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當年事

南绫話音剛落, 念幽寒便告別似的朝二人揮了揮手, 嬌小的身體躍到冰洞中央, 執了那團靈力火球, 往放置萬荇的方向而去。

見狀,水容不禁訝然:“念幽寒不一起嗎?”

“她不是傷了萬荇的姐姐嗎?”向她的背影望了眼, 南绫邊走邊解釋,“萬沚的傷已經成了萬荇的心結, 加上如今萬荇還被喂下‘控心蠱’, 如果不盡早解決, 念栖遲定會趁虛而入。”

走了兩步,她頓了頓, 忽嚴肅起來:“說不定萬沚遲遲不能轉醒, 還有別的原因在。在弄明白丹宗利用萬氏姐妹的目的前,萬荇不能出事,所以小念念現在留下, 一來是為解釋前事,二來是為監視。”

二人離開冰洞後, 水容腳步匆匆, 打算先過去與夙雪說好, 将她安置到藥房去。

然而趕到落腳的地方時,卻是不見了雪狐妖的身影。急得水容以最快的速度踏着井壁而上,攀凸出的石塊時還滑了幾次,等躍出枯井,滿手都是滑膩的青苔。

枯井之下的地圖顯示不出夙雪的坐标, 但一回到地面上,水容當即鎖定了她的方位,随着路引一看,見是廚房的方向,這才稍稍安下心。

看來是她鑿冰花費時間太久,雪師姐等不下去,索性先回廚房洗碗去了。

弄幹淨雙手,往廚房的方向走了一陣,水容側過臉,發現南绫正沉默着跟在自己身後,并沒有催促,便朝她點了點頭,繼續走自己的路。

等她穿過長廊,遙遙地望見夙雪開了門出來,站在廚房門口,雙手相扣,似是有意等自己過去。此時日光已較先前有所傾斜,夙雪并未立在陰涼之處,狐尾在半空晃悠着沐浴日光,一身紅衣亦鑲上淡淡金邊。

見她正看着晾衣的地方,水容加緊步子走到她面前。感受到對方的目光,她不由得摸了摸雪狐發帶:“雪師姐,我把冰都存好了,你既然不願意進冰洞,就乖乖呆在藥房裏歇着,等我和南師姐回來吧。”

她說話時,夙雪漸漸止了狐尾的擺動,豎起的狐耳亦耷拉下來,眸光澄澈地望向她,聲音卻依舊淡:“我要跟你一起去,方便療傷。”

并非“我想”,而是不容商量的“我要”。

沒料到她竟會突然要求同去,水容心中輕咦一聲,想到她先前還對自己躲着避着,不由得順口道:“但雪師姐,你現在這樣子,要是被騰瑤宮的人看到……”

話出口,不等誰人打斷,她自己先咬了一口舌頭閉上嘴,暗罵自己淨會添油加醋。既然雪師姐選擇了主動,她不能再弄巧成拙了!

她吃痛捂嘴的小動作,被夙雪看在眼中。但見她往自己身上揮了揮,紅衣轉瞬變為低調的素色道袍,狐耳則奇跡般收攏,藏在披散的墨發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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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出一面并無任何花紋的面具戴上,夙雪随手往身後一揪,竟是将自己的狐尾變作毛絨絨一柄拂塵,以雙手抱着拱在胸前,仿佛只是個神秘的修道者。

“幻形術。”正當水容看得目瞪口呆之時,南绫在她身後停下,饒有興趣地道出一詞,“藏得不錯,現在這樣,只要不與人交手,不動用靈力,妖氣就不會被察覺。”

她這話讓水容不自地抖了抖。“不與人交手”、“不動用靈力”,小說裏最不缺的就是這種限制條件下出現的意外。

即便還沒去空青藥谷,想想看守凍蝶花的那幾條“冰棍蛇”,水容已經能大致預料到随後可能發生的事了。

南绫的話,自然是同意夙雪同去的意思。她話音剛落,水容便覺一道目光靜靜地挪到了自己身上。

默默點了下頭,以餘光詫異地望了身旁的雪狐妖一眼,水容老覺得夙雪嘴上雖不容拒絕地要求同去,但終究是去還是不去……似乎取決于她的态度。

緊随南绫奔向小橋的路上,水容甚至在想,要是她剛才選擇搖頭,跟在她身後的雪師姐,會不會就乖乖留在這裏了?

她自然怕雪師姐再入騰瑤宮會發生什麽不好的事,然而只被那道目光一掃,她便下意識地生不出拒絕之意。

內心一度有一個聲音在提醒她,既已打算追究二人的往事,就得先與騰瑤宮徹底劃清立場。水容不曉得這是自己的心聲,還是系統在用什麽法子對她進行暗示,不過帶夙雪回騰瑤宮的劇情,似乎已經無法避免了。

因而,一路上水容都在反複告誡自己,一定得克制一切好奇心,只管埋頭采藥療傷,不問別的事。

快速前往空青藥谷別無它法,唯有禦劍飛行這條路可選。夙雪不能動用靈力,禦劍自然還是由南绫來。

見長劍現形,水容習慣性地等夙雪先上去,打算像往常一樣從後邊環住她的腰,不料卻被一雙秀手輕推着踏上長劍,夾在南绫與夙雪之間。

盯着南绫的背影,水容一雙手不知道是該垂下還是抱上去,正尴尬時,右肩忽搭上一只手,微微發力,讓她不得不側身轉過去。

而後,視線中便晃入一片白,回過神來時,水容發現自己整張臉已經陷在了狐尾拂塵裏,又軟又暖的觸感,讓她根本不想移開。

她下意識地抱着狐尾蹭了幾蹭,莫名覺得倦意上來。感覺夙雪沒有抗拒的意思,水容索性放松地靠過去,誰知只是眯了眯眼,不知不覺間嗅着夙雪身上的幽香迷迷糊糊就要睡過去。

然而就在她即将沉入夢境時,忽覺一道靈力自後背鑽入,将瞌睡蟲盡數趕跑,愕然之際,只聽南绫的聲音直接在耳旁響起:“請右使務必裝睡一會兒,夙雪有要事告訴小侍,右使不妨一聽。”

聽她竟傳音提醒自己裝睡,水容怔了怔,正好她也想知道夙雪的變化是怎麽回事,于是合了眼,聽話地裝睡起來。

此時南绫的長劍已騰在半空,自溪水村上空飛過。等到身前傳來沉沉的呼吸聲時,夙雪小心地将水容摟入自己懷中,手指似是不經意地在她下巴上摩挲。

南绫不用看也知道身後發生了什麽,不等夙雪開口,她先笑嘻嘻道:“夙姑娘可別趁機問罪,先說好,右使是我早年恩主,如今我拜伏書盡為主,亦是受了他的委托、為助你和她恢複記憶而來,沒有害人的意思。”

“她若記起前事,會如何?”捏了捏自己贈水容的雪狐發帶,夙雪毫不客氣地诘問,“若她一輩子不願記起,屏仙閣又有何打算?”

然而南绫并沒有回答,只是笑着反問:“夙姑娘又打算怎麽回答這兩個問題?”

“……”

“當年的事,是右使自己的選擇,還請夙姑娘不要太過自責。”夙雪的不語,正是南绫最想要的回答。聽聞身後傳來嘆息之聲,南绫穩當地操控着長劍,冷不防再度反問,“況且,因畏懼往事重演而忽然疏遠她,對現在的右使而言,夙姑娘不覺得有些殘忍了麽?”

“……她已因我死過一次。”沉思半晌,夙雪緩了口氣,慢慢回想起前事,“若不是和騰瑤宮搶我,她那天本該渡劫成功,晉升為四劫散魔。”

越回想,她只覺心如刀絞一般疼痛,不由得将懷中少女抱得愈發緊,又将下巴擱在她的頭頂,垂眸低聲:“那天,夢無姐姐在撫雲仙山腳下,以一人之力與整座騰瑤宮為敵時,體內尚有雷劫餘威,我若沒有将血抹上她贈我的雪狐發帶,她又怎會渡劫一半便匆匆趕來,更不會因此而被千灼重創,丹田盡毀。”

未了,她又自嘲似的道:“我從此記憶全失,成為弑父仇敵的徒兒。今日随你們入空青藥谷,只為将這些對不起夢無姐姐的事徹底挑明,從此與騰瑤宮恩斷義絕。至于對她的疏遠……”

話至此,夙雪頓了許久。而始終在裝睡的水容也将一顆心吊了起來,對她遲遲不曾道出的回答期待又惶恐。

大致猜到結果,南绫倒是對她接下來要說的話無所謂了。見空青藥谷近在眼前,她操控長劍往浮石藤橋降落,繞開底下正在換班的丹宗弟子視線,朝藥谷的一隅而去。

水容還伏在狐尾拂塵上裝睡,此時只覺腦袋下枕着的狐尾微微發熱,加之正被夙雪緊擁,她只需沉下心,便能聽見不安的心跳聲隔着狐尾傳入耳中。

聽完這段往事,她有些理解夙雪在恢複記憶後,為何會突然排斥自己了,只不過在聽時,她幾番差點忍不住想擡起頭,告訴這只茫然的雪狐妖,她所說的這些事,已死去的“伏夢無”人格根本不會放在心上,而她這一局外人則更不會在乎。

小說中常說,愛到深處的人,對另一半便如撲火飛蛾。水容雖從沒真正談過什麽戀愛,但在流浪的七年中看了上百本各式各樣的言情小說,大致也能勉強理解當事人這麽做的緣由。

哪怕夙雪所說的話全被伏夢無聽見,估計那人也只會付之一笑,而後心疼地給終于回憶起往事的雪狐妖一個大大的擁抱,或許還會揉揉她的狐尾,笑着道出諸如“傻姑娘,你還不懂愛”這樣的話,直到将夙雪哄開心為止。

既然伏夢無本人無法再度出現,這個擁抱就由她來給吧。

作者有話要說: 小貼士:由于對雪師姐愛得灑脫,水容壓根不會管自己是不是誰的代替者,只要能每天挂在雪師姐腿上當挂件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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