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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正當司馬經年想要向海顏讨教制香的方法時，忽而看見一名冷面禁軍走上二樓，那人不靠近，也不吭聲，只是遠遠地站在樓梯口，沖着司馬經年遙遙地拱手行禮。

司馬經年本是溫和且輕松的臉龐，頓時閃現一瞬的愠怒。很不巧，海顏恰好捕捉到了這一細節，她立即心領神會，并不動聲色地拿起手邊一個精美的盒子，從一大堆陳列的香膏裏，選擇了一塊，放入盒中。

司馬經年一臉歉意道：“今兒叨擾顏姑娘多時，不論是錦玉樓的菜肴，還是滿庭芳的香露，都讓我大開眼界，實在有趣。不過，現在時候不早了，我先告辭。”

海顏将小盒子遞給他，說：“這是鹽青苔味兒的香膏，沐浴之後，用它來塗抹身子，最是清新好聞。”

司馬經年怔在原地，喉頭竟是有些哽住，說不出半個字音兒來。海顏見狀，嫣然一笑，故作神秘地壓低了聲音，道：“還請殿下不要對外告知滿庭芳的主人就是我。”

司馬經年一愣，怔怔地接過盒子，而後緩緩朗笑道：“好。”

說罷，他拱手道別，待他快要走到樓梯間時，終是有些踟蹰了腳步，轉過身來，提醒道：“五日之後，芙蓉香露……”

“雖不知皇後娘娘喜歡與否，到時候我多做一些，還望殿下幫忙轉交。”海顏深深地行了個福禮。

她這話說的，讓司馬經年的身心莫名地微沉了幾分，旋即，他苦笑一分：“顏姑娘才貌雙全，卻有一處弱點。”

海顏被他這麽一句沒頭沒腦的話給說愣住了：“什麽？”

“顏姑娘的記性不大好。”

海顏想反駁他，告訴這位高高在上的晉王殿下，自己的記性不僅很好，而且絕佳。世間千百萬種氣味兒的變化，她不僅能分辨出來，而且還能憑着氣味兒說出任何一人所走過的路，接觸過的人。

可這句反駁的言辭剛滑到嘴邊，卻聽見司馬經年直接道了聲：“我曾與你說過，你不是宮裏人，在我這裏不必諸多禮數，可你……仍然喚我‘殿下’。”

海顏看着司馬經年離去的身影，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不喊他殿下，那又該如何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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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呼其名，這容易暴露他的身份。

經年兄？似乎又太過親近。

海顏琢磨着，自個兒跟晉王殿下前後認識沒有幾天，就這麽稱兄道弟的，不合規矩。

回府的路上，馬車馳騁而去，轎簾旁挂着的一串翡翠白玉，随着海顏的冥思苦想，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有了！

海顏心下一片清明，眼前一亮！

“籲！”

念頭剛在她腦海裏閃過一瞬，馬車忽地停了下來，這麽緊急勒停，差點兒沒摔着她。

“小姐！”車夫有些恐慌地撩開轎簾，對她說：“馬上就要到府門了，可前方有一只大黑狗，獠牙如劍，體型碩大，狀似黑熊。旁邊好多行人都在繞道走，咱們是不是也換條道兒啊？”

大黑狗？

狀似黑熊？

海顏好奇心過甚，聞言便撩開轎簾，向着前方望去。這一望不要緊，卻看到前方大約三十多米處，有一只巨型大黑狗扒拉着一處院牆，它兩條後腿着地，竟然直接站立了起來！

那身形，那體格，比它旁邊跟着的幾個身形高大的男子，還要威武雄壯幾分。

海顏吓得全身顫抖，連忙招呼道：“快快快！趕緊繞道！咱們從後門回府！”

車夫得令，立即調轉馬頭，取道而去。

卻在調轉的那一瞬間，海顏猛地心頭一跳，不對！

她再度掀開轎簾，去看那只大黑狗，卻發現這黑狗扒拉的院牆，竟是自家府邸！

而那黑狗旁邊跟着的幾個人，好像是……是萬獸幫的人！

海顏揉了揉眼睛，慎而又慎地确定，那幾個萬獸幫的人裏，有一個是敖世叔！

黑狗。

敖鷹！

沈嘆！

海顏慌亂了起來，待馬車在後院門前剛剛停穩，她便跳了下來，飛快地跑了回去。這裏距離府邸後方的茶廳最近，茶廳的裏間，就是地窖的入口。

遠遠地，她就看到容隐和其他兩個家丁在茶廳前方閑散地晃悠着，海顏知道，他們看似閑散，實則都是在确保地窖西廳裏的沈嘆安全。

她氣喘籲籲地奔了過去，容隐見狀，拱手行禮道了聲“小姐”。

“剛才府裏來人了沒有？”

“濟世堂的人送了藥過來。”

海顏深吸了幾口氣，穩了穩心神，環顧了四周後，壓低了聲兒又問：“萬獸幫的人有沒有過來？”

“沒有。”

“他現在情況如何？”海顏瞄了一眼茶廳。

“半個時辰前醒來過一次，夫人給他喂了湯藥後，又昏過去了。”

“我下去看看他，你稍微注意點兒府門外，敖世叔帶着一只大黑狗在門外晃悠。”

容隐立即心領神會，招呼了兩個家丁，領命去了。

海顏獨自一人進入地窖西廳，走向暗室。由于她早上在這裏放了一個香爐，裏面幽幽地燃着桂桔烏木香，這會兒整個地窖西廳內外，全是這股子清新微甜的暖橙色氣息，一時間，讓海顏那顆緊張的身心，也放松了下來。

卻在海顏走到博古架旁，一個大膽的想法湧上心頭！

這想法在心頭稍稍地萦繞了那麽一圈兒，她立即覺得，這事兒可行。

于是，她輕輕地推開暗室門，卻見暗室內，燈燭昏黃，無聲地緩搖着這間不大的密閉空間，發出尚有生命氣息的微弱的燭音脆響。

海顏輕手輕腳地走近床邊，看着沈嘆如先前一般，臉上毫無血色地平躺在那兒。倒是他的身上已是幹幹淨淨，毫無血漬、藥痕殘留。

這間小小的暗室隔絕了外面的桂桔烏木香，反倒是幹淨清爽的被褥，在他身上發出淡淡的皂香。

先前救沈嘆回來時，在那四方小轎裏，海顏除了沈嘆身上的滿身血腥氣，根本嗅不出專屬于沈嘆身上的人氣。

只有将死之人，才會失去人氣。

但現在，海顏無比确定，沈嘆被救活了。

因為在那被褥的皂香之下，和沈嘆手腕上的達拉幹沉香念珠香味兒的混合之中，有着專屬于沈嘆自己的獨特人味兒。那是一股淡淡的，仿若高山上清冽山泉潺流叮咚的味道。

每個人身上的氣味各有不同，就仿若這世間無一相似的莖葉。

海顏仔仔細細地用鼻息确認沈嘆周身的人味兒之後，便轉身離開了暗室。

時間不等人，敖鷹帶着大黑狗就在自家府門外晃悠，恐怕，這會子萬獸幫的人已經覺察出沈嘆的藏身處就是在此了。

想到這兒，海顏加快了奔回自個兒廂房的腳步。

暗室內，沈嘆睜開了清醒的雙眼，将壓在身下的那柄匕首緩緩抽出，握在手間。一雙嗜血的雙眼，在昏黃如殘陽的暗室中，發出即将一擊斃命手中獵物的光。

海顏奔回自個兒院落時，清荷正和采兒從小廚房裏有說有笑地走了出來。采兒手中捧着一個白瓷小碗，碗中盛放的是海顏之前調做桂桔烏木香時，剩餘的一小捧丹桂。

采兒福了一福，道：“小姐，杜夫人又來了，指名兒要吃咱們府上的甜桂糕呢！甜桂糕是清荷的拿手絕活兒，夫人讓她去後廚幫個忙。”

“要我說啊，那個杜夫人想吃甜桂糕是假，換着花樣兒到咱府上想見小姐才是真！”清荷驕傲地瞥了采兒一眼，道：“你沒注意嗎？那天晚上小杜大人來搜人，見到小姐的那一瞬間，整個人都怔住啦！”

海顏無奈道：“行了，你倆快去後廚幫忙吧！那個杜夫人和很多官夫人的關系甚好，她又是個極挑剔的，若是做的不合她的口味，萬一傳出去，會影響錦玉樓的口碑。”

清荷和采兒一聽，趕緊行了福禮去準備。

“對了，清荷！”海顏忽而想起什麽，沖着她倆的背影喊道：“若是我娘問起，就說我尚未歸府啊！”

倒不是海顏不願見客，而是當下有着極其嚴重，恐會給海家帶來滅頂之災的大事兒。

海顏奔回小廚房，手腳麻利地開始将調香所需要的一切東西全數準備好，又喚來兩個侍婢，将一個裝了清脂的大瓦甕擡進了地窖。

那兩個侍婢驚喜道：“小姐今兒是準備在地窖裏調香嗎？”

海顏讓她倆把齊腰高的大瓦甕擡到博古架旁，又将一切調香物什擺放在桌案上，并叮囑她們：“我要在這裏調制重要香露，除了我爹娘，若有任何人想要進來，你們都給我攔着！”

這倆侍婢突然被臨時受以如此重任，一時間欣喜莫名，開心地領命去了。

接下來，海顏要開始調制一款，她從小到大，一直想做，卻一直沒有機會實行的香露——人香！

所需香料……

海顏一把推開暗室門，靜谧且悠長的橙光被門推開的那一瞬間，帶進一襲細微的風，吹動暗室內的燭火一陣搖晃。

海顏鎮靜地看着榻上躺着的沈嘆，心道一聲：為了你的安全，為了我們海家的全數性命，得罪了！

說罷，她轉身拖動那個盛滿清脂的大瓦甕，一步一挪，沉重地将它拖進暗室，關上了門。