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我不悔
但見夙雪引了木靈力撐開一片屏障, 将穿透房屋襲來的劍意阻隔在外, 水容才卸下心中擔子, 扯動她的衣袖:“師父是個明白人?這麽說來, 師父已經知道那天晚上的事情了?”
“我只告訴她,是那蓮臺的火毒讓我變回了半妖之身, 殺東籬袖亦是不得已而為之。”夙雪将投向窗外的目光移回,臉上帶着一絲狡黠的笑, “人證與傷痕俱在, 即便被探出我在說謊, 目睹了丹宗這幾日所行之事,想必師父仍會好好斟酌自己在這一事件中的立場。”
水容抿着嘴, 默不作聲地點點頭, 心中不禁感慨,恢複記憶的雪師姐,對千灼的态度雖還是客客氣氣, 卻不再像從前那樣畢恭畢敬。
至于她為何會在相對安全的劍宗弟子主峰遇見千灼,水容猜測, 或許是她外出洗劍時, 被神出鬼沒的千灼逮個正着, 為了不惹更多麻煩上身,索性借自己的傷勢,将那夜重現半妖之身的真正緣由遮掩過去。
如此一來,她們才得以暫時安心地留在蕩雲峰。
待劍意漸弱,水容只覺摟緊自己肩膀的手忽然松開去, 側過臉看時,夙雪已将放在枕旁的雪狐發帶取來,挪動身體坐到她背後,慢條斯理為她束發。
指腹自水容發間滑過,動作幹脆利落,這回雪師姐竟沒有用靈力撩動發絲。
為她打理完頭發,感到劍意已消失不見,夙雪系好雪狐發帶,卻叮囑她好好留在弟子居等候,繼而翻身下床,取過紅衣外袍一披,匆匆推門而出。
她走後,水容下意識望了眼空蕩蕩的床下,忽然明白昨晚為什麽沒有找到鞋子,原來這是雪師姐對她的變相禁足。
但禁足并不妨礙她觀察弟子居外的事。蛇毒逼出後,又休息了一夜,水容在床上盤膝而坐,凝神調出靈識外放後,外面的景象便一覽無餘。
一個高挑的人影立在弟子居外,神情肅然,目光冷冽,平時半抱拂塵的手裏正執着一柄長劍,貼着纖長頸部的白絨絨滾邊,伴随靈力的來去一浪浪起伏,深紫華服的下擺卻沾染了些暗色。
正是千灼。
而夙雪已披着紅衣,未挽起的墨發披散開,步伐不急不緩地朝千灼移去。
靈識雖清晰,可水容還沒能達到解鎖遠距離聽覺的境界,因而只能根據靈識“看到”的畫面,腦補二人約莫會說些什麽。
見夙雪走來,千灼卻沒有收起手中長劍,亦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站在原處,與跟随自己七十餘年的徒兒對視。
良久,但見二人相繼開口言語,不知夙雪道了些什麽話後,一直被千灼垂在身側的長劍驟然橫起,架在她肩上,也吓了水容一大跳。揮劍時無意帶起的劍意,将劍刃觸及的發絲斬斷,順着夙雪右肩的弧度滑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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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她會傷了夙雪,水容趕緊收了靈識躍到地上,赤着腳跑到弟子居的門口,正欲沖出去時,卻是一頭撞上門口的結界,被彈了回來。
趴在結界上,水容緊緊地盯着劍拔弩張的二人,吩咐系統快些分析門口的結界。哪怕堅信千灼并非不加思索就亂來的人,她還是擔心夙雪會說些關于伏夢無的事,硬逼得千灼與自己為敵。
對于七十餘年前伏夢無“險些道消身殒”的真正情況,水容還沒找誰詳細了解過,而夙雪既然在之前就有意阻止她知曉,向她詢問當年的細節定是不可能了。
現在水容只知,雪師姐就徹底離開騰瑤宮、離開劍宗與千灼、玉谙一事,還處在猶豫階段。不論前事如何,在夙雪失憶的這七十餘年裏,千灼始終以嚴師兼養母的身份護着她,既無偏見,更無虐待。單從小說原文的劇情來看,夙雪直到被女主擊殺之前,還再三叮囑她莫要傷了自己二人的恩師。
只因恢複記憶便說走就走,依夙雪的性子,如果真能做到這麽幹脆,這麽多年在劍宗待下來,她也不會從乖戾的雪狐妖,淪為一名循規蹈矩的內門弟子。
大約感受到她的目光,夙雪不顧架在自己頸旁的長劍,微微側過臉朝她看來,看得水容心驚膽戰。
一聲劍鳴直沖水容耳旁,但見千灼收劍入鞘,繞過夙雪,徑自朝弟子居走來。她邊走,一道冷冰冰的聲音随之飄入水容耳中:“事已至此,拘泥于是否要對她繼續瞞下去已無意義,不妨好好将事說清。”
她的身影倏忽又近了些,水容忙讓到屋內,在桌邊乖乖站好,千灼剛踏進弟子居時,一道紅影便較她更快一步進屋,很是自然地擋在水容身前。
“您既然已将西滄郡令牌的下落告訴弟子,此事還是交給弟子處理為好。”
紅衣遮目,讓水容無法看清千灼的表情,唯獨感覺整座弟子居內的溫度都冷了下來。
“待蒼懷宮主回歸,你便不再是騰瑤宮劍宗的大弟子,此後也只能與她浪跡天涯。”約莫見夙雪的态度十分執着,千灼的聲音又冷了幾分,“即便她已不再是三劫散魔伏夢無,你也不悔?”
只聽夙雪忽而笑起:“悔?夢無姐姐當年因我落得這樣的結局,我卻還能與她相守一輩子,我還要悔什麽?”繼而語氣一轉,驀地落寞起來,“若要悔,我只悔我當年被您帶走時還惦念着她,故以雪狐發帶将她喚來,誰料卻引出那一戰。若我在那之前,就如您要求的那樣,安安分分忘卻一切,連同對夢無姐姐的愛意也一并忘卻,從頭再來的,只有我一人就足以。”
聽罷,千灼沉默了一陣,“你這是負罪而活。她如今既已修了仙法,哪怕将體內進行約束的陰幽珠毀去,也無法轉修為魔。”
聞言,夙雪搖了搖頭:“無妨,您既已将濯劍粉相贈,餘下的問題,弟子已能獨自解決。”
水容在一旁越聽越覺困惑。二人的話,應當都與伏夢無脫不了關系,但她怎麽覺得雪師姐正在為一件危險的事情做決定,而千灼則在苦口婆心地勸她休要一意孤行。
而這件事……好像還與她究竟是堕魔還是修仙有關?
見自己的勸阻不起作用,千灼長嘆一聲:“也罷,好自為之。”旋即轉身,“那忘貘與南绫均落入了丹宗之手,被關押于丹宗的寒冰室內。我若只帶你過去,你可救出那二人,卻無法盜出凍蝶花。”
“人命要緊,凍蝶花還可再采。”
夙雪依然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拒絕語調,然而聽在水容耳中,莫名多了一絲警惕,似是在防備着什麽。
走到門口的師父頓了頓,終究還是欲言又止。
“一刻鐘後,落劍平臺。”
淡淡擱下這話後,她兀自離去。
目送千灼自視線中離開,水容望着夙雪的背影,一時卻不知該問她些什麽。低頭思索時,餘光忽覺面前的紅影動起來。
“光着腳站在地上,不冷麽?”
随聲,紅影矮下來,竟是又要對她來一個橫抱。
水容忙道了聲“不冷”,本想自己跳着回床上,奈何還沒跳出去,垂在身側的手臂已被夙雪主動接過去,挂在她頸上,只好任她抱着走到床邊。
攏着水容微涼的雙腳搓了搓,等感到溫起來,夙雪才将她的鞋襪找出來擺在床下,又喚出一枚毫無特色可言的玉符,遞到她手裏:“這是南绫離開前留下的劍意符,你拿着護身,使用時只需将水靈力注入其中,便可引動其中劍意。”
握着劍意符,水容忍不住輕咦一聲。
沒記錯的話,這種玉符在原文裏還是男主煉制出來送給女主玩兒的,表面雖普通,威力卻不容小觑,使用得當可以随心操縱符中劍意,配合隐藏在劍意中的微量雷靈力,運氣好還能炸掉半個山頭。
向夙雪道了聲謝,水容收好劍意符,自顧自穿起鞋襪時,只見夙雪又取出和先前一樣的夜行衣,放在床頭擺好,繼而脫去紅色外袍。等她穿好鞋襪一擡頭,但見眼前的人已将自己剝得一幹二淨,手裏還握着一圈裹胸布,正一點一點往身上纏。
姣好的身材似是以細膩的線條勾勒,肌色勝雪,誘人不由得心生貼近的念想。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盤踞在背部的三道傷痕,扭曲的形狀,像是在對水容宣誓這副身體的主人一樣。
裹胸布還未纏完,夙雪忽覺小腹處一溫,愕然低頭時,只見水容的雙手正從背後環來,搭在自己的肌膚上。柔軟的發絲輕蹭她的肩部,猝不及防的一抱,頓時勾起一陣酥癢,直抵心田。
下意識回想自己方才做過的夢,夙雪一把将口捂住,生怕自己因這片刻的撩撥,而發出些令人想入非非的聲音。
“雪師姐,我知道你要去救人,要是打不過,就快些逃,逃到溪水村去。”
随聲,熱氣呵在她頸間,下一瞬,尚幼嫩的手指輕輕撫上她背部的傷口:“不許再随便受傷,我不想看到你吐血的樣子,記住了沒有?”
幾乎是一模一樣的話,令夙雪的身體如同觸電般一顫,連半點思考都不曾,下意識點了點頭。
“我依你。”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讀者婵潺、三百六十九和十年黛色的雷,以及讀者碳烤小鱿魚的灌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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