。大家掌聲歡迎！”

劉班帶頭鼓起掌，臺下的掌聲稀拉一片，大家聽說這件事情，開始相互議論起來。

夏以又拿起來手中的筆，一邊抄答案，一邊和姜雨南讨論，“誰啊，這都高三下了，還轉學，真勇啊。是不是寄讀生啊？我聽說下面理科班就來了幾個寄讀生。還有什麽好寄讀的啊都這個時候了。”

姜雨南點點頭，一中好歹也是江縣唯一的省重點，每年也是會有人花大價錢來寄讀。但是在這種關鍵時刻忽然轉學，對人影響多大啊。

一個男生在老劉的招手示意下走進來了。

短黑頭發，帆布書包，身上都已經穿好了江縣一中的校服。

他低着頭，姜雨南看不清他的長相。

“大家好，我叫顧裴生。”

聽着他這細小的講話聲，再結合五官清秀的長相，姜雨南想他只是一個腼腆害羞的文靜小男生。

她喜歡的是陽光開朗酷男孩，這一看就不是她喜歡的類型。不過，他的眼睛很迷人，文藝的說法是她感覺裏面有細碎的憂傷。

姜雨南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感覺這個比喻好像傷痛校園文裏對癡情男二的描述。

班裏五十個人，有一個小男生和班長坐在一起，剛好其他四個男生做同桌。五十個人平均分配。他來了，桌子都少了一張，得差人去搬。

“李查！別睡了，和韋為去教務處旁邊的物資室搬一張桌子給新同學，就放在你倆後面好了，這兩排的下課自己挪一挪，空出一點空間來。知道了嗎？”看着大家忙碌的樣子，老劉擺擺手，“你們繼續學習，我也不打擾你們了。裴生啊，那你就先去等一下，我還有點事情，先走了哈。”

等到劉通走遠了，教室裏又開始了竊竊私語，大家的目光時不時掃過顧裴生的臉，想要盯出一朵花一樣。

顧裴生木然的站在講臺上，扣着自己書包垂下來的帶子。

姜雨南看着他不知所措的樣子，又聽着教室的吵鬧聲，身為紀律委員的責任感難得跑出來了。她清了清嗓子:“大家繼續做作業的做作業，背單詞的背單詞，下個禮拜可是又要月考了啊。”

聽到月考這個詞眼，響起了一大片哀嚎。但是效果卻十分顯著，大家低頭忙着自己的事情，不再注意顧裴生。

顧裴生一直站在那裏，也感到局促不安，但是他也不知道哪裏才是他該待的地方。沒有地方容得下他。

不論是他家還是這個教室，都沒有他的容身之地。

姜雨南看着顧裴生呆呆的樣子，回頭看發現班長正在戴着耳機聽聽力，完全沒有要管他的意思。

她感覺顧裴生好像一只被遺忘被丢棄的可憐小狗，她摸了摸眉毛，輕輕地起身站起來走到講臺邊上，示意顧裴生跟她一起走出去。

顧裴生呆愣了幾秒，乖乖地跟上去。

姜雨南怕在走廊上說話會打擾到其他同學，帶着顧裴生走到了班主任辦公室。老劉有事不在，隔壁班主任也不在。剛好兩個人進去不會尴尬。

“你好啊，顧裴生是嗎？我是姜雨南，一班的紀律委員兼副班長。”姜雨南主動開口說話，打破兩個人之間的沉默。

“你好，我叫顧裴生。‘裴回守歸路’的裴，‘海上生明月’的生。”顧裴生總算沒有面對那麽多人，稍微放松了一點，話也多了一點。

姜雨南扯過老劉辦工卓下的小木凳，推了一張給顧裴生，招呼他：“來來來，先坐一會，他們應該待會就會回來了。物資室在一樓，有點遠。”

高三一共24個班，18個班選理科，分布在一樓到五樓，剩下4個文科班就霸占了最高的一層樓。兩個人還可能趁着搬桌子的好時機去小賣部采購去了。

顧裴生點點頭，氣氛又安靜下來。

姜雨南是一個特別愛鬧騰的人。在朋友面前可以叽叽喳喳個不停，用夏以的話來說：“只要有姜小鳥在，根本不愁沒話題。給她一句話，她可以扯到外太空。”

可是，也僅僅局限在朋友面前。要她在陌生人面前說話，她一個屁都憋不出來。也不是社恐，就是怕說多話就暴露了自己的本性，別人知道她是一只大馬猴、黑猩猩，這也損害她的風評啊。

更別說像顧裴生這樣子內斂的人，應該不會喜歡吵鬧的人吧。她只能尴尬地數着班級排名表上的名字。

顧裴生看着姜雨南左瞄瞄，右瞅瞅，挺活潑好動的女孩子，像他高二養的一只小狗，機靈可愛。

終于在她數到第三遍的時候，姜雨南走到外面探出一個腦袋觀察情況。李查和韋為兩個人一手可樂一手桌子，悠哉游哉的像散步一樣走來。

“李查，你還不快點！還在那裏喝飲料，班主任是讓你搬桌子的，你怎麽搬到了小賣部去了！”姜雨南朝他們招招手，一着急自己也上去幫忙拿椅子。

她把椅子挪到辦公室門口，“顧裴生，你進來吧，他們回來了。”

李查看着姜雨南一個抱着椅子，沖着她說：“那個新來的呢？你幹嘛不讓他自己來？新來的，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知道啊？”

顧裴生剛剛踏出門，聽到他的話，從姜雨南那裏抱過椅子，“我來吧，謝謝你們了。”

姜雨南也不再推脫，領着他們進教室，“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讓開一下，讓開一下啊，對不起，對不起。”

姜雨南一路用手擋着桌椅，怕碰到周圍的同學。

四個人好不容易把桌椅塞進去了，姜雨南用手比量着，沖顧裴生說到:“這個距離差不多了吧，應該坐得下去，要是實在不行，李查你在往前搬一搬。介紹一下，這是李查，這是韋為。”

李查穿着沒穿校服，穿着一個黑色印花短袖，韋為和他一樣穿着整套校服。

“知道了，大小姐。還有什麽要吩咐的嗎？不知道的以為是你親兒子來了。”李查把手插在了兜裏，漫不經心地回答。

姜雨南瞪了他一眼，“說什麽呢？我熱心好吧。”

說完，姜雨南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三個人男生也坐到了自己的位子。

顧裴生收拾練習冊與試卷，他聽到那個韋為問李查，“不去哄一哄姜雨南啊？”

李查在撿地上的垃圾，聽完，毫不在意地說：“她才不至于為這個生氣。真生氣了我也懶得管。”

“呦呦喲，你還懶得管。”韋為手裏拿着數學書，一臉不相信。

教室的座位原本剛剛好，顧裴生插進來有點擁擠，他們兩個人的對話絲毫不落，清晰地落在了他的耳朵裏。

他無意地動了動胳膊，一不小心把剛剛放好的練習冊都推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