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藥不停
劍宗蕩雲峰, 落劍平臺上。
碩大的白影驟然撞入結界, 摔在竹林小徑上時, 驚起一片飛鳥。
巨型白狐在小徑上側躺, 血跡斑斑的腹部不住地起伏,片刻後, 由囚雲劍靈幻化而出的白狐消失不見,小徑上唯剩兩女。
摸了摸躺在自己身上的水容, 又用靈識确認她沒有被劍芒傷到, 夙雪長籲一口氣, 摘下自己的面具收好,挪動水容的身體, 還想把她橫抱起, 忽覺喉中泛起一陣腥味,來不及掩口,鮮紅便沖齒而出。
她雖讓自己與囚雲劍靈合二為一, 幻化出的白狐加強了十倍的防禦,卻還是由于境界不足, 被密集的劍芒擊傷內腑。
見水容仍然緊閉雙眼, 夙雪顧不上擦拭唇邊血, 忙去把她的脈,邊探邊皺眉,撮指點上她身上的幾處要穴,将紊亂的靈力暫時封住。
方才撫摸之時,夙雪便覺水容已是渾身冰涼, 鼻息也甚是微弱。她不曉得水容在蛇窟采藥時經歷了什麽,只知道她的體溫再這樣涼下去,只怕她的身體要引動陰幽之息進行自保。
她往自己口中放了幾丸靈丹,又斟酌着取了最安全的靈丹,準備喂給水容。誰知靈丹塞不進去,夙雪費了好一番力氣還是無果,最終只能弄碎靈丹抹在自己唇上,捧過她的臉親上去,多少讓她憑本能吮吸時服下一些。
喂完藥,又緩了一陣,等稍微恢複些力氣,夙雪忍着周身疼痛,俯身背起水容,往弟子居的方向走。
唯有劍宗內門弟子、及分神期以上的修士可以自行進入蕩雲峰,又是她生活了幾十年的“家”,哪怕念栖遲的人追來,她也能憑着對地形的熟悉躲開……
念頭剛起,身後忽有人高喊自己的名字,随即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夙雪心中一驚,側過臉只見南绫正提着劍幾步掠來,順勢将水容從自己背上卸下。
“夙姑娘,你傷得怎樣?”瞥了水容一眼,見她沒有受外傷,南绫呼着氣轉向渾身染血的雪狐妖,不等她答,便喚出一個小藥瓶塞過去,“傷得真重!快把這療傷藥吃了,要吃五粒!”
見她毫發無損,夙雪乖乖接過藥吃了,看着南绫的背影,心中波瀾驟起。
她本以為南绫最多只有出竅期,沒想到她竟能這般輕松地沖破蕩雲峰結界。看樣子,此人的境界或許能與千灼戰為平手了。
幾步趕上南绫,夙雪沉聲道了句“随我來”,快步走向靈泉。靈泉處的天地靈氣甚為濃郁,或許有助于為水容療傷。
南绫一點頭,扛着水容先一步奔了過去。等夙雪趕到,只見對方已将水容的右邊衣袖卷起,被繃帶綁住的小臂頓時出現在她眼前,烏血已從繃帶內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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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着水容的脈,渡入靈力探了片刻,南绫将水容放下,看着夙雪接她入懷,才起身道:“她應該是被溪水蛇咬了,夙姑娘先把這些繃帶解開,我去為右使采藥。”
南绫的藥十分有效,才吃下不久,夙雪便覺體內的髒器疼痛減輕了許多。事不宜遲,她将水容在自己懷中擺了個舒服些的姿勢,而後撩起她的衣袖,一層層拆起繃帶。
繃帶還未拆完,一片血痕刺痛着夙雪的眼,但這些血痕并不至于讓水容陷入昏迷,她邊以靈力護手,狠下心捏上血痕,才捏兩下,便覺懷中的少女痛得不住掙紮,險些要掙脫她的束縛。
夙雪側過臉,在水容的臉頰上蹭了蹭,猶豫了片刻,又伸出舌頭小獸似的輕舔起來。忙活了許久,總算讓她慢慢安靜下來。
而她也已找到了血痕的源頭,赫然是兩個幾乎看不清的小孔。
若是中了蛇毒,得趕緊為她吸出毒液。
她邊想邊擡起水容的小臂,然而她的唇尚未靠近傷口,耳中便傳入一聲虛弱的“阿夙”,不知聲音的主人是不是被疼醒了。
聞聲,夙雪忙不疊地應着,但見懷中之人吃力地将雙眼睜開一條縫,目光恍惚地看了她片刻,未受傷的左手緩緩擡起,竟要扯下自己發間的雪狐發帶。
“阿夙,凍蝶花我采來了……在發帶裏面……”
夙雪才握了雪狐發帶在手,又聽她自責道:“對不起……我……看那些蛇一直在……用命護花……就留了一些……這藥量……不知道能撐多久……”
水容的神志還是不怎麽靈清,見雪狐妖始終在看自己,竟是下意識當成自己在做夢,迷迷糊糊之中,也不知自己無意道出的稱呼,不再是“雪師姐”,而是那天在夢裏與夙雪約好的“阿夙”。
她沒有見夙雪取藥,只覺後背被一只手擡起,而後額上一溫,繼而是臉頰,最終那片溫熱緩緩下移,毫不遲疑地貼在了她的唇上,帶着些草藥的苦澀。
伴随苦澀,幾粒小丸滾入她口中。
“別鬧,松開我……”
咽下她喂來的丹丸,好不容易掙脫,水容感到自己的意識又要陷入方才的黑暗,不由得急了,擡手拍着夙雪的胸口,不顧力道的微弱,惡聲惡氣地命令她:“快給我去吃藥……要是火毒不解……我……就不喜歡你了……”
雖是命令,在夙雪聽來便成了她嘟嘟囔囔的賭氣之言,但此時不是治療火毒的時候,得先為水容解毒,讓她清醒過來。
因蛇毒的作用仍在,捶在自己胸口小拳頭,很快就軟軟地垂了下去,被夙雪一把握住。在南绫采藥回來前,她先凝了些靈泉水為水容沖洗傷口。沖洗時,她有意用木靈力暫時麻痹了水容的右臂,這回懷中的少女倒沒有再動彈。
細致的沖洗大約持續了一刻鐘,留在傷口裏的毒液也被擠得差不多了。但見一個身影落在兩女身旁,抖着手中儲物靈符,将一大捧草藥紛紛抖入水裏。
南绫大大方方坐在一旁,以靈力攪動靈泉水,洗濯剛采來的草藥,忽壓低聲音道:“夙姑娘,你對這蕩雲峰了解多少?”
她的問題有些奇怪,夙雪微愣,只得反問:“你想知道什麽?”
“我剛才從山腰回來,那邊有一處地方的靈力波動有些古怪,把靈力探入後,發現裏面埋了個人。”南绫托着下巴回憶道,“也不算埋,就是氣息被忘貘之息遮住了,不仔細探查,根本不會發現裏面有人。夙姑娘知道那人是誰麽?”
此言一出,夙雪大驚:“蕩雲峰是我與玉谙的居住地,怎會有人被藏在山腰?”
“看來夙姑娘是不知了。”只見南绫嘆了口氣,神情帶着戲谑,“可笑蒼懷貴為一宮之主,生辰當晚被暗算也就罷了,沒想到還被遠遠弱于自己的一介妖修埋了兩個月。難怪我找遍整座掌門主峰也沒發現他,原來念栖遲竟把他藏在劍宗的內門弟子峰了。”
沒想到被埋的人竟是騰瑤宮之主蒼懷,夙雪臉色頓變,“無怪丹宗掌門敢把事情鬧大,看來念栖遲的來頭不小,竟讓宣布閉關的宮主直接失蹤,如今或許整座騰瑤宮都已被丹宗如願控制了。”
南绫認同地點了下頭:“夙姑娘也看見你的玉谙師妹了吧?剛才她被念栖遲附身了,我估計把我們圍起來的三宗弟子也都是這種情況。”見夙雪神情凝重,她頓了頓才繼續道,“能在短時間內附身多人,首先得讓這些人失去意識,用的就是‘控心蠱’。”
“我上回将一瓶加了控心蠱的靈丹給右使,也是想間接把這一情報告訴咱們掌門,不過我沒想到丹宗的行動居然會這麽快,掌門還沒怎麽調查,自家的弟子已被對方控制住了。”
明明在講述一樁危急的事,然而凝眸望向一池的草藥時,南绫的聲音依然很鎮定,“那麽多人突然中了控心蠱,估計這蠱的真正用法不是口服,而是在動員大會時直接擴散在了空氣裏。”
她又仔細想了想,話鋒一轉,“不過丹宗敢如此關鍵,在于蒼懷被困,只要他能回到宮主大殿,驅散控心蠱只是幾天的事情。”
仔細聽罷,夙雪恍然大悟:“如此說來,只要把蒼懷宮主救出,便可解決眼下的事?”
“你和右使先藏在這養傷,我去把小念念和萬荇都帶過來,那忘貘之息只有小念念能輕易驅除。”南绫沒有明說,只是點着頭,邊吩咐邊在儲物靈符內翻找一通,捏出三枚平凡無奇的玉符,“只有三枚劍意符了,你拿着,謹慎使用。每一枚炸開的威力,都不亞于元嬰期劍修的全力一擊,大概能炸掉半個山頭吧。”
見夙雪接過劍意符,她信手一揮,浸在靈泉中的草藥紛紛躍出水面,在一旁的幹淨石頭上堆得整整齊齊,“溪水蛇的體質通常為冰靈根,是水靈根的衍生靈根,因此蛇毒就是水毒,右使醒來就可以自己解掉。這些藥加點療傷用的普通靈丹,搗爛制成膏,用來外敷。”
說完,她撣了撣衣袍,起身欲走。
夙雪迅速喚出一個小木盆,将藥納入其中後,朝着南绫的背影恭敬地道謝:“記好了,多謝前輩!”
才走出幾步的素衣女子腳一崴,轉過頭不好意思地一笑:“南绫不過一介小侍,夙姑娘這麽見外,真是折煞我了。”揮了揮手,不再多言語,腳踏長劍破空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夙雪:小孩子可不許看……猜猜我喂你吃了什麽?
水容:月餅……(好甜!還想吃!)
夙雪:是(一盤應該不夠,得快些藏起來,不能讓念長老她們看到)
卷四:劍靈伏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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