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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紀春山被挂掉電話後又給林一打了幾次,但一直無人接聽。他怕把林一的手機打沒電,最後只好作罷,給他發了一條微信,囑咐他吃完飯回個電話。
他們在附近的飯店裏草草對付了一頓晚飯。三人各懷心事,只覺得入口的食物味同嚼蠟,沒吃多久便散夥回了酒店。
紀春山剛認識林一的時候,林一只是簡單跟他講過一點自己和白硯初的過往。
他雖然對白硯初有些反感,但還算不上厭惡。
紀春山第一次真正對白硯初這個人産生恨意是在五年前。
受EVA的影響,紀春山對鋼琴一直很感興趣,讀大學後他在林一推薦的琴房裏學習過一段時間。
他進步得很快,後來林一便時常帶着他參加一些業餘水平的表演。
他們在一次業餘組比賽中與白硯初偶遇——白硯初是那次比賽中的一位評委。
有林一的大提琴托着,兩人的表演在業餘組中算得上賞心悅目。
他當時沒能明白評委席上的一人為什麽始終板着一張臉,直到退場後那人追了出來。
他一把拽住林一的胳膊,用的是質問的語氣:“你一直不冷不熱的,就是因為這小子?”
林一沒有解釋。
他揪了一把琴盒背帶,看着白硯初沒反駁,算是默認了。
白硯初突然低下頭笑了一會兒,再擡頭的時候,嘲弄似的問:“林一,是不是只要是個彈鋼琴的,不管是誰你都可以?”
紀春山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們兩個的那一架打得有些失控,雙方臉上身上全都挂了彩,最後林一攔腰抱着紀春山把二人拉開。
紀春山覺得,白硯初就是林一爬不出來的那口深井。
井底什麽都沒有。
只有一片漆黑。
*
“在想什麽?”沈槐序見紀春山站在窗邊發呆,走到他旁邊,跟着他一起往樓下看了看,沒看出什麽名堂。
紀春山整理好情緒,伸手把窗簾拉上。
“在想……”他回身抱住沈槐序,把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輕聲說,“我很幸運。”
沈槐序笑了笑,偏頭吻了一下他的側臉。
“我從小到大沒遇到過壞人。我在最自卑的時候遇到了你,睡眠出問題的時候,我爸媽第一時間就帶我去看了醫生。”他把臉埋進沈槐序的頸窩,認真地說,“我真的很幸運。”
“行了,別在這兒傷春悲秋了。”沈槐序拍拍他的背,“快把你這身難看的西服脫了。”
紀春山:“……”
這人果然是挑了最難看的一身給他。
他松開手,邊脫外套邊問:“段喆到底為什麽轉行?你怎麽還神秘兮兮的。”
“你自己問他去吧。”沈槐序冷哼一聲,“你倆的悄悄話不是挺多的嗎?”
紀春山脫衣服的動作一頓,扭頭看他:“老婆,你不會連段喆的醋都吃吧?”
沈槐序白了他一眼,擡腳往浴室走:“你以為我看不出來這音樂會是你想來的?”
紀春山瞠目結舌。
這人真是該敏銳的時候遲鈍,該遲鈍的時候敏銳得厲害。
沈槐序走進浴室,雙手撐着洗臉池的臺面呆了幾秒,然後打開水龍頭,捧起水洗了一把臉。
段喆的口風一向很緊,很少和沈槐序聊自己的事。但有段時間他跟打了雞血一樣,話比平時多了至少三倍,天天晚上都要給沈槐序打一個電話。
他倆當時的通話頻率堪比熱戀中的情侶,沈槐序最後實在不堪其擾,狠狠吐槽:“大哥,你亢奮的話自己下樓跑幾圈,我要睡覺。”
段喆其實早就忍不住了,索性丢出一句大實話。
“我遇到了一個女孩。”
沈槐序笑出聲:“巧了,我天天都能遇到女孩。”
段喆一本正經,一字一頓道:“我遇到了一個和明日香一模一樣的女孩。”
沈槐序還當是什麽大事,打了個哈欠:“那你追呗。”
“追不了。”段喆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語氣很遺憾,“她是我的患者。”
沈槐序愣了愣:“啊?醫生不能和患者談戀愛啊?”
段喆沉默幾秒,十分無語:“你這人到底有沒有常識。”
沈槐序另辟蹊徑:“那你讓她換個主治大夫。”
段喆竟然真的思索了一番可能性,最後說:“算了。”
沈槐序問:“為什麽算了?”
“比起和她交往……”
段喆仰頭看向天花板,又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鄭重其事地說:“我更想治好她。”
zhangjiebiaoti 第15章
段喆至今都不知道程清露為什麽會選擇輕生。
她前兩次複查時量表顯示一切正常,如果這樣的狀态再持續一段時間,段喆大概會給出痊愈的診斷。
沈槐序後來陪他喝了一頓酒。
喝酒的那晚段喆沒說別的,只是趴在桌子上,翻來覆去地念叨同一句:“序神,我再也沒辦法治病救人了。”
段喆很難說清自己轉攻心理學是為了救人還是救己,也可能二者皆有。
臘月初二的風有些刺骨,西天挂起一輪彎彎的峨眉月,他在酒店樓下的一個僻靜角落裏抽完最後一支煙,把煙頭用力撚滅在垃圾桶上,轉身走向酒店正門。
*
林一在很遠處就看到了酒店門口的熟悉人影,毫不猶豫地原地轉身往回走。
還沒走出幾步,身後那人已經追了過來。
急促的腳步聲讓林一額頭一陣抽痛。
他今天身心俱疲,實在沒有精力應付白硯初,此刻只想回房間吃個藥睡覺。
“林一!”見他不停腳,白硯初直接高聲喊了他的名字。
林一腳步一頓,有些煩躁地往與酒店建築相反的方向走了幾十米,将琴盒靠在一棵樹幹上立穩,回頭看了眼緊跟在身後的人,沒好氣地問:“幹嘛?”
白硯初說:“我想和你好好談談。”
林一摸了摸兜,才想起今天這身燕尾服壓根沒地方裝煙,更煩躁了。
“談吧,趕緊。”
白硯初言簡意赅道:“是我錯了。”
老生常談。林一面無表情地“哦”了一聲。
“我太晚認清自己的內心,是我錯了。”
“你的內心?”林一聽到個笑話,“白硯初,你愛的人只有你自己,你的心也只容得下你自己,別自己騙自己。”
“我可以改。”白硯初的視線緊逼他的雙眼,“我正在改。”
“說完了吧?”林一低下頭去拿琴,與他禮貌道別,“拜拜。”
“我離婚了。”白硯初突然說。
林一斂起笑容,手指緩緩松開琴盒背帶,再擡頭的時候,眼中只剩下深不見底的絕望。
新月之夜實在是太黯淡了。
月色像一片朦胧的霧。
白硯初上前兩步,把他抱在了懷裏。
林一沒有回應這個擁抱,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氣,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檀香。
白硯初的第一瓶香水是他親自送的,也是這個味道。
林一覺得,自己和白硯初的關系就像一曲探戈。
身體緊密相貼,舞步熱烈狂放,舞者的眼神卻始終不能相互對視。
現在終于到了曲終人散的時候。
“白硯初。”林一的聲音格外平靜,“小時候,他們說我是神經病和同性戀的兒子,是你站出來護住了我。你還記不記得你當時是怎麽跟我說的。”
白硯初怔了幾秒,沒能立刻回答出來。
“你肯定忘了。”林一垂眸笑笑,“你說,你會一直這麽護着我。”
白硯初喉結滾了滾,悶聲說:“我護着你。”
林一又問:“那你還記不記得,我媽是怎麽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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