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卷雲樓

21.卷雲樓

“你答應我的!”話還沒有說完,聲音就已經消失在了風中。宇文成思睨了馬老板一眼,“是嗎?我不記得了。”宇文成思看了還在樓下喝酒的晉王一眼,不做聲響。晉王只是個看熱鬧的,越少人知道越好。裏面安安靜靜的沒有什麽事,外面剿滅了一群打手,倒是流了不少血。

宇文成思看見高達的衣襟上也染紅了一片,關切地問:“沒事吧?”高達朗聲笑:“就這些個宵小,傷不着末将。”成思也笑眯眯地說:“弄髒了你的袍子,明兒我也給你做一身新的。”高達是個實心眼的,不見得會和林峰争風,不過都是左膀右臂,成思不想過于厚此薄彼。宇文成思要了高達的馬鞭來,吩咐他:“将這些人帶回衙門,我留在這裏料理卷雲樓。”

高達分兵一半押着馬老板回去,另一半還是留在了卷雲樓的外面。宇文成思指了兩個看着眉清目秀的小兵,一一去叫歌女樂師們出來。看着姑娘們站好了。宇文成思溫和地說:“實在不好意思,擾了諸位今兒晚上的清淨。這卷雲樓裏進了刺客,我們查一查,連東家們都牽涉其中。人我自然是帶走辦了,不過姑娘們都是無辜的,往後的生意還是要接着往下做。這盤子,我接了,姑娘們的身契還是照舊,要是想走或者想贖身的,今兒晚上都辦妥當了,不過我事先可要說好了,贖身的身價,按着身契上的,再多加十倍。哪個姑娘有這麽些錢,就趕緊自己來吧。”

十倍确實不少。平日裏的收成大半都被樓子占了去,剩下的左右剛夠買些脂粉吃食。要是誰都能出得起贖身錢,當紅的姑娘何必巴巴地讨好有錢人家贖身呢?風頭正盛的,或許再攢攢,過個幾年還有幾分機會,成思如今一說,便是再無可能了。不過賣身契攥在旁人手裏,哪怕是紅的千金才能一見的,也只不過是一件玩意兒而已。要買人家手裏的東西,賣不賣,賣什麽價,還不是由主人說了算的?

果然沒有。宇文成思剛剛準備開口的時候,一個穿得挺花哨的女子哭哭啼啼地抱怨:“哪裏有這麽做買賣的?難不成是生生劫我們?”宇文成思一鞭子就甩到了那女子的臉上,劃出一道血口子“我啊,不需要各位教我買賣怎麽做。姑娘們啊,我也打聽過了,咱們的月錢按着接的客人人頭算,客人的賞錢要和樓子二八分賬。其實沒幾個零用錢。我也想過了,往後,姑娘們的賞錢可以翻一番,往後四六分賬。”

幾個按捺不住的,已經面露喜色,宇文成思接着說:“不過有的話,我也要說在前面,雖然有的姑娘紅了,不過在卷雲樓裏面,還是為奴為婢的,為奴為婢要遵守什麽樣的準則,我會讓人分發給大家,都給我記得牢牢的,要是有哪個敢輕越雷池的,既不看錢的面兒,也不看客人的面兒,打死為止。卷雲樓我接了,你們就是我家的奴婢了,打死個奴婢,還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還有,哪個客人是誰家的,人怎麽樣,都說了什麽,每日都要寫一份上報,不會寫字的,我會找些字好的,由你們口述,請為代筆。”

宇文成思揚着鞭子指向那個哭哭啼啼的,“那樣的,打死。”宇文成思的臉上甚至帶着笑,語氣也還是溫和的,在場的女孩子們都瑟瑟發着抖,連大喘氣也不敢。很快有人将那個女子拖下去,門外傳來凄厲的喊聲和求饒聲。宇文成思的聲音稍稍加大了些分量,壓住外面的聲音:“都是女孩子,膽子小,我就不讓你們看外面的情形了。這個啊,是用來對付那些不聽話的丫頭們的,只要乖乖聽話,你們的零花錢肯定比以前多,過得定然也比以前好,要是有哪家的公子看上了,你們想去做妾,我也不會不肯的。姑娘們做的是什麽生意,自己心裏清楚,漂亮溫柔是諸位的本錢,若是本錢沒有了,我這裏是不養閑人的。”

宇文成思的聲音低下來,仿佛誘惑一般,“只要乖乖聽話,都會好好的。”

打發了姑娘們,宇文成思讓人收拾出幾間廂房來,還是和在軍營裏面一樣,與林峰比鄰而居,方便嘛。宇文成思和林峰都不是拿男女之防當回事的人,這麽着也習慣了。林峰将一沓賣身契和賬本放在成思案頭:“不早了,明天再看吧。”

宇文成思随手拿過一本,頭也沒有擡,問道:“那幾家商賈,都查清楚了麽?”“我親自去辦的,該拿的人都拿了。”“晉王沒有露面吧?”“沒有。”宇文成思放下心來,道:“你先去休息吧,我一一查過了這卷雲樓的賬,再說休息的事情。有卷雲樓的例子在前,其他幾個樓子也能老實許多。”林峰問:“成思,你真的要決定要全力扶助晉王嗎?晉王疑心重,在朝局的勢力也不如太子。”

宇文成思的眉峰抖了一抖:“我知道,可是我什麽都不問,什麽都不說,就這麽稀裏糊塗地選了,主要是我也沒有別人可以選。”

林峰也沒有真的去睡,他不太會看賬本,就陪在宇文成思身邊打盹。天微微亮的時候,宇文成思終于看完了。林峰問:“賬本有問題嗎?”宇文成思淺笑:“看起來沒有,不過,今年的米價是十三文一鬥,這裏賬本是平的,去年和前年卻是十七文。去年和前年都是豐年,今年雖然還沒有收成,不過戰亂畢竟會影響物價的。人心惶惶,自然要屯米,怎麽價格反倒降下來了?”林峰遲疑地問:“既然是去年和前年的事情,現在拿人是不是晚了一點,青樓的姑娘來來往往的,今年賬目是平的,恐怕昧錢的人已經逃之夭夭了吧?”

宇文成思說:“我猜沒有,要是真的溜了,何必将賬目做平?不僅如此,昧下來的錢,恐怕還沒有出這卷雲樓呢。這麽大筆的錢,要是一筆一筆給了外面的人,不可能沒有痕跡,原先的人早就應該查出來了。況且,哪個昧錢的還留在樓子裏面,卻将錢財托付給他人,豈不怕雞飛蛋打?”“你想怎麽樣?”宇文成思笑得溫柔:“殺人立威。”林峰點點頭:“知道了,我将這樓子裏的賬房都走一遍。”

宇文成思攔着他:“算了,你昨天晚上沒怎麽睡覺,這樣的差事就讓高達去辦吧。”“你準備重用他?”宇文成思調笑:“你怎麽還吃醋了呢?我就是重用他,也不會薄待了你,高達也跟着我大半年了,怎麽就不得用了?”林峰的臉上也無半分笑意,一雙眸子亮得吓人,“你分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要是争寵吃醋耍威風,我自然不會跟着你。那高達是什麽來頭,你不知道?他現在為你做事,還能幫扶你,要是有一天是勢大,這可是晉王用來牽制你的耳目。”

宇文成思說:“我知道。既然我沒有想過要背叛他,高達的憂患也就不是憂患。就如同我要重用的何依依,她是女子,心思細膩,聰慧果決有手段,可以幫我打理好江南的樓子。用人不疑,委以重任是一回事,我留她母妹在手,防患于未然,這又是另外一回事。我可以容忍殿下不放心我派人盯着我,要是有一天真的狡兔死,走狗烹,以我兄長和我的性子,難道真的會等到刀懸頸上才奮起反抗嗎?本來看起來風平浪靜,實則暗潮洶湧,哪裏有什麽萬全之法?不過都是在賭罷了。我賭哥哥的眼光好,晉王不是兔死狗烹的君主,晉王賭我忠心不二,不是賣主求榮的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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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成思拍拍林峰的肩頭:“我想賭。我不願被明槍暗箭磨掉了志氣,也不願被庸碌無為磨掉了骨氣。”林峰拱手為禮,出去準備。他和宇文成思,又何嘗不是在賭呢?

宇文成思實在困乏,踢掉了鞋子倒頭就睡。不過一個半時辰,高達就已經查出了結果,進來禀報給宇文成思。宇文成思揉着惺忪的眼睛一邊洗臉漱口,一邊聽着高達的奏報。高達記憶力好,又讀過許多詩書,雖然內向了點,不過口才不錯,将整件事情還原得有模有樣。宇文成思漱口完了,笑道:“你就直接說結果吧,我今兒事情還多着呢。”高達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人拿住了,也已經招認了,賴婆子和王管事合謀的。”“錢呢?”“已經花了。”

宇文成思“呵呵”兩聲,似笑非笑地看着高達:“他們說,你就信?”“不信也沒有法子,我已經将這二人的房間和經常去的地方都一一搜過了,都沒有。”宇文成思的眼神如同鋼針一般直挺挺地刺向高達:“我原先也沒有請你辦過什麽事,怎麽就這點小事,也是要我親自解決嗎?”分明是暮春,高達卻覺得冷,尴尬地擠出一個笑:“是卑職無能。”

敲打已經敲打過了,接下來就應該解決問題了。宇文成思不同高達多計較,就讓人将賴婆子同王管事拉上來,叫高達在一旁看着。若是高達足夠聰明,自然該知道怎樣向他背後的主子回禀,若是高達背後的主子足夠聰明,自然知道成思我意思。就算高達不夠聰明也沒關系,反正他身後的人足夠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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