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

16.

新的相親對象?

俞揚只是習慣性刷一下朋友圈,不料在滑動屏幕的時候,不小心給人點了贊。

小小的一顆紅心,紅得讓他莫名心虛。

但撤回肯定是不能夠撤回的,反正簡抑又不一定看到這條朋友圈。

俞揚放心地把手機丢一邊,又把平板拎過來翻翻找找。

超級英雄的大片他都看過好幾遍,爽是爽,刺激也是真刺激,但看多了也不好下爆米花。

他在平板裏也存了小說,不過也是那種他翻過很多遍的網絡爽文;也有游戲,雙□□擊對戰,但跟機器人打很沒有意思。

俞揚放下平板,把自己摔回床榻——他意識到,這是到了度假宅家的倦怠期。

明兒要是天氣好,他就開車去縣郊外的惠能寺,燒燒香拜拜佛,消磨消磨時間。

閑下來,時間反而成了最難打發的東西。

好消息是,他用空閑的時間讓自己的大腦徹底放空下來,一時半會兒應該不會再出現什麽應激反應。

只要不去想。

*

所以為什麽這會兒要去刷朋友圈呢?

好容易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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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飯不知道吃什麽。

俞揚照例出門走走看看,天還沒黑,風微微涼。

路邊有人擺着竹筐賣荔枝,據說是桂味,十塊錢一斤。

俞揚講了價,八塊錢一斤,他就買一斤。

攤主給他稱重的時候,嘟嘟囔囔地強調,這桂味很新鮮的,還是新品種。

俞揚笑着點頭,心裏腹诽:不然早給講價到五塊錢了。

縣城城郊有面積不小的荔枝林,想弄點荔枝來吃吃,可不需要像北方那邊,眼巴巴地等運輸,價格自然就便宜不少。

但想着人出來擺攤,還是要給人點兒賺頭,俞揚象征性講了價,也容許了那一斤荔枝裏夾雜了不少枝葉。

俞揚邊走邊剝荔枝吃,不多時拐出狹窄的街道,到了栉比樓房外的開闊地帶,餐飲店的招牌都亮了起來,配合着街上的車流,熱鬧得很。

他循着招牌一家一家看,最後決定找一處家常菜吃。

*

香菇滑雞蓋飯,配一些生菜葉子,量大管飽,非常實誠。

俞揚很滿意香菇多于滑雞的搭配,他這種挑剔的人出門吃飯沒被餓死真是個奇跡——這是簡抑戲谑的說辭。

啧,挺敗胃口的。

奈何也是真餓了,敗胃口也得勉強吃,不然真被餓死。

俞揚尋思着下次度假,他幹脆出省一趟好了,徹底換一換新鮮空氣。

口袋的荔枝沒剩幾顆,他幹脆就送給了幫他端盤子的小小姑娘。

做小本生意家的孩子都早早能幹,像這看起來才八.九歲的小姑娘,點單上菜一條龍服務,口齒清晰,手腳麻利。

俞揚也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長起來的,自然能多體會到幾分。

雖然有的時候忙碌到辛苦,但也并不缺少快樂,特別周遭都是和善的好人,忙一點辛苦一點都值得。

“謝謝叔叔。”小姑娘眨巴眨巴眼道謝,“我可以給我爸爸媽媽一人一顆嗎?”

“可以呀。”俞揚真心地笑彎了眼睛,和小朋友打交道就是好,不用想太多彎彎繞繞。

他付了錢,徑直出了店門,循着招牌霓虹的燈光,又開始了放空式的漫游。

當是消食,也當是打發夜晚的時間。

夜幕降了下來。

*

因着俞揚的活動範圍在老城區,且都是以前他和老豆生活的地方,所以時不時會遇到曾經的鄰居們。

像今晚就遇見了以前住他家樓上的小豆丁。

小豆丁比他小十二三歲,如今已經旱地拔蔥般長高,比他就矮半個頭,身上披了件縣一中的校服外套,風風火火地蹬着自行車,打他身邊經過就利落地按了剎車。

“揚哥,晚上好!”豆丁急吼吼地打了招呼,他大名叫劉秉文,俞揚戲稱他為小文同學。

“晚上好,要上課去啦?”俞揚點一點頭,順勢問道。

路燈光下,小同學苦了一張臉:“嗯,上晚自習,我快遲到了。”

“揚哥,改天有空家去啊!就不多聊了!”

俞揚連連應和,目送這青春少年又風風火火而去,心想着年輕就是耳聰目明,這黑燈瞎火的,打老遠就看見了他。

他當然也有去還能聯系得上的老街坊家拜訪,像小文同學家,他前兩天才去。

小文的父母都是縣裏的公務員,俞揚年紀小那會兒,這兩位都才大學畢業剛剛結婚。

老豆喜歡跟他們這種文化人打交道,體諒他們剛參加工作收入微薄,平時他們來攤子上買肉,還特意抹零或者多送兩斤。

如今夫妻倆還跟俞揚說起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沒有太感慨物是人非,似乎是怕勾起俞揚的傷心事。

俞揚自覺沒什麽可傷心的。

他可是在老豆葬禮上都沒掉過眼淚的白眼狼。

每年回來看一看老豆,也只是看一看。

偶爾想起來,給老豆點一支中華煙。

*

再偶爾,會跟老豆說一說母親。

“我猜她肯定是來看過你的,雖然她從來不說。”

“G市裏大大小小的寺廟多了去,她還總記得每逢法事節日,專門來一趟惠能寺。”

“我也懶得問,你和她一樣,什麽都不說。”

俞揚下決心,不再理會父母間的事故,自二十七歲起。

他自認為自己已經了解到許多。

剩下的細節,留給當事人好了,他作為他們的兒子,本身就不具有評論他們感情的權利。

*

回程途中又碰上下雨,俞揚緊貼着屋檐的邊緣走,最後還是免不了失去遮蔽。

他到底是不想淋雨,走回住處還有一段路程,幹脆左右看了看,進了一家香火店。

原因是倚靠在門邊坐着的店主,招呼他來算個命,黑眼鏡外加手上的羅盤,看上去挺專業的。

俞揚自自然然就坐到店主遞過來的小板凳上,熟練地報出來自己的生辰八字。

店主推一推眼鏡:“你這八字好,算一卦的話我給你打八折。”

謝謝八字。

于是他花了二十來塊錢,聽店主從他出生的年月開始侃,門外雨下濕了地面,撲面而來泥土的潮濕。

俞揚一面聽,一面用餘光打量店內的物件。

桃木劍,黃紙符,廳中央燃着一支香,兩側擺放着念珠木魚,總結來說可謂是佛道兼修。

也是,光用道家的法子算命,可算不到來生。

俞揚都不知自己錯過了哪句話,店主就直接提到了多積陰德,為來生多做考慮。

他敷衍地應下,随口回了一句:“按道理講,您不應該說為兒孫積陰德麽?”

店主只笑不語,撚一撚下巴上不存在的胡須:“我自是不會亂講的。”

一副天機不可洩露的神秘模樣。

俞揚想了想:“是不是二十塊錢太少了?”

“……您給我二百我也只能說這個。”店主反駁,“您不能質疑我們這一行的忌諱!”

好吧,好吧。

他看中了店主小茶幾上的黃歷,借過來翻了翻,封面是老壽星捧着大蟠桃,背面是六祖禪師惠能的偈語: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又是一處佛道兼容。

但店主解釋說:“原本的黃歷裏沒有這四句話,我覺着說得沒錯,就把它加後邊了。”

“您是有大智慧的。”俞揚笑笑,把黃歷本放回桌上。

外邊的雨不停,估計要下到明天去。

但他和店主二十塊錢的聊天已經結束。

店主說:“我快打烊了,要實在不行我可以賣給您一把傘,不多收您的,就要二十。”

俞揚得到一把天堂格子傘,簇新,不過這玩意兒在外邊超市最多賣十五。

也不算很坑,至少店主沒收他四五百。

“說起來我還打算明天去一趟惠能寺。”俞揚說。

“也許明天就放晴了。”店主說,“天氣好的話,在寺裏走一走,心會很安寧。”

“我也是這麽想的。”俞揚說,“不過明天還下雨的話,就不去了。”

也不是一定要去。

店主頓了頓,起身走到架子邊,取下一串佛珠:“我這佛珠是從寺裏求來的,您要是去不成惠能寺,可以買一串聊以慰藉。”

“您就怼着我一個人坑呗。”俞揚起身,打算抖抖傘,鑽進風雨裏。

店主只笑:“沒辦法,您是近半個月來,唯一進我店裏的客人。”

“那您得感謝這場雨。”俞揚說。

“最重要的還是感謝您能賞臉進門來躲雨。”店主說,“為了表示我對您的感謝,我決定把黃歷送您一本。”

“确定是送?”俞揚失笑反問。

“您要給錢想我也不是不能收。”店主說,墨鏡擋住了他的眼睛,使得嘴角上揚也顯出狡黠。

俞揚秉承着不要白不要原則,收下了免費的黃歷:“謝謝了。”

店主說:“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您思慮過重的話,或許會平白惹來禍端。”

“我以為您已經算完了。”俞揚挑一挑眉,把黃歷卷在手裏。

“剛剛想起來,作為補充。”店主說,又扶了扶眼鏡,“雨天路滑,您路上小心。”

*

這一晃悠,回到住處已經是晚上九點。

俞揚看了天氣預報,明天大概率有雨。

他把傘打開,擱到陽臺。

陽歷就放在茶幾上,這玩意兒墊茶杯很好用,大小合适。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本來無一物……

俞揚猛地睜開眼,發覺自己睡着了一會兒。

是該收拾收拾,睡覺。

他迷糊地劃開了手機的鎖屏,在爆炸的消息堆裏翻翻找找,找到了被埋了半截兒的簡抑。

完了完了,腦子又開始不清醒了。

他不清醒地點開長草的對話框,最後還是清醒地退了出去。

*

其實就是想問問,簡抑的新戲準備得怎麽樣。

拍完這一部,簡抑就只欠他一部戲,便可以退圈養老了。

怎麽也要珍惜影帝的收官之作。

鞠導那邊說,讓簡抑七月份進組。

現在五月,還早得很。

俞揚的假期暫且可以繼續。

等七月份再說吧,俞揚告訴自己,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情。

他又點開了朋友圈,掠過一大片花裏胡哨,精準地找到了簡抑粉絲的那條朋友圈。

之前這位粉絲還拜托他幫忙引薦,他都忘了這一茬。

誰成想轉頭就跟偶像相了親。

這是在相親吧?

雙人合照怪有氛圍,雖然人姑娘的文案裏沒明确點出來。

嗯……誰相親會在文案裏寫相親啊?

俞揚是沒見過。

他只見過發類似照片類似文案的朋友順利脫單領證。

現在已經陸陸續續有好些人給這條朋友圈點贊,他和姑娘的朋友圈有所重疊,說明這姑娘背後也有家底,也更能說明簡抑跟這姑娘有相親的必要性——大家族最喜歡搞聯姻那一套。

俞揚興致缺缺地往下滑,看到了簡抑的留言:

“今天上午過得很開心。”

姑娘回複了一串玫瑰愛心。

哇,這一個是有戲了?

祝賀祝賀。

俞揚調回了他和簡抑的對話框,用着多年老友調侃的語氣,發了一條:“不錯嘛,終于鐵樹開花了。”

把消息發出去後,他才發覺自己幹了件蠢事。

因為他點贊是在中午,非隔了那麽久才給人發信息調侃,怎麽看怎麽像他在故意打什麽算盤。

他在打什麽算盤呢?

俞揚來不及撤回,簡抑已經回複:“?”

“少來。”話已至此,俞揚只得硬着頭皮說完,“我都看到那姑娘的朋友圈了。”

“哦,那你應該知道,她是我影迷。”簡抑發回的文字。

啧,俞揚想,他大概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裝死吧,假裝喝醉斷了片,改天人要問起來就說不知道。

但他想裝死,對面卻不放過他。

*

“最近忙什麽呢?”簡抑問。

俞揚讀了好多遍,這句話,确定沒有話裏有話,才着手編謊話應對。

編來編去,都一一删掉。

最後回複:“在度假,沒忙。”

“那真好。”簡抑幹巴巴地回應了句。

為表禮貌,也是出于他自己本來的目的,俞揚問:“你新戲準備得怎麽樣了?”

“差不多。”雖然是文字,但俞揚能想象到簡抑那副灑灑水的不屑表情。

俞揚閉眼在對話框裏打了一串毫無感情的誇獎,對面搶先來了信:“還是卡在吻戲上。”

俞揚删掉了無意義的誇獎,敲了一句:“這麽難啊?”

“算是一個挑戰。”簡抑說,“我都已經在考慮要不要請人幫忙了,雖然我确實很煩欠別人人情。”

“我可以幫你聯系。”俞揚說。

對面沒有回應,他就知道。

*

正琢磨着要怎麽打圓場,簡抑發來了“好吧”二字,緊接着就是:“勞你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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