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霜降宜秋狝

第四章:霜降宜秋狝

青玄八年秋,天子率群臣與回纥、吐谷渾等西域諸使臣秋狩于上林苑。

京兆府與禁軍負責圍場守衛,錢循與大小僚屬一同端坐在青骢馬上,如臨大敵地在圍場內來回逡巡,絕不放過一點可疑之處。

沈臨沉聲道,“此次秋狝意義非同一般,萬不能出半點差池。蹈之,你要格外留意皇後與太子處動向,以防有人渾水摸魚,伺機生事。”

“下官省得。”不知是否太過緊張,錢循只覺自己嗓音都有些幹澀。

沈臨瞥他眼,“你在下面也是做過一州刺史的人,怎麽如此見不得世面?”

錢循聽聞過他赤口毒舌,沒想到他講話如此不留情面,只尴尬道:“下官久在州郡,失了體統,請大人勿怪。”

“中孚兄何必過于嚴苛,”門下侍中趙之煥一身重紫胡服,悠悠打馬而至,“你怎麽還在這?廣陵侯四處尋你呢。”

沈臨不為所動,“我既不是蒼鷹,亦非黃狗,他自打他的獵,尋我作甚?”

趙之煥搖頭笑道:“你啊,自家事一點不上心。”

他手中馬鞭向着遠處點了點,“回纥國師要和我天、朝論道,陛下已應允了,然後回纥國師點了大報恩寺和玄都觀。”

錢循眼力不行,此刻也只能看到一堆和尚道士簇擁着回纥國師,那陣勢頗為熱鬧。

沈臨挑眉,“回纥國師與慈光住持均是當世大能,玄都觀那位不過而立、才疏學淺,如何能與他二人論道争鋒?做個添香童子也便罷了。”

世人皆知這道長是天子的替身道士,想不到沈臨竟也如此不留情面,不禁有幾分尴尬,想為上官找補幾句。

好在趙之煥與他自幼相識,清楚他秉性,聽了也不動怒,只看看遠處塵嚣,笑道,“聖駕将至,先迎駕吧。”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啓朝的秋狝狩捕獵物為輔、宣示國威為主,圍獵開始前,先得讓南北衙十六衛的羽林們在使團面前溜達一圈,數千人馬均着明光铠甲、執陌刀馬槊、跨骅骝骐骥,軍容齊整、士氣如虹,将前來赴會的諸蠻王吓得心驚膽寒。

緊接着便由皇帝打頭陣,勳貴王孫們紛紛下場,而公務在身的沈臨錢循等人只能與禁軍一同立馬于圍場邊緣,密切注意裏間情态。

時不時有消息傳來。

“陛下射中一頭麋鹿,上殺!”

山呼萬歲。

“宗子軒轅苔射中大雁一只。”

一片歡呼。

“皇後射中黃……黃鼬一頭!”

一陣寂靜,一片違心的叫好。

錢循忍不住笑出聲來,心道皇後也是不容易,文弱書生好不容易射殺了一只獵物,結果卻是個黃鼠狼,還得被大張旗鼓地宣揚出去,也不知長的是誰的臉面。

之後陸陸續續又有些戰績傳來,京兆府諸人昨夜勘察圍場一夜未眠,此時難免有些困意,便坐在馬上閉目小憩。

忽而有一禁軍快馬來報,也不知與沈臨說了什麽,沈臨面色一白,立即打馬往禦駕所在之處而去。

上林苑充為皇家禦苑三百載,山高林密,縱是諸人來過不下十次,也難以辨明方向,只好将手下分為四隊,從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找尋。沈臨則帶着錢循根據皇帝平素喜好,向着西北方而去,結果卻撲了個空。

就在衆人焦心之時,遠遠見一只遍體黝黑的鹞子向東飛去,沈臨認出那鹞子為兵部尚書賀熙朝所有,趕忙跟着狂奔而去。

漸漸地便聞到濃重血腥氣,依稀有兵刃相交之聲,衆人心中一緊,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向前趕去。

打鬥聲漸漸止息,衆人才驚惶不定地趕到,一見景況,心中大定——皇帝不在,軒轅苔擋在皇後身前,左臂受了些小傷,皇後神色鎮定,肩膀上站着那黑色鹞子,懷裏抱着兩只雪白兔子,手裏還勉強牽着頭通體不見一絲雜色的白鹿。

若不是情況緊急,這場景簡直有些滑稽了,可衆人注意力盡數被場中另一人吸引——在滿地屍骸正中,那人周身浴血,一身紫色胡服竟生生被赤血染成黑色,只依稀可辨其上的銜绶鸾鳥與七章紋,再看他臉上亦是血污交錯,唯有手中青鋒寒光四射。

沈臨上前一步,匆匆打量一眼皇後與軒轅苔,見均無大恙,心下大定,“臣救駕來遲,請殿下恕罪。”

皇後賀熙華溫雅一笑,“大人來的甚是及時,若不是諸位,今日我與臨淮王危殆。”

本為郡王庶子的軒轅苔已于去年獲封郡王,并得天子龍興之地臨淮作為封號,可見帝後之看重,雖在秘密立儲制下未有太子名分,可皇後親自教養、上朝聽政的架勢,已是下一任儲君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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