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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從林一家離開之後,段喆一直在思考是什麽誘發了林一的抑郁發作。

在兩人相處的這段時間裏,林一表現得過于正常,以至于讓他幾乎忘記了林一是個病人。

對林一而言,最重要的是保持穩定,他貿然帶着林一脫離穩定的環境,這個行為本身就存在一定風險。

雖然不清楚這是不是真實的誘因,但他确實忽視了這一點。

他被溫存時的甜蜜沖昏了頭腦。

段喆剛進家門,紀春山的電話就追了過來,直截了當地問他是不是住在林一家。

林深在段喆離開後給紀春山打了一個電話,先是問了幾嘴段喆的事,又問他是不是在林一家住過。

他發現了家裏有另一個人的生活痕跡。

紀春山糊弄了林深幾句,把話題扯回到了林一的病情上。

段喆沒否認,紀春山沉默幾秒,最後說他會提前回京,到時候見面聊。

段喆說行,紀春山沒多說一個字,把電話挂了。

段喆舉着手機呆了片刻,随便點了個外賣,鑽進了書房。

等他看完幾個最新一期的心理學權威期刊,時鐘已經跳過了淩晨兩點。

一天之前,林一剛對他卸下一點防備,他還以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段喆摘掉眼鏡,揉了揉幹澀的眼,又捏了幾下脹痛的額頭,關掉電腦準備洗漱睡覺。

左手腕處突然輕輕一震。

段喆險些以為是錯覺。

他擡起手,在亮起的手表屏幕上看到了完全出乎意料的六個字。

“林一正在找你。”

但很快,快到他還沒從呆滞中回過神來,微信又收到了一條新提醒。

依舊是林一發過來的。

“按錯了。”

*

林深處理完積壓的工作,在入睡前再一次聽到入戶門的響動。

時間已經是淩晨兩點多,他警惕地下了床,走出房間後又愣在了原地。

“段大夫?”林深沒明白他折返回來的原因,語氣有些猶豫,“你怎麽……”

段喆按下玄關燈開關,直接問:“林一呢?”

林深朝林一的卧室看了一眼,他晚上吃過藥後一直安靜地待在房間裏,沒出過聲。

“在睡覺。”林深說。

段喆把車鑰匙丢在玄關櫃上,快步走向了林一的卧室。

林深不明所以地跟了過去。

和段喆離開時一樣,林一仍然背朝門口,蜷着身子側躺在床邊。

段喆大步走近,打開床頭燈,伸手扳住林一的肩膀,又被追過來的林深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手臂。

“你幹什麽?”林深盯着段喆,語氣裏完全沒了客氣。

段喆沒理會,加大力氣又扳了一把,把林一的上半身完全扳了過來,随後呼出一口沉悶的長氣。

林深順着他的視線一起看向林一,松開了抓着段喆的手。

眼淚将枕頭洇濕了一小片,林一的下唇被咬得沒了血色,能看到一處很明顯的破口,可能自己用手抹過,下巴上留下了一點淡淡的紅痕。

林一翻了個身,恢複了背對着他們的側躺姿勢。

“林一。”段喆拍拍他的肩,說,“別咬嘴。”

林深從床頭櫃上抽了幾張紙巾,給他擦了擦臉,又對段喆說:“我去拿棉簽和碘伏。”

待林深走後,段喆把林一往裏推了一點,貼着他的後背坐在床邊,用手撐着床,傾過身體查看了一下他嘴唇上的傷口。

“張嘴。”段喆湊近他的臉,很小聲地說,“你不張嘴,我親你了。”

林一躲開一點臉,有氣無力道:“你來幹什麽。”

段喆回過頭,看了眼被丢在床頭櫃上的智能手表,拇指抹過他濕潤的眼角:“你找我,我就來了。”

“我按錯了。”林一說。

他又回歸了拒人千裏之外的狀态,段喆搞不清他是受情緒影響,還是真的遇到了什麽事情,只知道他又陷入了自我拉扯。

但與回避型依戀的人相處,段喆熟練得很。

“是嗎?”他面不改色,輕巧地說,“我不知道。”

林一猜到了這個結果,他從用手表發出信號後就開始後悔。

一旦給這個人打開一扇門,他就會強勢又放肆地入侵。

後悔已經晚了。

段喆擡起頭,看向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的林深,問林一:“我應該怎麽跟你哥解釋咱倆的關系?”

林一半天沒回答,段喆只好自由發揮:“我就說我們是——”

“炮友。”林一沒讓他把話說完。

段喆嘆息着笑了笑。

他清了清嗓子,沒再壓着嗓音,盡可能禮貌地向林深補了一個自我介紹:“重新認識一下。段喆,你弟弟的炮友。”

zhangjiebiaoti  第90章

林一把被子往上一扯,蒙住了頭。

比起段喆不走尋常路的自我介紹,讓林深更加吃驚的是林一所表現出來的态度。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親弟弟是什麽樣的性格。

林一對這個人的縱容程度異乎尋常。

段喆剛剛進門時過于着急,沒換鞋也沒脫外套,他一邊脫掉大衣,一邊走到林深面前,從他手裏拿過了棉簽和碘伏藥瓶。

“我在這裏陪他一會兒。”他的語氣很自然,不像是在征求林深的意見。

他擡手時露出了一小截手腕,林深注意到他戴了一塊和林一同一款式的智能手表。

兩人安靜對視幾秒,林深丢下一句“我在外面等你”,轉身走出房間,順手帶上了房門。

段喆回到床邊坐下,抽出一支棉簽在藥瓶裏沾了點碘酒,掀開了林一的被子。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林一冷冷地看着他。

段喆說:“給你上藥。”

林一推開了他捏着棉簽的手。

段喆将手再次湊近他的臉,又被林一啪的一把拍開。

棉簽被拍落在枕頭上,棕褐色的碘伏液體染花了一小塊枕套布料。

“我用不着你為了我出櫃。”林一說。

段喆撿起被污染了的棉簽,放回到床頭櫃上。

出櫃,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的人生居然能有這種體驗。

“誰說是為了你?”段喆用手指蹭了蹭枕套上的那處髒污,半開玩笑道,“這是我的權利和自由。”

林一把腦袋轉回去,不接腔了。

他身上仍穿着去段喆家時穿的毛衣和長褲,段喆嘗試和他商量:“換件睡衣再睡吧?”

林一沒給出任何反應,段喆半推半擡地把他往床中央推了一點。

後背陷入一個寬厚的懷抱,林一微不可察地舒了一口氣。

“我一會兒出去,你哥不會揍我吧?”段喆從身後抱住他,附在他耳後說悄悄話,“我要是被揍壞了,你就真得對我負責了。”

林一一聲不吭,段喆又繼續問:“為什麽沒穿我留給你的衣服?明明都打開看過。”

“我明天沒法請假,你知道怎麽找我,對吧。”

“如果我晚上回來得早,可以給你做飯吃,你想吃什麽?”

他自言自語似的唠叨個沒完,林一回過頭看了他一眼,卻被捧住了臉。

溫軟的嘴唇貼了上來。

段喆含着他的上唇輕輕吮了吮,舌頭舔過他下唇的傷口,又繼續向前,撬開了他的牙齒,同時撈住他的肩膀往回扳了一把。

林一順着他的動作翻了個身,與他面對面抱在了一起。

被困在井底其實并不可怕。

井底雖然不見天日,又陰暗潮濕,但并沒有什麽能帶來切實的威脅。

難熬的僅僅是黑暗和寂寞而已。

時間久了,也就習慣了。

真正可怕的是,當你攀上井口,以為光明已經觸手可及時,卻再一次失足墜落。

林一想到了那只在牆腳不斷向上攀爬,又不斷向下滑落的螞蟻。

他就是那只螞蟻。

起初,白硯初也是會耐心地為他處理傷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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